沈默醒来,第一眼便看见张菉焦急的神色伴着暗黄的皮肤。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原因,或者是雪白的墙的陪衬下,又或者是,她守了自己一整晚,没睡觉也没化妆。
惊讶之余伴着感动,沈默见张菉一直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发呆,还是不太习惯那种重分量的注视,便动了动。
“哦,你醒啦?”回过神来的女人一扫疲惫。
张菉的声音优雅干净,一听就觉得不是平凡之辈。
加之其端正的五官,精致的轮廓,就着这么些点,沈默就从来不曾怪罪过沈正桦这么死心塌地的爱上她。
这样优秀又贤良的女人,英雄之所求。
“我睡了多久?”刚醒来的沈默比较关心这个问题,“学校收假了吗?”
“不久,一晚。”张菉提声安慰,“可能是给你加的止痛剂里有助睡眠的副作用,你被送到医院醒过一次,之后就算是正常睡眠了。”
“哦。”听起来不算特别严重,沈默的心情放宽了很多。然后动动手脚,发现没有大碍,除了左臂有些抬不起来。
“肌肉挫伤,”张菉看见沈默面对左臂的疼痛不太明了,马上解释,“没什么问题,后天你可以正常上学。”
“哦。”沈默再次应了一声,然后又有一点不舒服,虽然自己关心的也是上学的问题,但“后天你可以正常上学”这句话从张菉的口中说出来就是让人特别容易产生逆反心理。
于是想要转移话题,把焦点从自己身上转移出去就好。
“栾静姝的妈妈怎么了?”
“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张菉装作没听到,紧接着说。
沈默抿着嘴不接话,她知道,回避式转移话题这样的公关手段一直是他们两口子的拿手绝技。
“月考成绩出来了,你在班上刚好三十名,生物成绩也是全年级最高,只扣了一分,这样的状态参加竞赛应该没问题了。”
张菉有些喜滋滋,好像沈默完全不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而是在自己家的卧室,没想到的是,沈默问了一句:“那我要不要退班?”
“哈?”
“我爸说我没考进三十名就让我从培优班里退出来。”
听见沈默这样说,张菉的脸上开始出现了怒气:“你那个爸有什么决策从来不跟我商量!”
“我那个爸,他今天没来?”沈默为了煽风点火,故意接茬。
“没来,”张菉一张口就发现沈默已经明白自己是在掩盖真相,因为对方的目光已经落在旁边沙发里的两把车钥匙上。
一把是她张菉的,一把属于沈正桦。
“他去哪里了?”沈默开始慌了,她知道,沈正桦来过医院,却不在自己病房里,张菉又打着掩护,那么一定是去了不想让沈默知道的地方。
“他去哪里了!”左右看了看,沈默磕碰着把被子掀开,看了一眼左上方输的葡萄糖瓶子,右手大拇指按住血管,直接将针头拔掉,然后四下找鞋,嘴里叨念着,“是不是去找栾静姝了?是不是!之前李阿姨也是他故意辞退的,是不是?”
“默默你干什么!”张菉被沈默拔针的举动吓呆,全然不顾沈默在问些什么,放声斥责,“这葡萄糖里加了药!还没输完你不要命了!”
“要命?”沈默动作停了一两秒,“不至于。”
张菉摇晃着走过来,扶着额头整理被吓到的情绪,伸手去按铃。
“你知道什么才至于吗!朋友!你们不能让我失去最好的朋友!你们在意过什么?啊?眼里只有成绩,只有竞赛!你们不知道我有多孤独!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根本不关心我,根本不关心我!”
沈默的声音爆发,带着悲恸的能量。
可能脑袋还没有好好恢复过来,此时的激动只会导致头疼欲裂的结果。
张菉在一旁含着泪。
等冷静下来,沈默才醒悟到自己言语过重了。
想道歉,但又不明白到这样的地步了还能够张开嘴说些什么。
难道要像孩提时,张开稚嫩的怀抱说“妈妈对不起”吗?
那么今天这举步维艰的局势,又轮到该谁跟自己道歉呢?
扯平了吧。
沈默重新躺回床上,但是她拒绝输药水。
嘴唇一点一点因为低血糖变成无力的苍白,张菉着急地拨打着沈正桦的电话,过去过来绕着圈子,时不时地质问一句:“难道你们爷俩是上天派来折磨我的吗?”
不一会儿,阿楠赶来。
沈默很是意外:“你怎么在这里,不上班吗?”
阿楠不经意间往张菉那里看了一眼,沈默注意到,张菉也紧张地注视着他。
“今天轮休。”阿楠直接跳过了第一个问题。
“西川呢?”沈默继续问。
“在……没来。”阿楠好像也在顾左右而言它,坐到沈默床边,“你别这样,跟自己过不去。”
“是他们都在跟我过不去。”沈默的话有气无力,好像带着怨恨又有些惨淡。
“把点滴打上,别跟自己怄气,乖,听我话。“阿楠想好好静下来安抚。
“不。”
“听哥的话,沈默。”
“这件事情跟栾静姝没有关系,到此为止了不行么?”沈默索性不理会阿楠,直接望着张菉。
“来,喝口水吧,啊,沈默,别怄气。”阿楠从护士手里接过一个玻璃杯,往沈默的嘴边凑过去。
“我不喝!”沈默终于又开始恼怒,一手掀开阿楠手上的水杯,又冲动地补了一刀,“你以为你是谁!”
“呯”,水杯里装着的水溅得到处都是。
阿楠脸色青灰,无力地看了一下张菉。
从没见识过沈默这样暴躁的一面,虽然见到她这样出言中伤阿楠,但她脸上一丁点幸灾乐祸的态度都没有。
阿楠觉得尴尬,闷声说了一句“我去帮你找西川”,就出了门。
沈默这才回过神来。
仿佛刚才那一刻,语言中枢,运动神经中枢都不是自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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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僵持了多久,沈正桦才从外面火急火燎地赶来,期间张菉给他打的所有电话都没有接。
一进门,被张菉凄惨的表情惊吓到。
“怎么回事?”
张菉微微啜泣,不说话。
沈正桦又将探寻的双眼移到护士那里。
“病人还有药,她拒绝治疗和进食。”
“怎么回事,”虽然嘴上如此说着,但沈正桦立马弄清楚了状况。
“我不会对她们家怎么样的,你要相信爸爸。”沈正桦把西装外套取下来,搭在一边的沙发上,沈默发现他手腕处有一圈小巧的压印,左脸稍微有些淤青。
“爸,你怎么了?”沈默从来没见到沈正桦是这样一幅无奈的模样。
“没事,你听点话,老爸就开心了。”沈正桦叹气,脸上沧桑的皱纹让禁不住想抱一下他。
可能是强大的威慑力起了作用,沈默在沈正桦面前乖成了一只小猫,收起了伤人的爪子。关心的点一下子就变成了:“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我也没有为难他们。”
沈正桦的声音低沉。
安稳的磁性音调,伴随着青春的疯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