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神捕从钰王府回来后,就一直很抑郁。
虽然执空大师笑眯眯地解释了半天,但她总觉得这老秃驴是那什么法什么轮什么功的弟子,弯弯绕绕,玄玄虚虚,总之啥也没说。
至于车景,他明显有着什么筹谋,却不像夺嫡,毕竟乾帝如今身子还算硬朗,半年之期肯定不够他准备的。
他不说,她也就没问。
所以,她根本不知道,半年后她要跟着这俩不靠谱的货去干啥玩意儿。
不过,好消息很快就来了——华容公主要带秦宋柯进宫。
秦宋柯不知对华容说了什么,让她同意带高月蓝也去,这样的机会不能错过,毕竟,那个叫小德子的神秘人物,高神捕迟早要去会一会。
进了宫没多久,气氛就如高月蓝预料般的,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华容不时向高月蓝这边看几眼,眼里是显而易见的——你丫怎么还在这儿当电灯泡?
高月蓝扁扁嘴,心想老娘正愁没机会溜呢,这可是公主您的授意啊。她捂着肚子弯腰道:“殿下,卑职好像吃坏了肚子,现下闹得厉害,不知……”
华容一喜,却不动声色道:“你这人怎么这么麻烦?赶紧去吧。”
高月蓝连声谢过,拔腿就走。
一旁的陆公公看得嘴角直抽搐,明明是公主那要杀人似的眼神把高捕头给逼走了吧。
秦宋柯喜忧参半,喜的是这样月蓝就有机会去查找线索,忧的是他就要被华容拉去见皇帝了,万一说错话,他可就交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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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逢大年初四,是各皇子给母妃请安叩头的日子,寓意着新的一年将愈加奋发,为皇帝分忧。
宫里来来去去都是人,人多眼杂,高月蓝又一身劲装犹如王府护卫,竟也没人上来查问。
她一路往御膳房走一路观察,得亏了秦宋柯在溪客堂混得如鱼得水,年前下了血本,把宫中一些重要人物的画像搞到了手,她揉揉黑眼圈——虽然不是智商开挂,虽然古代的绘画有点抽象……
但死记硬背恶补了一夜,总算能记下个七七八八,见到该行礼的人都未曾出过差错。
远远路过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高月蓝抬头看了一眼匾额——含英宫。
听到数十人震耳欲聋的请安声——“卉贵妃吉祥”,她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她眼眸一眯,这便是当年害了小霜和车景的卉贵妃?
好像车景说她原来的宫殿叫谷卉宫,这名儿也够丧气的,骨灰宫……
高月蓝站在店门外,只能看见正殿内光线昏暗,但一女子身着宫装,那锦袍闪闪发亮,显然是缀着宝石镶着金丝。
啧啧,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高月蓝心里幽幽感叹一声,随即听到一个慵懒的声音:“都起来吧。”
这声音说不上甜美清脆,一听只觉得令人鸡皮疙瘩掉一地——未见其人,只闻其声,便知此人尖酸刻薄。
这乾帝什么品位,这样的女人竟能宠冠后宫二十余年?
乾帝的后位已空缺二十四年,且也无再立皇后之意,如今后宫中最位高权重的,便是这卉贵妃了。
巧的是,几位成年皇子皆在卉贵妃的含英宫中,而且像是要推动剧情发展一样,自报家门地依次请安,强行解说了一翻……
高月蓝边翻眼皮边默默听着,把少得可怜的内力全集中到了双耳和双眼,末了终于明白皇帝一直怀疑车景不是他亲生的重要原因之一——
因为车景这货帅得不科学啊!
其他几个皇子,老二太子、老五樾王、老六谙王、老八祺王,这几个成年皇子虽然也相貌堂堂,但顶多也就算中上而已,突然出了一个风华绝代迷死万千少女的老九钰王,皇帝的第一想法肯定不是基因突变,而是他喜当爹了。
原来皇室的人长得也不都是绝色啊……
她掰着手指默默数,车景男主玛丽苏强行帅,叶心一身正气玉树临风,秦宋柯阳光贴心暖男,相里誉风度翩翩君子如玉,执空大师仙风道骨喝酒吃肉……咳咳,执空那老神棍就算了。
好像她认识的人,都帅得不像话,典型就是那种不入流言情小说的人设,比如月吐窗囧囧写的《续茶》……
“哟,这不是神捕司的高大人嘛。”
兀然间,一个包含太监气息的声音传来。
高月蓝一惊,暗自懊恼,太全神贯注了,竟忘了注意身边的人!
她匆忙之中瞥了一眼,这人有点眼熟啊,应该在画像上见过,不过好像有点记不清了……看起来这个衣服像内侍大总管的……
憋了半天,只好来了句很老套的:“高月蓝见过公公。”
那太监翘着兰花指道:“哎哟,奴才怎么敢受高大人的礼,您喊奴才赵高就成。”
赵高?
高月蓝心下一惊,古人不都迷信的很吗?在这个时空里,是有春秋至秦朝的历史的,所以自然有嬴政时期遗臭万年的赵高,皇帝找一个权宦之名的太监当大总管,日日跟在身边,他就不忌讳?
赵高当了多年的大总管,心思玲珑剔透,自然明白她在想什么,解释道:“奴才这名儿啊,是以前执空大师向皇上谏言,说是一可日日鞭策,勿忘历史,二可冲散煞气,保皇上江山无忧。所以,皇上便赐了这名儿给奴才。”
高月蓝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心里却冷笑一声,又是执空那老秃驴,他可太不简单了。
“不知高大人您进宫,是有何要事?”
高月蓝面带羞愧,其实说得很溜、但装作结巴地回答:“是华容公主召见,下官正要去公主殿中,谁知昨日吃坏了肚子,如今闹得厉害,这一着急,竟迷了路。”
赵高点点头:“原来如此,想是这几日新年,吃食酒水比平日里繁复些,高大人肠胃不适也是有可能的。只是,您不是寻常人,可万万要保重身子呀。”
不是寻常人……
她心中冷笑,宫里的人,要说见风使舵的本事,个个都是高手,明着暗着都意指钰王立妃。
高月蓝礼貌一揖:“有劳公公挂心。”
赵高忽的甩了甩拂尘:“哎呀,瞧奴才这脑子,高大人是受了公主召见,去迟了可就不好了,这含英宫离华容公主的仪昌宫可不近哪,小德子,你去前头,给高大人引路。”
一个二十多岁的太监忙应声上前。
高月蓝眉梢一动,他莫不是燕清口中的小德子?
“多谢公公。”她道了谢,便跟着那小德子走。
离含英宫远了,人便渐渐少下来,高月蓝试探地问道:“德公公可是在御膳房当差?”
小德子脚步顿了顿,恭敬答道:“回大人,奴才的确在御膳房当差。”
高月蓝又道:“德公公在这宫里也呆了好久了吧?”
“奴才六岁进宫,如今已二十年了。”
在御膳房干活,在宫里呆了超过十六年,嗯,条件还挺符合的嘛……
高月蓝挑了挑眉,准备放大招:“听说有一种叫雅兰香的胭脂很是珍贵,在明古只皇宫里有,不知德公公可曾见过?”
果然,那小德子的脚步猛地顿住,身子一颤,双拳也渐渐紧握了起来。
高月蓝暗自好笑,小霜因为一盒雅兰香而惨遭毒打,几乎丧命,所以,他激动了。
正准备再套些话出来,却听得一个熟悉而醇厚的声音:“蓝蓝想我了,以至于找到宫里来了?”
高月蓝:“……”怎么哪都有他?
她不动声色地行了个礼:“参见钰王殿下。”
那小德子也猛然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跪下行礼,车景和高月蓝用眼神交流了一下,便叫了那太监起来,继续往仪昌宫走去。
说是走,倒不如说是蜗牛爬。
高月蓝借口自己身体不适脚步虚浮,走得极慢。
小德子也不敢快走,更不敢催促,经过刚才一番试探,他内心必然不再平静,可这场心理拉锯战,还没到最精彩的地方。
“殿下,听闻您儿时,在宫中有个小小的红颜知己?”高月蓝突然问道。
车景心思剔透,燕清虽未与他提起过小德子,但此刻也已明白了七八分,便顺着话说道:“十多年前的事了,若是她还在,如今也……”
“卑职不知她已经……实在抱歉。”
“无妨。说来也是本王不好,当初若早点识破卉贵妃之计,她也不会惨遭毒手。”
“殿下何须自责,各人自有各人的命数。”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视线却从未离开前方带路的小德子。
他虽极力抑制,但双肩不停颤抖,脚下步履踉跄,粗重的呼吸清晰可闻。
高月蓝和车景对视一眼,她抓起车景的手写了“激怒他”三个字,车景愣愣看着牢牢相握的手,待她想抽回去时,车景却粲然一笑,反扣住她的手,一寸寸收紧。
“说是红颜知己,其实,不过是儿时不懂事,而她又比较和本王玩得来罢了。否则她一个低贱的宫女,哪能和本王说上一句话?”
高月蓝斜眼看他,这货演技真不是盖的,这语气,这嘴脸,这种人在电视剧里一般活不过两集……
“殿下真是慈悲心肠,卑职佩服,佩服。”
嘴上这么说,她内心却一直在骂人,慈悲个蛋,他的心肠又臭又硬,比墨水还黑……
车景满意地接受了高月蓝的阿谀奉承,继续说:“她能为本王死,是她的荣幸,她的家人也当感激涕零。”
你把人家都害成那样了,还感激涕零……高月蓝鄙视地乜了他一眼。
前头带路的小德子异状比方才更为明显,而此刻,他认为的机会也来临了。
正走到一个无人的转角处,小德子猛地蹲下,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与此同时回过身来,恶狠狠地朝车景吼道:“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
那小德子的匕首寒光闪闪,疾速刺来,车景却神色不动,恍若不知。
如此死角,避无可避,若是躲过,必为高手!
高月蓝面色一凛,心知在宫中他宁可受伤,也不愿暴露武功,这宫中处处有东梓军和皇帝的暗卫,他现下便是准备受这一刀了!
她猛然涌上一股恐惧,身体像不受控制般挺了出去,待听到“嗤”一声利器刺进皮肉的声音,那冰冷的痛觉才让她清醒过来——她高月蓝竟然也会给别人挡刀了?!
温热的血捅出,她一阵眩晕,随后跌入一个充盈着茶香的怀抱,紧紧箍着她,手臂却在轻轻颤抖。
高月蓝隐约看到那熟悉的玉颜,颤着声虚弱地道:“我勒个去,我干嘛要给你挡……”
车景急声唤着“蓝蓝”,却见她咬牙切齿挤出这几个字后便晕了过去。
小德子见一击不成,大吼一声,转身又举起匕首,大力刺来。
车景退后两步,狠狠一脚踹在他膝上,小德子顿时卸力,瘫倒在地,背上受了一击重踹,登时吐出几口鲜血。
车景咬牙忍着将这太监撕成碎片的冲动,抱着高月蓝疾步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