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岐山下的树林外有一个村庄,村庄里的人并不很多,但是村庄都依靠着岐河的水源才能存活。自从半个月之前河里出现了水鬼之后,整个村庄的村民几乎全都离开了这里,只剩下空壳似的茅草屋孤零零的散落在树林之外,往日的活力消失殆尽。
在来到岐山之前,楚天阔就和父母生活在这个村子里——至今他还记得那间茅草屋的位置。只是十年不曾有人住过,屋子显得很是沧桑,有一种风烛残年的哀伤,茅草散的不成样子,犹记得当年他亲手在后院埋下了爹娘的尸骨,如今再次经过这里便想起了曾经的种种,不禁驻足凝望。
屋内飘出了一阵寂寥的琵琶声。
那声音时而欢愉,时而悲凉,听似闺怨,又颇像是王者的寂寞,每个弦音包含种种,琢磨不透,思索不明。弦音错落有致,没有古琴的悠长,却同样是能述说出千万种故事,一段乐曲好似弹出了世态炎凉,风云变幻。
楚天阔一愣。
什么人会在这里弹琵琶?
他皱了皱眉,在门前驻足良久,缓缓伸出手去,轻轻一推,一堆沙土碎屑便散落下来。楚天阔后退两步,待尘埃落定,这才踏进了屋内。
屋里结满了蜘蛛网,弥漫着一股混杂着沙土气息的潮气。楚天阔凝眉细听,仔细辨别着声音的来源。
这声音当真是飘渺空灵,屋里的每个角落似乎都是声音的来源之处。楚天阔咬了咬嘴唇,思索了良久,开口朗声道:“不知是哪位高人在此,可否出来让晚辈拜见一下!”
乐声中断,余音绕梁。
楚天阔心一紧,环视这简陋破败不避风日的屋子,等目光再次落回眼前时,猛然发现一个身穿灰衣,头发半白的男子端坐在窗户下,手中捧着一柄破旧的琵琶,这琵琶只有三根弦,在琵琶的首端本来雕刻着一只蛟首,可如今已经破损不堪,整个琵琶像是被遗弃了很久又被人捡回来一般。
实在难以想象这样一柄琵琶竟然能弹出如此美妙的声音来。
楚天阔定了定神,问道:“敢问前辈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抬起目光望向楚天阔,道:“你就是楚天阔?”
“正是晚辈。”楚天阔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灵珠子,见灵珠子没有任何异样,这才放下心来,用尊敬的眼神迎合着那男子平静的目光。
男子点了点头,悠悠道:“我在这里等你已经很久了。”
楚天阔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如若不是天地门的人,那为何要来等候他?他大为惊讶:“等我?”
“没错。”那男子站起身,却并未放下怀中的琵琶,“楚天阔,你本不应该离开岐山的。”
他的语气不咸不淡,眼神看似缥缈却又一直集中在楚天阔的脸上。楚天阔打了个寒噤,“我必须离开。”
“可你本来是不应该离开的,不对么?”
还不等楚天阔明白过来那男子的话中之意,那男子便又问道:“你可听见我的弦音了?”
“听见了。”楚天阔恭恭敬敬的回答道,“听起来断断续续,可是总感觉隐藏着什么故事。”
“你听着可觉得心中有触动?”男子含笑看着匪夷所思的楚天阔,见他沉默不语,便又轻笑了起来。“孩子,离开了岐山,你的日子恐怕就不再平静了。”
楚天阔沉声道:“我知道。我的安危……不值一提。”
那男子颔首:“有时候我们做的事,往往会和我们想做的事南辕北辙,不过既然你已经选择了这么做,就继续下去吧。”
他踱步来到了一面墙皮脱落泛黄的墙面前,闭目就地而坐,在他身下立刻出现了一面银灰色的太极图,与岐山金色的太极截然相反。
楚天阔惊异地看着那男子与年龄完全不符的修长手指拨动着三根弦,霎时一股强大的剑气便向着那墙冲了过去去。楚天阔大为惊骇,这男子果然是深藏不露的高人,琵琶之中剑气腾腾,想来这琵琶定然是大有蹊跷了!
那剑气不断与墙面激烈碰撞着,棚顶又开始散落沙土来。男子每弹出一个音符,剑气就与墙面相撞,一个乐句弹毕,墙面竟然出现了一个银色的“红”字。楚天阔错愕之至,瞠目结舌地看着那男子将充满力道的剑气一点一点在墙面撞击出两行银色的字,无比清晰。
红衣莫论谁英雄,手足天涯道悲情。
楚天阔一头雾水的看着墙上的几个字,忽然听见男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可记下了?”
“这是什么?”
“我来此,就是专程来告诉你这句话的。”男子依然是平静的回答道,说罢便转身朝门外走去。楚天阔忙回归神来,大声道:“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琵琶默。”男子头也不回地回答道,走进了荒芜的前院里。
楚天阔追了过去,却发现琵琶默早已不见了踪迹。他环视着四下无人的院子,心中一阵忐忑,不禁疑云暗生,待他再次回到屋子里时,墙上的那两行银字却早已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