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01旧年事
短暂的冷场之后，罗森伯格教授一挥手，指挥道：“戴森，金，卡特，你们继续负责扎营。韦伯，克里斯，把露营需要的东西从车上搬下来。斯科特先生，你带着剩下的人去魔鬼洞看看。”
黑人大妈格兰杰·李跟着补充：“姑娘们，准备好晚餐，等我们回来！”
“好吧，老伙计们，看来我们得认真谈谈了。”达尔文教授摊了摊手抱着手臂站在一边，试图表现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显然，他的老伙计们并没有因此而轻松一些。
教授们往旁边走了，他们显然是想要说些不想让人知道的。所以虽然很好奇，但并没有人跟过去……嗯，大概。
洛山达低着头，试图以此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跟在罗曼诺夫教授的背后，想要跟过去。
然而这样的潜行技巧实在太糟糕了，他第一时间就被发现了。
走在最前面的达尔文教授突然转身，他用手指点点洛山达，警告道：“嘿，小子，知不知道，有些秘密是会要了你的小命的！”
洛山达有些愕然，不过下意识认为这位“长腿叔叔”只是在危言耸听，开玩笑而已——毕竟之前他就经常开玩笑。
但当罗森伯格教授也转过身来，用认真的眼神看着他的时候，他才忽然意识到，也许这一次，达尔文教授并没有在开玩笑。
他们是认真的，每个教授都转过身来看着他，他就像是个做了坏事被发现的孩子一样，有些不知所措的惊慌。
达尔文教授的眼神里是警告，格兰杰?李教授的眼神里是担忧，竹内虚彩教授在皱眉，罗森伯格教授的眼神有探究的意思，波特曼教授——呃，抱歉，因为逆光的关系，洛山达只能看见斗篷里的一片阴影。
最后转身的罗曼诺夫教授，这个像法国人更多过像俄罗斯人的七十多岁的老头，一个风流浪子、一个儒雅绅士、一个童心未泯的老顽童，洛山达第一次看到，他的脸上露出的慈祥的神色。这一刻，他不太像每周换一个情人的混蛋，也不是和他一起搞恶作剧的老男孩，他像一个老人，一个历经沧桑的老人。岁月给予他伤痕，在脸上斑驳；时光赠予他智慧，于心底沉淀。
他开口，嗓音有些低沉：“孩子，接下来我们要谈一些事情，一些很有些年头的事情。这可能涉及到一些秘密，如果你知道了，你就会有危险。这样，你还要跟过来吗？”
洛山达下意识就想要反驳，就像他以往和教授相处时那样。然而嘴巴微微张开，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因为所有人都在看着他？因为教授的眼神？因为……
洛山达确实感受到了压力，他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儿。事情有些不同寻常，而且他们提到了生命危险。他这辈子仅有一次的死亡，可不想留给偷听八卦。然而……
洛山达再抬起头的时候，眼神里面有了一种坚持和坚定。他耸耸肩，装作很轻松的样子：“好吧，我对老年人们的秘密，其实没这么感兴趣。但是——”他的眼神和罗曼诺夫教授对上，很认真的说道：“如果事情真的走向了你们预想之中最坏的那一种结局，那么这个秘密，”他顿了顿，环视眼前的所有人，“你们不觉得，应该可以多一个知情者吗？”
他长舒一口气，然后试图坚定自己，还有在场所有人的决心。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可能你们不太清楚我的情况，父母早亡，没谈过恋爱更没有后代，无牵无挂。所以，为什么不让这仅有一次的人生，稍微精彩一些呢？我做好准备了！”
“准备？被追杀被通缉被宣告死亡的准备？被抬上手术台解剖，被注射各种药剂，被提取各种组织和组织液的准备？”达尔文教授讽刺道，他还是想让洛山达知难而退。
但罗曼诺夫教授阻止了他，他向所有人说道：“我了解这个孩子，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如果事情真的如我们所料，并且滑向最糟糕的结局，那么他知道一些事情，活下去的情况更大一些。不仅是洛山达，其他人也一样。我们可以有选择地告诉他们一些事情，当然，不是全部。”说着，他回过头注视着洛山达，两只手按着他的肩膀，两个人的眼神毫无保留地对上。教授说道：“孩子，如果你确信自己真的已经做好了准备，那么，来吧！”
说完，教授转身向着山脚的凹地走去，其他人也跟了上去，包括洛山达。
罗曼诺夫教授环视了围成一圈的众人，开口说道：“因为洛山达并不清楚这件事情的始末，所以我建议，从所有这一切的起点开始说起，也权当让我们梳理一下思路。”
“二十年前的圣诞节假期，我和我当时的妻子娜塔莎……”
这并不是一个复杂的故事，但信息量略大。
二十年前，也就是1995年的年末，一些人，因为各自的原因，来到了刚开放才一点多时间的葬礼山国家公园。已经提到过的，罗曼诺夫教授夫妇，来度蜜月的；达尔文，一次不完整的洞穴潜水旅程；竹内虚彩，失恋后找个地方自杀；波特曼，受雇于克利夫斯自然资源公司，来勘探有没有有开采价值的矿脉，算是挣外快的。
没提到的格兰杰?李，因为年轻时就很胖的关系，所以把自己推销出去有些困难。更糟糕的是，她在成为一个狂热的甜食爱好者之前，还是个狂热的文艺女青年，甚至在那一段时间，深深沉迷着一个叫做“三毛”的台湾女作家的书，特别是撒哈拉系列——仍然少女心的教授，试图找到她生命里的荷西——她还真找到了，那个男人是国家公园当时的看守，恰好这里也有沙漠。顺便提一句，那男人的结局和荷西也没什么两样，失去挚爱的格兰杰·李教授由此化悲愤为食欲，体重由此疯狂上涨——从200磅膨胀到400磅。好吧，这不是重点。
所有人之中，唯一带着特殊目的来这里的，只有罗森伯格教授。所以接下来，转而由他讲述。
罗森伯格教授教授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开口说道：“我祖父的祖父是一个自由主义者，他在1848年革命中失去了一切，带着为数不多的一点随身财产，孤身一人逃到了美国。他也可以算一个49年人，他从纽约启程，加入了萨克拉门托淘金热的人群里。比较特殊的是，他当时雇佣了一个混血印第安人，走的是穿越死亡谷的路。他的向导死在了路上，但他却成功走了出来。因为其中发生的一些事情——他夺走了向导的护身符，他认为这等同于从那个混血印第安人手里，夺来了生还的希望。所以，他并没有向人提起过这件事情。但他的余生一直饱受自己灵魂的诘问，并感到深深的不安。”
“在最初看到他遗留下来的笔记的时候，我并不相信这件事情。但在我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我的母亲一脸沉痛地告诉我，其实我的父亲，并非死于意外，而是一个诅咒，一个流淌在血脉里的家族诅咒。”
“我当时觉得很不可思议，觉得这个愚人节玩笑很无趣——好吧，不要笑，我的确出生在一个糟糕的日子，这么多年来都没收到过一份正经的礼物，但这并不是我的错！”
“好吧，那是法国人的错，我们这里没法国人吧？”达尔文教授左顾右盼，但大家很快用目光让他闭嘴。
“曾几何时，我也以为这是一个玩笑，但我的母亲，不厌其烦地在我随后的每一个生日里告诉我，我已经时日无多，该找个好姑娘传承血脉了——这是我见过的最拙劣的逼婚借口，而且当时的我忙于学业，并不像过得涉及其他事情。”
“然后，到了我二十七岁的那一年。那年生日之后，我莫名其妙得感觉到了一丝迫近的威胁。我自学了反跟踪课程，自认为学得不错——然后我并没有发现对我有不良企图的人，当然阿比盖尔是个例外。”嗯，顺便补充一下，阿比盖尔，或称罗森伯格夫人，罗森伯格教授在耶鲁大学的学妹，现在的妻子。
“我也检查过身体，好几次的全身检查。但也并没有发现什么健康问题。”
“然而我的母亲却用着看将死之人的怜悯的眼神看着我，我觉得她知道些什么，但问过之后，她的回答，还是我生日时说的那一套。我冲她发火，告诉她这不是愚人节。然而那个可怜的女人只是哭泣着重复同样的话。”
“然后我终于意识到，她可能是认真的。我开始正视这一件事情，我从一些地方得到了我父亲的死因报告，全身皮肤开裂、肌肉撕裂、血管破裂、骨骼断裂，简直惨不忍睹。而更重要的是，我还翻到了更久之前的死亡记录，我祖父的那一份——同样的死因和死相。”
“随后，我重新翻出了小时候当惊悚小说看的，我祖父的祖父的笔记。这个余生在忏悔中度过的老人活到了97岁，他的一生中见证了自己独子和独孙的死亡，那种恐怖的死后惨象，让他饱受折磨。而且，我还从中找到了另一个共同点，我曾祖父、祖父和父亲，他们除了相同的死因以外，还死于相同的年龄——30岁之后，在31岁生日到来前的某一天。死前并无异状，或者接触过什么人。这在警察局还是有记录的，毕竟他们的死亡太过离奇。”
“唯一的线索，是我祖父的祖父，晚年笔记中反复提到的一件事情。在经过死亡谷的时候，面对死亡的威胁，他抢走了他向导的护身符。他从别人那里，抢来了不属于自己的生命，所以他每多活一天，就要自己的后代用生命去偿还。所以，这个97岁的老人，是在失去了他的独孙之后的第二天，在书房里饮弹自尽的。”
“但他死后，他的后代却并没有逃脱同样的命运，他的曾孙，我的父亲仍然在31岁生日来临之前死去。而那时候，我忽然意识到，接下来还有两三年的时间，就该要轮到我了。”
“我的母亲，她确实是个可怜的女人。她在一生之中，需要同时面对丈夫和儿子的死亡。每一个罗森伯格家的女人，都将面对同样的命运——如果我不能在我的有生之年里，打破这个离奇的诅咒的话。”
“但我仍然不觉得，这件事情和所谓的血脉诅咒有什么关系。我再一次检查了我的身体，用各种手段，包括当时颇为热门的基因检测。可惜那时候的基因检测太简陋也太昂贵，并没有什么有用的结论。而其他的常规检测则证明，我的身体没什么问题，甚至很多项目的水平优于多数人。”
“直到最后，毫无头绪的我，才重新把目光，放到了这一切故事发生的开端——死亡谷。”
“当时，我作出过一个假设。我的祖父可能是在这里，接受过不明辐射，并导致他的生殖系统出了点问题。对他本人的影响不是很大，但从他的儿子开始，每一个后裔都将承受某个基因被辐射破坏的代价。”
“不管怎样，为了找到答案，也为了自己看起来岌岌可危的小命，我来到了这里。死亡谷。”
“然后，接下来，就是我们的故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