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界地府酆都城,横死大道,吊死鬼街。
街尾有家小面馆,面馆十分的破旧,红木窗棂上糊着的纸张,早已变成了黄褐色,而且千疮百孔。店门也是油腻腻黑灿灿的破烂不堪,两旁的门柱上还歪歪扭扭的刻着一副对联。
上联是:“条条全是面。”
下联是:“碗碗都是汤。”
门框上还刻着个横批:“爱吃不吃。”
奇怪的是对联虽然可刻得歪歪扭扭,门上的匾额却十分的气派。
只见这匾额有两米见方,四边雕满了花鸟鱼虫,雕工十分精湛,在看这匾额的木纹十分的细致,竟是紫金楠木所做,匾额中心四个金漆大字,猢家老店。
别看这店面不大,里面却是乌烟瘴气人生嘈杂,生意竟是十分的红火。
这店内共有八张小木桌,到有七张已经坐满了人,靠近门口的桌旁坐着两个中年食客。
这二人一胖一瘦,胖子一身西装革履老板的打扮,瘦子穿的却是一身灰色长衫,像是个古代的教书先生。
二人吸吸溜溜的吃了会儿面,胖老板咂了咂嘴似乎十分的满意。
“哎!这面真够味儿!比那城东醉鬼楼的龙须面也差不了多少!”
他此言一出,对面教书先生不乐意了。
“非也非也!彼面比之此面……那就是个屁!”
胖老板听了一皱眉。
“先生何出此言那?”
教书先生又喝了口面汤,把胸一挺下巴一抬。
“你可知咱们地府之中有十大冥帅。”
“当然知道。”
“那你可知谁是十大冥帅之首?”
“自然非鬼王莫属。”
“鬼王手下有支黑虎军你可知道?”
“那是当然!那黑虎军百战百胜!当真是威名赫赫!可是这和面馆有什……”
“黑虎军中有个武暮武伯长你可曾听说过?”
胖老板闻言满脸的崇敬之色。
“就是那个以一己之力击败数十个巨骨河兵的百夫长!?”
“正是!他可是这里的常客!”
胖老板闻言大惊:“先生此话当真!?”
教书先生把眼一瞪道:“骗你作甚!你看这店中食客众多十分拥挤,却为何那张桌子却是空无一人?那就是为武伯长留的座位!”说着指了指角落里的一张空桌。
胖老板见他所言不虚正想赞叹几句,忽然见自己碗中有个黑色的东西,仔细看一看竟是一只死苍蝇,不禁大怒。
“老板!老板你给我出来!”
话音刚落,厨房门帘一挑,一个高大的身影快步来到桌边。
“号丧啊你!俺来了!你想咋地!?”
胖老板定睛一看,眼前竟是一只高大的老猿猴,这老猿身穿一件油腻的白衫,头上灰毛稀疏,正龇着牙咧着嘴瞪着自己,手中似乎还提着根烧火棍。
“老、老板,你这面、面里有苍蝇,这怎么能行呢?”
老猿斜眼看了看胖老板,忽然对一旁的教书先生道:“老张头!这胖子是你朋友!?”
教书先生本来正端着碗看热闹,听老猿这么说脸色一变连连摆手。
哪知一旁的胖老板抢先道:“是是!我们是朋友!这位老先生可是渊博的很啊!是吧老先生!”
教书先生闻言,脸色登时变得惨白。
横死大道上,伴随着锵锵的甲胄碰撞声,走来一个身穿漆黑色铁甲的少年。
这少年十七八岁的年纪,一米七五的身高,手中提着一把三米多长的巨型陌刀,漆黑的短发微微有些杂乱,剑眉星目眼鼻直口方,十分的英俊,只是眼神十分的冰冷,此人正是黑虎军中的百夫长武暮。
武暮将陌刀夹在腋下,伸手捏了捏酸痛的脖颈,刚走进吊死鬼街,忽听得前面传出两声惨叫。
抬头一看,只见一胖一瘦的两个中年人捂着脑袋跑了过来,那个瘦子一边跑还一边埋怨。
“你个衰人!有苍蝇吃下去不就没了!害的我也挨了顿打!真是倒霉!”
胖子闻言十分的不服。
“明明是那老猴蛮不讲理!你还埋怨我…哎呀…这老猴的烧火棍还真厉害…”
那瘦子跑到近前看到了武暮,忙打了个招呼。
“嘿呀!是武伯长啊!又来吃面啊!?”
武暮还没回答,忽听得面店中传出一声冷哼,胖瘦二人打了哆嗦,转眼便去的远了。
武暮摇了摇头,来到面店门前将陌刀轻轻靠在了墙上,哪知这刀身太过沉重,墙体竟然一阵晃动似乎是要塌掉。武暮忙又提起刀来,随手向地上一戳,刀柄竟然没入土中数尺,可见这把陌刀十分的沉重。
武暮见刀立稳了,这才抬脚进了面店。
老猿见他进店也没出声招呼径自进了后厨,武暮也没在意,在角落里那张空桌旁坐了下来。
片刻之后热气腾腾面碗摆到了桌上。
武暮一边吃着面,一边看了看老猿。
“猢老伯,你又把张先生给打了?”
猢老伯闻言哼了一声,也在桌边坐了下来。
“打了!竟然敢说我面里有苍蝇!它奶奶的!不说这破事了!小武!你们前线的战事如何了呀!?”
武暮闻言放下了面碗,叹了口气道:“战事十分吃紧,也不知那忘川之主到底为了什么?这么拼命的进攻酆都城?今天要不是龙衫将军亲自出手,恐怕河兵现在都攻到东门口了。”
猢老伯闻言也是一声长叹。
“唉!这仗都打了了几百年了…你太年轻不知道其中的缘由…”
武暮见猢老伯似乎知道些什么,刚要询问,忽然门外传来呼叫之声。
“武伯长!武伯长!”
武暮答应了一声,门口进来一个年轻人也是一身的黑甲。
武暮见是自己的下属小哲,又见这小哲面色焦急,忙询问他寻找自己所为何事。
“武伯长!冥帅大人要见您!现在正在大营等候!请您快去!”
武暮闻言心中一惊,不知冥帅见自己这个小小的百夫长有什么事情?但是来不及细想,赶紧辞别了猢老伯,带着小哲急匆匆的出了门。
阳间。
某市的中心医院。
“医生!医生!我儿子醒了!医生!”一个中年女人充满惊喜的声音回荡在医院走廊里。
“小峰!小峰!你听得见妈妈说话吗?”中年女人又叫了几声,见得不到回应,急忙起身去找医生。
急促的脚步声远去,病房中重又安静下来。
小峰?小峰是谁?我又是谁…啊…想起来了…我是武暮!
楼道中一阵嘈杂,杂乱的脚步声来到了床边。
“医生!我儿子真的醒了!我刚刚真的看到他手在动的!”中年女人的声音里充满了焦急。
一个不耐烦的声音接口道:“张大姐!我再说一次!您儿子是车祸造成的急性损伤,导致脑出血,现在已经是植物人了!能有口气已经很不错了!还有!你们的住院费上周就到期了,我们医院不是慈善机构!明天再交不上钱就赶紧出院!”
中年女人哀求道:“医生…您、您再缓我几天,我一定把钱交上。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一个年轻女子借口道:“张姐,小峰这种情况,住不住院已经没意义了,况且您家条件又不是很好…”
中年女人闻言低声抽泣了起来。
突然一个微弱的声音从病床上传来:“我、我在…这是哪里?”
众人都惊讶的转头向病床上望去。
病床上的少年十五六岁年纪,长相十分清秀,只是脸色很是苍白。漆黑的头发略长,因为长时间没有修剪,凌乱的散落在耳边,此时少年正微睁着双眼望着众人。
“我这是在哪里?”少年见众人没有反应,又问了一遍。
中年女人猛地扑到床边一把抱住了少年:“小峰!你真的醒了!哈哈!你总算醒了!担心死妈妈了…”
少年有些手足无措,双手停在半空,任凭中年女人的泪水打湿自己的脸颊。
“这不可能!”医生冲到病床前,一把拉开中年女人,俯下身,一边伸手去翻少年的眼皮,一边喃喃自语:“这不可能啊…不可能…简直是奇迹…”
少年初时有些不知所措,又见那中年妇人相貌慈和,并不像是要加害自己,所以并未做出反应。
此时见一张肥胖的大脸突然凑到自己眼前,鼻中闻到阵阵恶心的口臭,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又见这个胖子伸手要挖自己的眼睛,下意识的抬手就是一拳!
“砰!”“哎呦!”“哗啦!咕咚!”胖医生撞倒身后的桌子仰天摔倒,杯盘水果散落一地。
“啊!”一旁的护士小姐吓了一跳,急忙俯身查看胖医生的伤势。
中年女人也吓呆了,愣了一下道:“小峰你…”
话未说完,倒在地上的胖医生一把推开护士,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声音模糊不清的道“里、里门!给窝…等着!窝咬去…告你们!”
护士小姐和中年女人往他脸上看去,不由得惊呆了。只见胖医生脸上血肉模糊,鼻梁骨整个歪到一边,嘴唇上也裂开一条手指粗细的口子,鲜血流过下巴,把胸前的白大褂染红了一大片。
中年女人回过神来,急忙上前为胖医生擦拭鲜血:“对不起!实在对不起!小峰他一定是病的太久…”
“啪!”胖医生一掌打在中年女人脸上,这一用力只觉胸闷头晕,又觉喉中像是卡着什么东西很是难受。
“咳…咳咳…呸!”咳嗽几声,吐出几粒东西,拿在手中仔细一看,竟是白森森的几粒牙齿。
“泥…泥们给窝…等着!”胖医生带着哭腔吼完,跌跌撞撞的出门去了,护士小姐见状,急忙追了出去。
中年女人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只觉火辣辣的很是疼痛,又想起胖医生那血肉模糊的脸,只觉得又是惊奇又是恐怖,小峰…哪来的这么大力气,能一拳把人打成那样?
回头望向病床上的儿子,只见他右手举在眼前,正看着自己的手背发呆。
其实这时最吃惊的还是少年自己,他一拳打出便觉得不妙,因为事出突然自己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所以出手并未留情,只道这一拳定将那个胖子打死了。心想那胖子要挖我的眼睛,被打死也是罪有应得,但只怕因此惹上麻烦,耽误了冥帅的大事。
正自懊悔,却见那胖子竟然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
这下少年更是吃惊,想我武暮,虽然只是个小小的百夫长,但说起勇武自己并不输给那些千夫长,怎的阳间的一介凡人竟能受我一拳而不死?想那忘川之中的河兵,头颅是何等的坚硬,也禁不住我的一对拳头。
正想着,只觉得手背微微刺痛,举到眼前一看,不由得呆了,只见指关节上竟然有数处擦伤,正有一丝鲜血缓缓的渗出。
我竟然变得如此脆弱…看来以后在阳间行事要处处小心了。
中年女人见儿子望着手背发呆,以为他手背受伤,忙坐到床边,抓过儿子的手仔细的查看。
“不碍事的,一会儿妈给你擦点红药水就没事了啊。”
中年女人紧握着儿子的手掌贴在自己脸上,眼泪又流了下来:“小峰啊…你醒了就好…那天听说你出了车祸,差点把我吓死…还好你醒过来了,你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妈可怎么活呀…”
武暮侧头看着中年女人,心想:我出了车祸?什么是车祸?看来这个妇人定是我这具肉身的母亲,只是不知她叫什么名字?
“妇人,你叫什么名字?”
武暮话一出口便觉糟糕,心道,天底下哪有儿子不知自己母亲姓氏的道理,唯恐自己已经露出马脚,有些紧张的望着着妇人的脸色。
中年女人,听自己儿子忽然怪里怪气的问自己名字,先是一愣,赶紧擦干了眼泪,伸手摸了摸儿子的额头。并不发烧啊,难道是车祸时摔坏了脑袋?不记得我了?又见儿子神情紧张,不像是开玩笑,不由得心中一紧。
试探的问道:“小…你记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还认不认得我是谁?”
武暮见她起疑,更觉紧张,支支吾吾的道:“你、你是我娘…我叫…我叫…这个…”
中年女人见儿子真的连自己名字都忘了,很是伤心,但想想儿子已经醒了过来,虽然忘了过去,但总算活了下来,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想到这里,把快要流下的眼泪又忍了回去,低头在武暮额头轻轻的吻了一下。
“你叫李峰,是我的宝贝儿子。我是你妈,叫张春燕。记住了吗?”
武暮见她并没怀疑,这才松了口气道:“我记下了。”
张春燕见儿子虽然失忆,但是意识并不糊涂,这才安心,终于露出了笑容,伸手为儿子理了理头发:“小峰,渴不渴,要不要吃个苹果?”
武暮不知张春燕这些天正经历着人生的大喜大悲,但觉这妇人一会哭一会笑的很是古怪,但是对自己很是慈爱,也不禁心生感激。
又见她脸上有几道青紫色的手指印,也是因自己失手打了那胖子而起,不禁心生歉疚。此时听张春燕问话,也确实觉得有些口渴,便道:“如此有劳了。”
张春燕扑哧一笑:“怎么这么文邹邹的说话?你躺着别动,妈给你削个苹果。”
之前桌子被胖医生撞倒,苹果滚了一地。张春燕一边俯下身一个个拾起苹果,一边忧心忡忡的想着,儿子把那个医生打得那么惨,肯定免不了要赔偿,本来住院的费用就还没有结清,现在家里已经债台高筑…唉…
正在此时,房门“砰!”的一声被人推开。
张春燕吓了一跳赶忙站起身来,见正是之前的胖医生,此时他头上缠着好几圈绷带,鼻梁虽然扶正但是仍然有血渗出,嘴角更是肿的老高,露出里面几枚半截的牙齿。
只见他气势汹汹的冲进屋来,一边含糊不清的骂着什么,一边直奔张春燕。
他身后跟着的许多医生护士见势不妙,赶忙上前想要制止,但胖医生已经一把抓住张春燕的衣领用力一推,张春燕立足不稳坐倒在地,手中的苹果又骨碌碌的滚了一地。
武暮见此情景,不由得大怒。从病床上一跃而起,势道迅猛,身上盖的被子、输液用的瓶子、心电监护仪等器材被带动,凌空飞起纷纷撞在墙壁与天花板上“啪!啪!啪!啪!”竟然撞得粉碎!
一片碎屑当中,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武暮已经来到胖医生面前。
武暮伸左手一把抓住他的脖子将他举到半空,右拳举起刚要挥出,忽觉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