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是很远的地方。
我坐在自行车后椅上,低头看着白色帆布鞋的鞋面。北方很冷,尤为秋风更是瘆人,但在这条似乎永没有尽头的路上,在这个随着路面一起颠簸的椅面上,冷风却只是我的两侧划过。
并带着丝浅浅而温暖的鼻息。
同样一条路,和有些人一起走是长的无法言喻,而和另一些人一起走,却是短的让人刻骨铭心。
“许若歆,至高塔那里是要自己爬上去的,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很久以后,在隔着一个后背的虚远的前方,我听到裴侍冕温润的声音响起。我擦了擦被风吹得已经有些酸涩的眼睛,一边跳下了单车。
“谢谢。”
我抬头望了望盘在人工假山上的至高塔——黎瞮以前告诉过我,这里是这座城市曾经的最高点,虽然它现在已经是杂草丛生。我舒了一口气,缓缓地张开双臂靠在满是铜锈的栏杆上闭上眼睛,慢慢地回想着在那个摩天大楼还没有建起来的时代,在那个登上这座至高塔就可以瞭望全城的时代,游人们站在这里抬头望着天,云靄或者睆星照亮着他们的眼瞳,微风轻抚着他们的脸庞。
没有人世间的虚荣,亦没有人心皆有的虚伪。
有的只是在很久的路程后,他们一步步跨上阶梯,灰尘和时光一步步地被碾在脚底,犹如一世不可背叛的宿敌。
“还有半个小时烟火会,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我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接近半黑了,看了看手表,估计烟火会也快开始了。而在此刻,在我偏头的一瞬间,我注意到那个脸色温和的男生并没有走,而是一直静静地靠在单车旁。
他沉默了一会,笑了笑,“你一个女孩待会一个人怎么回去啊,我陪你一起去再一起回家吧。”
我心里一暖,在再次看向裴侍冕的眼瞳时,我的心跳不禁漏跳了一拍,“随你咯……”
“你前几天为什么会被打啊?”
我走在他的前面,至高塔已经不知道有多长时间没人来过了,路旁的安灯已经大多不亮了,而且断砖断瓦也是随处可见。
他跟着我的脚步,一边拨开野草,一边打着手机给我照明。
“倒也没什么大事,是那个白痴误解了而已。”
我想了一下那天那个男生的反应,大致猜到了事情的原因。
“他女朋友原本来找我要文学社的发言词——我文学社的嘛,但是我没找到,所以我们磨蹭了一会儿,结果被误解了。”
他有些风轻云淡的说着,在说完的同时他又冷哼了一下,“我知道你们私下里都说我是个吃软饭的,而且估计我这样解释的话,连许若歆你都不会相信。”
我心里惊悸了一下,但随即我又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而他也只是愣了一下,随后和我一样陷入了沉默。
拨开最后的一丛树枝,我看着瞬间开阔起来的视野,尘埃在楼台上飘飞,栏杆也早已失去了它本来的颜色。看得出来,至高塔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但在我看清它的一切时,那种上个世纪的王者俯瞰之气却仍隐隐的刺痛了我的眼睛。
同时,我也意识到一个事实。
黎瞮再次耍了我。
“我就说嘛,今天怎么会有烟火会的,而且就算有,也怎么可能在至高塔啊。”
我听到他在我的身后懒懒地伸了个懒腰,声音则带着丝丝的倦意。
我靠在墙壁边,倒也没有反驳他,毕竟这次的确是黎瞮骗了我,我也没什么道理可讲。
他靠着栏杆,我倚着墙壁,在几乎是神契般的叹了口气后,我们俩都再一次陷入了缄默。没有人问什么时候回去,也没有人抱怨着爬了那么久结果只能看到一片空旷的塔顶。唯一能听到的只有细弱的心跳声,和温软的鼻息。
空气仿佛变得越来越潮湿,露水也已经结成了薄薄的一层黏在了我的衣服上,我知道,再这么拖下去对我们俩都不会有有什么好处,深呼了一口气后,我刚想招呼裴侍冕一起走吧,他却在这时突然倒抽了一口冷气,“许若歆,我们都错过了最好的风景。”
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顺着他呆滞的目光,我看见了在至高塔下的整座城市。
灯火如海的城市。
那真是很难忘的景色,整个天幕下都是由灯光燃成的烟火,青春的镂骨铭心在这一刻彰显的寸影不漏。我和他都惊喜地看着这一切,烟火照亮着我们,和整个沉寂的世界。
在我们每个人都数不清的数载后,我知道,我们仍会记得那个孤单的夜晚:年少轻狂的我们站在被城市抛弃的至高塔顶上,隔着潮湿的雾气和冷僻的空气去看它最繁华的一面。
美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