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城,离空心阁却还有点距离。游隼边开车边发问道:“宫木阁下,可想好以何人取代山本的位置了吗?”“没有呢。”白冷裳掩眸沉思,“你觉得呢?天影阁阁主吧。”
“不错,而且阁主已在上海有了势力。”确实如此,暨南大学图书馆就是他的人。
“天影阁在上海有多少人了?与日本比较如何?”白冷裳没有说是或不是,反问道。
“四六开吧。天影阁一共也就千人,不到宫木阁下全部人马的百分之一。”
“人少却精。”白冷裳摇头道,“好,就他了。让他随便选个属员公开成为战争指导课课长,自己作为随从来上海。但是记住,那人不能是师兄真田茗或两个副阁主。”
“是。”当然,在那个时候,白冷裳还不知道,她的决定,竟将一对恋人天人永隔。
“军事委员会与特务委员会我亲自把控,特高课有罂粟,战争指导课有天影,现在只有76号没有我们的人了。”白冷裳语气深了些,“你觉得,汪曼春可不可能策反?”
“她?”游隼轻蔑一笑,“定然可以。只要把她划归毒蛇麾下,简直不能更简单了。”
“好,等山本事件结束以后,你去和她说,我监听。剩下的事,我来做。”
“属下明白。”空心阁到了。游隼青樱下了车去执行任务,白冷裳换到驾驶座,驱车前往新政府办公大楼。她在那里换了衣裳,躺倒在了沙发上。她必须好好歇会儿。天光大亮之前,南田洋子肯定能猜到她是杀死山本的凶手。至于接下来的发展,她有万全之策。
八点不到,电话响了。“宫木阁下,我是罂粟。”谷中云子声音很轻,“东窗事发。南田洋子要您去见她。”时间终于到了。“好,准备行动。”白冷裳开始整理妆容。“是。”
到了南田洋子办公室门口,白冷裳将伪装材料中的大部分给了守在门口的谷中云子,自己手上只留了几份致命的。她不会想到,南田洋子最后的反应与看似完美的结局。
“南田课长。”她一如既往的礼貌,转身关门,看不出任何异样,仿佛一无所知。
“白主任。”南田洋子可是没有站起来,她坐在椅子上,眼里充满了戒备与不信任。她冷淡地说,“昨天你告诉我你去见山本,昨晚山本就死在了城外孤山上,你怎么解释?”
“怎么解释?”白冷裳淡淡地说道,“我把他杀了。”仿佛捏死一只蚂蚁那样平常。
白冷裳的平静让南田洋子吃了一惊,却不能抵消南田洋子的愤怒:“你凭什么杀他?你知道不知道,山本是战争指导课的核心人物,如果我揭发,宫木阁下也保不了你!”
南田洋子从办公桌后走了出来,站在了白冷裳的对面,眸子里全是怒火。
“哦。”白冷裳的脸上挂起一丝好看的冷笑,“我为什么杀他?您还要问我为什么?您和他的积怨由来已久,难道我杀了他,还需要费尽心思找个什么破绽百出的理由吗?”
“好啊,白主任,按您的意思说,您杀了山本,还是为了我呢。”南田洋子用上了那个尊敬的“您”,很明显,白冷裳已经激怒了她,激怒了一个不该激怒的人。
“不错。南田课长以为,不是吗?”白冷裳不由自主地攥紧手里的材料,气氛凝固。
南田洋子也许是因为她一再的轻慢与挑衅彻底失了理智,还未等及白冷裳作出下一步的反应,狠狠的一个耳光就甩上了白冷裳的脸颊,接着是一连串的抨击:“我与山本的那点恩怨在国家民族面前又算得了什么?我什么时候授权你插手我的私事?是不是你以为有宫木阁下你就可以任性妄为?你是不是觉得我们日本人和你们支那人一样视自己的利益高于国家民族?荒谬,荒谬绝伦!我可以容忍你一切行为,却绝不能容忍你因小失大!”
白冷裳感到可怕的疼痛,更多的是屈辱。南田洋子的身手果然不一般,气急之下,白冷裳甚至没有来及还手。她听见门外谷中云子子弹上膛的声音。若依了她的心思,南田洋子现在已经是死人了。但是她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你现在是中国人,南田洋子的属下,她罚你,理所应当。她迅速冷静下来,看着怒火不息的南田洋子,静了心神。
她的眼神里多了些冷酷和轻蔑:“南田课长,您太冲动了,您可能忘记了我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我说过,我不管做什么事情,动机都不会单纯,都不会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可是您还是忘了。很好,我现在就告诉您,山本是日共!他的势力已经渗透在战争指导课的各个角落,若不是宫木阁下的指令,我怎么可能擅自行动?就因为我是中国人?”
她毫不犹豫伸出左手,拉过南田洋子的手,将那一份厚厚的材料压在她的掌心:“好好看看,而我,恕难奉陪。”她看了眼南田洋子的左手手腕,转身大踏步走去。
南田洋子一下子被突如其来的真相击倒,她动了动唇,却没有发出一个音。机械地翻开白冷裳的资料,触目惊心:山本,战争指导课课长,日本共产党上海站站长;明田,战争指导课特派情报员,日本共产党上海站情报处处长;山上,战争指导课课长秘书长……
她嘴唇颤抖,几乎说不出话来,几个变了调的音冲口而出:“白主任,对不起。”
白冷裳听了,冷冷一笑,脚步连顿都没有顿,直接扭开了门把手,欲要离开。
“白主任!”南田洋子的声音已经变了模样,里边竟然含了自责与后悔。白冷裳还是没有停步,只是冰冷而寒凉地回道:“南田课长,上下级之间,永远不要说,抱歉。”
门被重重关上。南田洋子没有站稳,连忙扶住了桌沿。谷中云子得到白冷裳的授意,过了几十秒推开门:“南田课长,这是白主任让属下交给您的东西。您要看看吗?”
南田洋子没有回答,踉跄走到窗边,正巧白冷裳的座驾扬长而去,尘土飞扬,不见云天。
谁记指间流光一刹那,倾世芳华,只添悲色入画,盛世年华。
白冷裳已经摊了牌——你与我,永远只是上下级,不会有别的关系,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所以,不要相信一个你不该相信的人,假如你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