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唐地处西大陆广袤的平原之上,常年不经战事,与亚云王朝年年征伐,代代戎马截然不同。万唐皇室历史长远,经久不衰,每代万唐皇帝大都寿磬而终,在位时间极长,亦和此有关。
和平的年代,未必是盛世之治,但任谁久坐帝位,漫长的一生中总要寻些事来做,为留名青史是真,为无聊找事亦是真。纵观万唐历史,或外交勤访,或改制丈田,法治者有,无为而治者有,文治者也有。万唐百年前上代君王,便尽一生之力造学刻书,推崇科举,文治天下,所以万唐文风至今日时,已然渐盛。
这一代皇帝青出于蓝,在爷爷的基础上于万唐全境推出了艺举为仕,凡在曲乐、诗画、发明上有所造诣者皆可经考核录用出仕,任为朝官。不知道位于朱雀大道尽头的朱老爷子知道他的子孙们如此折腾会不会高兴,时代的车轮滚滚,只要亚云的铁骑一日没有踏平万唐,仿佛便没有人知道车轮到底是在前翻还是后滚。
于是历时百多年的官推艺,在如今演变成了艺领时。上至皇帝大臣,下至平民百姓,都以文为尊。文化诗歌,创造工艺引领着时代前进,引领着潮流风向,甚至将万唐推上了环生大陆百国诸强里文化的圣地,文化的中心。
官报的诞生,字画的千金难求,不难想象,一个边陲首府溪河边上的诗会酒会曲会为何会成为公子千金们的新的游乐场所。
进院后廊如流水,九转十八弯的路径两旁随处可见隐约的楼阁假山,行至半路,陈火于旁听见莺莺脆笑,问于身侧,韩胖说:“今日可能来的不是时候,听声音感觉不像曲会,许是哪家千金在此办会,过去一看便知。”跨桥至北岸,走过一片不大的树林花海,眼前艳丽呈现。
他们仿佛来到了一座后花园,园子进处一假山刻有红字,名曰“紫云苑”。紫云苑是这座没有名字的别院中占地最大一处,显然,也是最为尊贵一处。身后一片花海便为此苑前厅,出花海而进,就见远水河,穿苑而过的这一段河道被扩阔,像片小型湖泊,湖泊中立有三座亭台,亭与亭间三条木制走道相连,柱支于下。河水潺流中,陈火可以想见夏暑的炎酷会消散几分。
最近处的一座亭台挂有白缦,但依然可以看清楚古筝躺于台,佳丽卧于席。十多位身着鲜亮艳丽的衣裳的婀娜身影,在亭内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陈火随胖子向前,胖子笑对他说:“看来是场诗会,既来之则安之,吹吹小风,看看美女也是好的。”
不待陈火回应,韩胖便拉着陈火继续前走,边走边说道:“经过这两处亭阁后在河边踩浮木而入的第三座亭阁,就是诗会男子所处之地。中间那处亭台为诗台,设有转屏,转屏靠台下水力枢纽驱动,使得旁边两处亭中都能看见屏上的诗。“
韩胖子顿了顿继续说道:”往常贵族子弟们也爱在紫云苑中听曲,尤其是秋季小雨时,雨水溅在河上,曲声绕于心中,最为惬意。但我不常来安土城,只在雨季听过一次,而且那次雨有些大……”
胖子从陈火初入别院便发现他面有疑惑,于是猜测这个不熟悉但觉亲切的魁梧少年没有来过别院,所以向他介绍紫云苑。他不知道为什么身边的少年会让他感觉亲切,但热心的讲解中的胖子,让陈火更觉猥琐,没有理会胖子话语中最后两句的幽怨,他踩在浮木上时才回复道:“当初你来时,浮木是怎么过去的?”
诗会已经开场,两人因听曲而来,却不想半道加入了诗会。陈火和胖子入亭后坐在最后,前排几位感到动静转身回望,发现两位都不认识,复又回转继续谈说着什么。坐在亭中观察身旁十数位“才子”,陈火发现腰带佩玉,手摇蒲扇者不少,衣着得体的他们,透着富贵与文雅。
转目屏风,他才发觉别院诗会的奥妙。除却胖子刚才口中的介绍,对旋转的屏风,水中的发明感到敬佩外,更令他感到佩服的是原来屏风转动中,会有一小段时间可以望见对面亭中的场景,正如此刻对面亭中一群艳丽青春的少女的颦笑嫣然,清楚的展现眼前,只是眨眼即过,让人忍不住盼望这屏风下次的转动快些来临。
别院设计者将此工艺能够运用的如此淋漓尽致,其奇思妙想不得不让恍然大悟的陈火佩服。难怪此处为安土顶尖贵族们所喜爱,这种如初恋般,朦胧浪漫的场景,造就了多少段风花雪月?
此时出神间,身旁的胖子用肘捅了捅陈火,侧身挤眉说:“看到那边身着淡黄色马甲的美女没,那就是淮阳城主的爱女,年芳十七,瞧瞧那身段,那长腿,啧啧,不过就是出了名的难以驯服,听说都统府的二公子曾经还被甩了一耳光。”
陈火略显尴尬,不知道都统府的二公子是长的太过凄惨还是黄衣女孩真的脾气暴躁,从小到大也没接触过几个妙龄女子的他,实在无法聊下去,只得转而回道:“那边头戴白帷纱帽的女孩是谁?”
“看不清,应该也是谁家的富贵千金,能来这里的贵族少年哪家背景都不简单。”陈火和胖子看着对面十多位女孩,唯一一位头戴帷帽的倩影,她白衣如雪,冰清玉洁的气质于众人中像一只傲然独立的白天鹅。
聊天聊地聊女孩,听着身旁雄性的生物们的交谈,陈火略感无聊。亭阁中摆有几座案几,除最前方一座上摆有宣纸笔墨石砚外,另外两侧的数座案几上则是酒壶杯盏果盘,胖子起身走向案几倒了两杯米酒,端了一盘水果回到坐席上递给陈火,两人边吃边聊,等待片刻,陈火问道:“诗会不是已经开始了吗,怎么不见中间屏风写有诗文。”
“诗会诗会,有诗也有会,持续半日的诗会作诗相较观景交际,挥洒笔墨的时刻不会多,更多时候是一种身份的体现和会友交友,不然你让这些纨绔子弟们写一天的诗,怕是腹中那点墨水还不够用。”
陈火听后顿觉有理,随即转身背对众人,坐于亭边,开始赏景观水。生于东陆镇的他没有见过真正意义上的湖泊,但先生口中的缤纷世界还是让他知道眼前这座小湖是人工所为。粼粼波光中,夏风袭来,微凉宜人,真真一处绝佳的避暑之地。
少顷,陈火听到了身后动静,转而坐正,他看见对面亭阁中小跑出一少女,少女年纪不大,身上虽然丝锦依旧,但可以感觉出不似千金。
“正题来了,不知这是谁家丫鬟,手握哪位习作,身材不错啊。”
陈火这才明白这个俏丽的绿衫女孩是丫鬟,女孩跑至中间诗台后将手中字幅交予亭台边上的一位执笔侍从,随后转身而回。只见侍从展开字幅,稍略看咏,便将其挂在了屏风之上,并于身后拿起笔毫于屏风另一侧的白纸上执笔书写,不多时,屏风两面就有了四行相同的诗迹。
“飞阁凌云向水开,好风明日印身来,自爱中林成小隐,万碟岚光拂酒杯”。
屏风徐徐旋转,似夏风吹动,小诗四行,不见深奥,他不知道是对面何人所做,也不懂诗是好是坏,默念两遍后只觉身心皆舒,沁人心脾。陈火拂杯而笑,忽然觉得此行不虚,感受着小诗和对面淡淡随风吹来的暗香,原本无甚感觉的他体会到了波光微风中的妙处。
不等他再作感慨,就听见了他所在亭阁的骚动,身前的十数位富贵子弟相互交头,频频赞叹。这首小诗适景应情,没有哀愁徒说,没有气势壮阔,但给人的舒爽恰到好处,于诗中仿若可以隐隐看见气质特立的窈窕女子酒后红晕。
“这诗不错啊,我喜欢,看来我要行动起来了,这次势在必得。”身旁的胖子捏起拳头,差点挥到陈火的身上,陈说侧身躲开,说:“行动什么,你还是别动,我怕你一会又要出汗。”
胖子这次没有介意陈火的挑衅,兴奋说道:“人虽看不清,但想来诗如其人,这诗便是刚才那位帷帽女子所做,咦,她怎么像是要走。”
陈火顺着胖子的目光绕过屏风望向对面,发现那位白衣女子起身向浮木走去,似要离去,心底竟升起淡淡的不舍,再次回念小诗。他虽没做过诗,但自小在老师的教导下背篇习字,许是先生的教导有方,许是自己的记忆力尚可,古诗文章不下千篇,都在童年飞逝的时光中留存在了他小小的脑袋之中。望着婀娜的背影远去,暗叹可惜,人诗皆美,如此快就要离去,旋即觉着身影仿佛在哪见过,尤其是那双修长的曼妙长腿。
“额,你是不是太热,怎么流了点鼻血,要不我们回去?血性太热不利修身,是个病啊。”
陈火想起长腿,不由的想起了那日在拍卖会四楼所见的浑圆的白嫩,不知怎得,便流出了鼻血。捂着鼻子,陈火气愤的起身离开亭阁,丢下一句:“你才有病。”
两人走出紫云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