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何离去后,伫立原地的两人沉默无语,陈火游离的眼神定格在仙女身上的一刻,却看到苏婉轩的目光也巧巧望了过来,目光甫一接触,就迅速分离,两人扭头望向旁边,场间……依然无语。
苏婉轩没有想过此间场景,从拍卖城堡楼上楼下的第一次相遇,到诗会,再到同路而行,中间各种情绪的起起伏伏,这个不时牵起她心思的男子如今再次站在了自己的面前,只是这次是平目相视,不再会有角度带来的尴尬。想到角度,很自然的,就会想到第一次对面这个讨厌的家伙的鲜血直流,苏婉轩心中再难平静,转身率先向阵法之地走去。
陈火看着仙女转身离去,不明所以,只得安静的跟在圣女身后五步左右的距离抬步行进。两人沉默的前行,夏末的天空晴朗,白云飘飘,地上远处数量众多的幼兽在这里望去像是小猫一般大小,更远处的树影成线,衬托出万兽山高耸入云的山峰格外清晰。背景如画,静美绝伦。
正当陈火低头望着前方佳丽红裙下的雪白玉踝时,听见似水如歌的声音响起:”你叫陈火?“
陈火呆鸟般停了停脚步,复而快步跟上,离圣女身后两步的距离答道:”啊,是啊。“
苏婉轩听到身后呆若木鸡的声调,面朝前方的俏脸上嘴角微翘,美丽无声。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首先开口,场间一直的安静让她心神难宁,仿佛只有率先出声打破这种朦胧的宁静才能证明自己或者证明着什么。
她顿了顿后说道:”我叫苏婉轩。“
”……“陈火闻言愕然,满头黑线,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这世间但凡有资格知道你是圣女的人物里,又有哪个不知道你是谁呢。他没有想到如此稀松平常,如凡人初次见面的问答会发生在尊崇无双的圣女和他之间,更没有想到印象中那个冰冷寒霜的圣女会有如此平和的一面。
但不能不答,陈火沉默片刻,在她身后说道:”名字,很好听。“
……
故事的发展没有在人意料之中,少男少女的谈话也没有开始熟络,寥寥几句过后,两人再次沉默前行。这是两人第一次正式见面交谈,在未来的曲曲折折中,这段仿若留白的相识让他们铭记深刻,斯如永隽。
人生若只如初见。
两人行不多时,正像廖何所说,至多两柱香后,他们就到达了天枢阁于铎拉深林设置的阵法所在之地。庞大的阵法却不如陈火所想象那般繁杂华丽,立有月牙标识的石碑旁边,是一圈直径几十丈的空地,边缘刻有金色篆文,成线状分布一圈,每过百步,嵌有如廖长老胸牌上的冰琉璃一般的物品。一圈蓝色点缀的内里,是更小的一圈阵法,如此这般,直至九圈过后,中央圈中写有一个金色宽大的篆文,是为”定“字。
苏婉轩宁立原地仰目看天,陈火绕着法阵观看,但还没走几步,就听见远处传来一声惊吼,转目看去,只见一个空中小点身后跟着一个庞然大物,是幼兽无疑。片刻,小点逐渐清晰,廖长老脚踩飞轮,飞速而至,而身后的幼兽脚步也不慢,一人一兽迎面而来,场面壮观。
陈火看着师傅脚踏金色飞轮,衣袂飘飘,好不潇洒,不等多看,旁边脆响就至:”速速退去,离开法阵。”苏婉轩移步到法阵边缘,看着越来越近的幼兽,脱口说道。
他不知道师傅如何引来幼兽,且是独独一只,陈火小跑几步后离开法阵,回身便见师傅引领着幼兽进入法阵,随后踩轮飞开,但幼兽不再追随廖何而动,进入法阵圈中后移动逐渐缓慢,像是一只瞌睡了的小猫,伫足低首,片刻后就已经俯身侧卧。回看圣女那边,一层无色不甚清晰的气息充斥于她身周,蹲身仰首,一只玉手按向地面,覆于阵法金线之上。
少顷,廖何从空中绕圈而回,停立在空中朗声说道:“圣女再坚持片刻,老夫我这就杀此幼兽。”不待圣女回应,廖何随飞轮飞速降落,赤手空拳,降离至侧卧于地的幼兽一丈左右,挥拳而出,不见周遭异状,也无声音响动,拳印触及兽身便收拳而回,复又掌控飞轮升空,盘旋一周后再次急速降落。
如此这般起落三次,师傅三拳落于幼兽天灵,胸腹,脊柱三处,便已大功告成,幼兽已死。
没有华丽的搏击,没有轰鸣的声响,就这样,一只庞大的幼兽于虚弱沉默中,被浓密磅礴的元气侵体,无声而死,不难想象师傅第一拳最为致命,命中毫无防备的幼兽头脑,切断了他反抗的神经,如此巧妙的击杀幼兽的本领,也使得幼兽原本最为坚厚的角质鳞片防御,形同虚设。
陈火看着始末,从诱引幼兽到无声降服,再到雷霆击杀,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不禁感慨万分。曾经他面对庞大的它们退了又退,折向再折,几年前东陆镇几十个矫健的猎户花费十日,耗尽所有箭矢矛锁,才堪堪捕获幼兽,两相比较,真真无话可说,震撼异常。而短短的击杀过程,师傅操纵飞轮和出拳蓄气,还有圣女那无声俏丽的身姿背后,无一不彰显了天枢阁千年的底蕴。
这就是这片大陆主宰的实力!
陈火跟随师傅和圣女,离开车队杀兽取丹不过半日功夫,没有帮上半点忙。从飞轮上的惊叹到杀兽后的震撼,他对修行者的世界开始越来越了解。开始理解到原来先生从自己还是小屁孩时教导的元诀,是为他很早就打开了世界的另一扇窗,为他踏上修行之路铺下了最坚实的基础。元诀比之浮生典,孰好孰坏他不敢妄言,但先生那决然飞天的实力显然不比需要借助飞轮飞行的师傅逊色。那是不是意味着元诀比浮生典要更加玄妙呢?
看着于幼兽腹中取丹的白发老者,陈火心下感慨。相识很短,从拍卖会所的那间小屋开始,初见这位老者的犀利目光,到这位便宜师傅的悉心传授,到底是什么让这位老人转变如此之快。天赋超群的自己别人不知道,他又如何不知,所有的一切机缘都来自先生,而将自己领进门的师傅,这位老人,那百年孤独下的背影,白丝随风,待子般宠爱自己,还能图自己什么?
陈火于心底悄然升了异样,那种异样别名“感动”。从自己家变以来,他封锁的内心,深藏在其中的那份感动冰融渐逝,是对先生,也是对师傅。他也许不完全了解他们,尤其是自己的先生,怀疑依然还在,但无论如何,他们都是教授自己知识,看护溺爱自己的长者。只是何谓恩怨,未来知晓真相后又如何自处,依然少年的他全然不知。
人生若只如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