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春季,鲁国和齐国讲和(前502年,再侵齐之怨)。
夏季,鲁定公和齐景公约定在祝其(也就是夹谷)会见。
孔丘作为相礼一同前往(春秋时,所重莫如相,凡相其君而行者,非卿不出。鲁十二公之中,自鲁僖公而下,其相君者皆三家,皆卿。鲁之卿,非公族不得任。而此时以阳虎诸人之乱,孔丘遂由庶姓破格而用。此年孔子已52虚岁,过了知天命之年。据《论语·阳货》记载,公山弗扰以费叛季氏,派人召孔子,孔子欲往,被子路阻拦。这事应该在去年,去年孔子担任了中都宰,此时升任司寇)。
(齐国大夫犁弥对景公说:“鲁国起用了孔丘,势必危及齐国“。)
鲁定公准备好车辆随从,毫无戒备地前去赴约。
孔子以大司寇的身份,兼办会晤典礼事宜,他对定公说:“我听说办理外交必须要有武装准备,办理武事也必须有外交配合。从前侯出了自己的疆界,一定要带齐必要的官员随从。请求您安排左、右司马一起去。“
鲁定公说:“好的。“
鲁定公就带了左、右司马一道去。
双方在夹谷相会。
在那里修筑了盟坛,坛上备好席位,设置了三级登坛的台阶,用国君相遇的简略节相见,拱手揖让登坛。
犁弥对齐景公说:“孔丘懂得礼而缺乏勇,如果派莱地人用武力劫持鲁侯,一定可以如愿以偿。”
齐景公听从了,准备派人劫持鲁定公。
孔丘领着定公退出,说:“士兵拿起武器攻上去(以兵击莱人)!两国的国君会见友好,而边远的东夷俘虏用武力来捣乱,这不是齐君所以对待诸侯的态度,边远不能图谋中原,东夷不能搅乱华人,俘虏不能侵犯盟会,武力不能逼迫友好,这些对于神明来说是大不吉祥的(盟将告神,犯之为不善),对于德行来说是丧失道义的,对于人们来说是丢弃礼仪,君王必定不会这样做。”
齐景公听了以后,很快就让莱地人避开。
将要盟誓,齐国人在盟书上加上一句话说:“如果齐军出境,而鲁国不派三百辆甲车跟随我们的话,有盟誓为证(如此盟诅之祸)!”
孔丘让兹无还作揖回答说:“你们不归还我们汶阳的土田,让我们用来供应齐国的需要,也有盟誓为证(须齐归汶阳田,乃当共齐命。於是孔子以公退,贱者终其事。要盟不絜,故略不书)!”
齐景公准备设享礼招待定公。
孔丘对梁丘据(子犹)说:“齐国、鲁国旧有的典礼,您为什么没有听说过呢?事情已经完成了,而又设享礼,这是麻烦了执事。而且牺尊、象尊不出国门,钟磐不在野外合奏。设享礼而全部具备这些东西,这是不合礼仪的。如果不具备,那就像秕子稗子一样轻微而不郑重(言享不具礼,秽薄若秕稗)。像秕子稗子一样的礼节,这是君王的耻辱。不合礼仪,就名声不好,您何不考虑一下呢!享礼,是用来宣扬德行的。不能宣扬,不如不用。”
于是终于没有设享礼(孔子知齐侯怀诈,故以礼距之)。
鲁定公从颊谷回国,告祭祖庙。
不久,齐国人前来归还郓地、讙地、龟阳的土地(会夹谷,孔子相,齐人服义而归鲁田)。
【《史记》版本:
双方在夹谷相会。
在那里修筑了盟坛,坛上备好席位,设置了三级登坛的台阶,用国君相遇的简略节相见,拱手揖让登坛。
彼此馈赠应酬的仪式行过之后,齐国管事的官员快步上前请示说:“请开始演奏四方各族的舞乐“。.
齐景公听从了,说:“好的。“
于是齐国的乐队以旌旗为先导,有的头戴羽冠,射披皮衣,有的手执矛、戟、剑、楯等武器也跟着上台了,喧闹着一涌而上(索隐家语作“莱人以兵鼓噪劫定公”)。
孔子见状赶忙跑过来,一步一阶快步登台,还差一级台阶时,便扬起衣袖一挥,说道:“我们两国国君为和好而来相会,为什么在这里演奏夷狄的舞乐,请命令管事官员叫他们下去!“
主管官员叫乐队退下,他们却不肯动,左右看看婴与齐景公的眼色。
齐景公心里很惭愧,挥手叫乐队退下去。
过了一会儿,齐国的管事官员又跑来说道:“请演奏宫中的乐曲“。
景公说:“好的。“
于是一些歌舞杂技艺人和身材矮小的侏儒都前来表演了。
孔子看了又急跑过来。
一步一阶往台上走,最后一阶还没有迈上就说:“普通人敢来胡闹迷惑诸侯,论罪当杀!请命令主事官员去执行!“
于是,主事官员依法将他们处以腰斩,叫他们来个手足异处。
齐景公大为恐惧,深深触动,知道自己道理上不如他,回国之后很是慌恐,告诉他的大臣们说:“鲁国是用君子的道理来辅佐他们的国君,而你们却仅拿夷狄的办法教我,使我得罪了鲁国国君,这该怎办呢?“主管官员上前回答说:“君子有了过错,就用实际行动来向人家道歉认错;小人有了过错,就用花言巧语来谢罪。您如果痛心,就用具体行动来表示道歉吧。“于是齐景公就退还了从前所侵夺的鲁国郓、汶阳、龟阴的土地,以此来向鲁国道歉并悔过(故谢城在龚丘县东七十里。齐归侵鲁龟阴之田以谢鲁,鲁筑城于此,以旌孔子之功,因名谢城)。】
【《孔子家语·相鲁第一》:孔子刚做官时,担任中都邑的邑宰。他制定了使老百姓生有保障、死得安葬的制度,提倡按照年纪的长幼吃不同的食物,根据能力的大小承担不同的任务,男女走路各走一边,在道路上遗失的东西没人拾取据为己有,器物不求浮华雕饰。死人装殓,棺木厚四寸、椁木厚五寸,依傍丘陵修墓,不建高大的坟,不在墓地周围种植松柏。
这样的制度施行一年之后,西方各诸侯国都纷纷效法。
鲁定公对孔子说:“学习您的施政方法来治理鲁国,您看怎么样?”
孔子回答说:“就是天下也足以治理好,岂只是治理好鲁国呢!”
这样实施了两年,鲁定公任命孔子做了司空。
孔子根据土地的性质,把它们分为山林、川泽、丘陵、高地、沼泽五类(“五土之性”,旧注:“一曰山林,二曰川泽,三曰丘陵,四曰坟衍,五曰原隰。”坟衍指肥沃平旷的土地。原隰指广平低湿之地),各种作物都种植在适宜的环境里,都得到了很好的生长。
早先,季平子把鲁昭公葬在鲁国先王陵寝的墓道南面(使昭公不能和先君葬在一起,以泄私愤),孔子做司空后,派人挖沟把昭王的陵墓与先王的陵墓圈连到一起。孔子对季平子的儿子季桓子说:“令尊以此羞辱国君却彰显了自己的罪行,这是破坏礼制的行为。现在把陵墓合到一起,可以掩盖令尊不守臣道的罪名。”
之后,孔子又由司空升为鲁国的大司寇(主管刑狱的官,为六卿之一),他虽然设立了法律,却派不上用场,因为没有犯法的奸民。
鲁定公和齐侯在齐国的夹谷举行盟会,孔子代理司仪,孔子对鲁定公说:“我听说,举行和平盟会一定要有武力作为后盾,而进行军事活动也一定要有和平外交的准备。古代的诸侯离开自己的疆域,必须配备应有的文武官员随从,请您带上正副司马(掌管军事的官)。”定公听从了孔子的建议。
到举行盟会的地方,筑起盟会的高台,土台设立三个台阶。双方以简略的会遇之礼相见,相互行礼谦让着登上高台。互赠礼品互相敬酒后,齐国一方派莱人军队擂鼓呼叫,威逼鲁定公。孔子快步登上台阶,保护鲁定公退避,说:“鲁国士兵,你们去攻击莱人。我们两国国君在这里举行友好会盟,远方夷狄的俘虏竟敢拿着武器行暴,这绝不是齐君和天下诸侯友好邦交之道。远方异国不得谋我华夏,夷狄不得扰乱中国,俘虏不可扰乱会盟,武力不能逼迫友好。否则,这不但是对神明的不敬,从道德上讲是不义,从为人上讲是失礼。齐侯必然不会这么做吧?”齐侯听了孔子的话,内心感到愧疚,挥手让莱人军队撤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齐国方面演奏宫廷乐舞,歌舞艺人和矮人小丑在国君面前表演歌舞杂技、调笑嬉戏。孔子快步登上台阶,站在第二阶上说:“卑贱的人敢戏弄诸侯国君,罪当斩。请右司马迅速对他们用刑。”于是斩杀了侏儒小丑,砍断手足。齐侯心中恐慌,脸上露出惭愧的神色。
正当齐、鲁两国就要歃血为盟时,齐国在盟书上加了一段话说:“将来齐国发兵远征时,鲁国假如不派三百辆兵车从征,就要按照本盟约规定加以制裁。”孔子让鲁大夫兹无(鲁大夫)还针锋相对地回应道:“你齐国不归还我汶河以北的属地,而要让鲁国派兵跟从的话,齐国也要按本盟约的条文接受处罚。”
齐侯准备设宴款待鲁定公。孔子对齐大夫梁丘据说:“齐、鲁两国的传统礼节,阁下难道没听说过吗?会盟既然已经完成,贵国国君却要设宴款待我国国君,这岂不是徒然烦扰贵国群臣?何况牛形和象形的酒器,按规矩不能拿出宫门,而雅乐也不能在荒野演奏。假如宴席上配备了这些酒器,就是背弃礼仪;假如宴席间一切都很简陋,就如同舍弃五谷而用秕稗。简陋的宴席有伤贵国国君的脸面,背弃礼法贵国就会恶名昭彰,希望您慎重考虑。宴客是为了发扬君主的威德,假如宴会不能发扬威德,倒不如干脆作罢更好。”于是齐国就取消了这次宴会。
齐国国君回到都城,责备群臣说:“鲁国的臣子用君子之道辅佐他们的国君,而你们却偏偏用偏僻蛮荒的少数部族的行为方式误导我,招来这些羞辱。”于是,齐国归还了以前侵占鲁国的四座城邑(旧注:“郓、讙、龟、阴也。”一说龟阴为一邑之名)和汶河以北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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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季,武叔、公南两个人和齐军再次包围郈地,也没有攻下。
武叔对郈地的工匠官驷赤说:“郈地不仅是叔孙氏的忧虑,而且是国家的祸患,将要怎么办?”
驷赤说:“下臣的事情在《扬之水》这首诗最后一章的四个字上了(《诗经·国风·唐风·扬之水》,卒章四言曰“我闻有命”)。”
叔孙向他叩头(谢其受巳命)。
驷赤就对侯犯说:“处在齐国、鲁国之间而不事奉哪一国,必定是不行的。
您何不请求事奉齐国以统治百姓?不这样,他们将会叛变的。”
侯犯听从了他的话。
齐国的使者来到,驷赤和郈地人在郈地宣布说(诈为齐使言也):“侯犯准备把郈地和齐国交换,齐国人准备迁走郈地的百姓。”
大家都很害怕(不欲迁)。
驷赤对侯犯说:“大家的意见和您不同(不与始同),您不如把郈地和齐国人交换。所得到的等于这块郈地,而且可以缓和后患,为什么非死抱着这里不放(言以郈民易取齐人,与郈无异,胜於守郈为叛人所杀)?齐国人想借此逼迫鲁国,必然加倍给您土地(言非徒得民,又将得齐地)。而且何不多准备一些皮甲,放在门里以防意外?”
侯犯说:“对。”
于是就多准备些皮甲放在门里。侯犯请求在齐国换一块土地,齐国的官员要求视察郈地。将要到达,驷赤派人遍绕全城喊着说:“齐国的军队到了!”
郈地人十分害怕,穿上侯犯准备好的皮甲来包围侯犯。
驷赤要射这些人(伪为侯犯射郈人),侯犯阻止他,说:“想办法让我免除祸难。”
侯犯请求出走,大家答应了(郈人许之)。
驷赤先去宿地,侯犯走在最后。每出一道门,郈地人就关上这道门(闭其后门)。
到了外城门,大家拦住侯犯说:“您带着叔孙氏的皮甲出去,官员们如果因此而要治罪,臣下们害怕被杀。”
驷赤说:“叔孙氏的皮甲有标记,我没有敢带出去(赤还救侯犯也)。”
侯犯对驷赤说:“您留下来同他们数数。”
驷赤留下,而接纳了鲁国人。
侯犯逃亡到齐国。
齐国人就把郈地送还给鲁国(送来“名簿”——地图和户册,为下武叔如齐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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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武叔(叔孙州仇,叔孙武叔)到齐国聘问(谢致郈也。经书辰奔在聘后者,从告),齐景公设享礼招待他,说:“子叔孙!如果郈地在君王其他的边境上,寡人知道什么呢?这里刚好和敝邑交界,所以敢帮助您分担忧愁(杜预注曰:以致郈德叔孙。)。”
武叔回答说:“这不是寡君的愿望。我们所以事奉君王,是为了国家疆土的安全,岂敢为了家臣而劳驾君王的执事?不好的臣下,是天下所共同讨厌的,君王难道用这来作为对寡君的赏赐(言义在讨恶,非所以赐寡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