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朦胧中,她感到一只手搭在她的手腕间,手指微凉。是府里的医侍吧。她忽然想笑,这一撞竟然就晕过去了,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堪一击。
片刻沉寂后,医侍的声音徐徐传来,带了浓重的鼻音:“回王爷,罗姑娘并无大碍,稍许歇息便可。”
“知道了,你下去吧。”
莫莫闭着眼睛听着他们的对话。三更半夜这么一闹,把医侍给感染上风寒了。
“王傅胜呢?”赵易并不满意医侍的话:“把他请来。”
“王爷,王御医不在金陵。”一婢女怯怯的声音。
“去哪儿了?”
“去了青城叶府……”
莫莫完全清醒过来了,心跳得厉害,她隐约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是他病了吗?
“去那做什么?”赵易同样惊奇。
“说是公主昏睡了一整天,昨晚身体不适,皇上下的旨,要王御医去看看。”
“身体不适?那叶府上的郎中怎么说?”
“府里的郎中说,是公主害喜了……”婢女的声音小了下去。
她心里突然就静下来了,原本冒出的几撮蠢蠢欲动的火苗被倏然掐灭,兹兹声响,针刺般的疼痛过后就是冷汗迸沁的淋漓快意,伴着对他的肆意嘲弄,同时也悔恨着自己的轻率鲁莽。他没来是这个原因吧。他是她的夫君。她怎么到现在才明白呢?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莫莫睁开了眼,对上的是那双带了几许嘲弄的眸子。他也在笑自己傻,不是吗?她宁愿受到些惩罚,疼痛或许比尴尬狼狈来的干脆,让人容易接受。
夜深了。
空旷的风穿过还来不及关上的琐窗,送来园里桂子摄人的香意,拨弄着房内两人各自的心事。
她应该大哭几声,以表示对逝去的旧事的念想,松弛下紧绷了许久的心弦。但不是在此刻,不是在他面前。
“你不应该去。”赵易微微顿了下,续而说:“他是驸马。你是……”
“他是驸马。”莫莫咬了一下唇,泪珠滚落,像是在报复自己似地说道:“我什么都不是。”
赵易倏地站直了身子,又晃了晃,看她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他一字一字地说:“名分?你想要名分?我现在不想,也不能……”
“这富贵荣华本和我就无关联。”莫莫有些激动,是啊,这些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她求的是一份真切的情意。既然这情意没了,剩下的,她还能计较什么。
“你想要什么?”他问道,舒缓了语气,继而有些困难地说道:“除了……离开这里。”
“为什么?”进王府本非她所愿。
“因为如果你离开了,我会,”他颓唐地低下了头,忽又抬头看着她,深邃的眸子像是要将她沉溺:“会太想你。”
夜风啪地一声将琐窗关上。一片岑寂。
她的思绪剧烈起伏,在某夜,他也对她说过类似的话,那时的她像所有情窦初开的姑娘一样,被诱人的甜蜜包围着,这甜蜜被她自欺欺人地扩张,等哪天发觉时,换来的是切肤之痛。她甚至是,怕了。
于嗟女兮!与无士耽。
莫莫离了榻,站在他面前,她的声音无比清晰:“王爷只是乱了心绪。”
赵易眼中的光芒迅速地敛去,他定定地看着她,不可思议般地喃喃说道:“我为你做的……”
“我感谢王爷救过我。”莫莫转过身子,不敢再看他,眼泪随了心伤迸发,她像是要辩解什么,哀怨地说道:“世间女子无数,扰人心绪者亦无数。缘分由天定。王爷何必说这样的话。”
又是一片沉静,静得能感觉到桂花香在房内丝丝缕缕地弥漫开来。她回转身子,迎上了他直射过来的骇人目光,那伤痛似乎要将她层层剥析。酸楚在瞬间哽住了她的喉咙。
他一把抓过她的手臂,带着无穷的劲,那力道仿佛要把她就地箍住。莫莫感到了痛,她叫出声:“你放开我!”
赵易并未因此松开她,由于心伤,说话的语气便带了恶意:“要不是他是驸马,是昌乐的丈夫,本王早就一剑结果了他性命!”
话语刚落,一股寒意凛然而生,簌簌地直冲到她心里,迅速弥漫扩张到了她全身,连止不住滚落的泪都是冰冷的,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感到了害怕。
“怎么,心疼他了?”玩味带着哀怨的口气让她无所适从。
莫莫不再躲避他咄咄逼人的眼神,尽管眼前的景致清晰了又朦胧,朦胧了又清晰,她似要把这段日子的泪在此刻全部倾泻出来,流个干净。
赵易缓了手劲,松开了她,逐渐平和了神色,他疼惜地抬手欲拂去她脸上的泪水;就在他的手要触及她面颊时,莫莫轻轻别开了脸。
门轴吱呀响起,赵易夺门而出,头也不回地离去,高大的背影急速消失在黑暗中。
一股冷风从门外窜进,吹回了她出游的思绪。
金鸾!
偏房里还亮着烛光,她推门进入,金鸾趴在床上,哼哼着,碧莲和珍儿站在旁边,正忙着帮她敷药。
“别哼哼哼的!正给你上药呢。”珍儿把药膏啪地一声贴上去,痛得金鸾大喊。
“轻一点!棍子又没落到你身上,你当然不知肉痛了!”金鸾没好气地顶了她一句。
碧莲不理她们,把药放在案几上,看了眼门外漆黑的景色,幽幽地说了句:“看样子,他是被伤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