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昨晚半夜追逐,他们已经离边城很近了。柳亦冥初来乍到,只在边城留宿过一夜,所以并不太了解城内情况。而穆云住在穆庄,偶尔会下山采购,所以还算熟悉。
这边城本是座雄关,名为“齿牙关”,位于天山脚下,城墙是普通城池的两倍高。当年天下大乱时,由人类修建,为的是防止北迁的羽族重返中原。对付自由飞翔的羽族,弓弩是唯一的办法,所以将城墙修高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但羽族似乎没有称霸中原的意思,千百年来没有一次入侵,反而在南北通商后大力扶持商业发展。齿牙关也随着商道的开拓,慢慢变成一座独立的城池,在居民的努力下,如今的边城已经成为一座万户大城。
城内耕田工业一应俱全,传说人类失势后,这里成了最后的据点之一,水火不入,固若金汤,鬼人围城三年而不破,最后还是靠八百辆河洛新款投石车砸毁城墙才攻下此城。
可是需要说明的并不是边城的发展,而是它的主人。
与帝国其他地区相同,自从七百余年前鬼人族夺权以来,大多数城池都由鬼人接管,只有大陆边缘的东部与远离中原的西部有少量人类做主的城,但也都是小城。边城地处战略要地,自然是由鬼人管理。
鬼人是天生的斗士,但也分不同的品种,大致分为两种,分别是“黑鬼”与“白鬼”,当然这是各族对鬼人的蔑称。白鬼生而肤白,成年转灰,单看外貌与人类无异,但身材高大许多。黑鬼生而肤灰,成年转黑,随着年龄的增长,会有一层黑色骨甲依附于肌肉之上,黑鬼战斗力惊人,即使不是修灵者,也有与小星位相当的实力,如果是精英士兵,则能与大星位一较高下。
后来鬼人两种之间的隔阂消失,开始通婚后,又有了“灰鬼”一说,所以黑鬼白鬼之间的界限似乎并不那么明显了。
鬼人的身体并不适合修灵也不喜欢修灵,但只要是鬼人修灵者,实力必定强悍。
鬼人有着极强的种族骄傲,常年碾压他族的自尊,但七百年的帝国依然根基稳固。一来当年人鬼大战,几乎消灭了各族的精英层,二来鬼人的统治并不残暴,三来鬼人实力强劲、眼线众多,总能将暴乱扼杀于摇篮之中,所以帝国存续七百年,没有丝毫动摇。
不过各族间的偏见依然存在,同一座城池中,鬼人的聚居地总是位于中心繁华地带,劳苦之事也都由其他族来做。即使是鬼人自身,也有着严重的种族歧视,鬼人好斗,黑鬼永远看不起白鬼与灰鬼。
边城就是典型的鬼人城,鬼人就像帝国的贵族、上天的宠儿,享用着其他各族的劳动成果。鬼人制定的历法税制也理所当然地偏向鬼人,例如鬼人出城只需出示名牌,而其他族出入除了全身搜索,还要上交铜钱十文,乘马车或骑马三十文,携带兵器五十文,有边城地产的,出入费减半。
单是每天的人流量,就可以为鬼人创收四千多两,更不用说其他税法。
正聊间,巨大的沉木城门展现在眼前,整齐的箭孔排成五排,吸附在城墙之上,无数倒悬的铁勾嵌入石墙内部,多条钢质链条勒在城墙凹槽之中,高耸的灰白色城墙如山一般平地而起,初升的太阳把阴影拉长,像一把刺入天山的利剑。
千年鬼城雄雄铠,塞断天山齿牙关!好一座雄城!
数十位带着弩箭的鬼人正在城墙上巡逻,十几个身披铠甲的鬼人士兵转动齿轮,漆黑如墨的城门发出沉闷的“咯咯”声,木头碎屑从城门上飘落下来。边城大开。
出入城的队伍已经排了很长,入城的多是来往商队,出城的多是耕作的农民,在鬼人首领的指挥下,他们有条不紊地进进出出。
本应是一片平和景象,穆云却发现城门那里似乎起了什么争执,好像还动起手来,似乎是几个鬼人正在暴打一个男人。他眯起眼睛细看了一下,大惊道:“那是王二叔!”说完,就飞奔过去。
柳亦冥的惊讶更是无以言表,这个距离顶多看清衣服,可是穆云竟能准确的认出人来,这眼力简直可以用夸张来形容。不容多想,她也快步跟了上去。
赶到近前,躺在地上人的果然是穆庄的王二叔,他痛苦呻吟,显然是被打得狠了。对面站的,是一个全身灰黑的鬼人,他骨甲外长,身披银铠,腰间一把大刀,满脸怒容,还夹杂着一丝自大意味。与周围鬼人不同,他铠甲前胸钳着一块玉牌,好像还是个当官的。
穆云大怒,抬手就要教训鬼人,王二叔看到穆云要动手,顾不上身体受苦,赶忙趴起来拦住。
鬼人伍长见他要动手,也提起劲来:“哪里来的毛头小子,竟然敢管我们的闲事!看打!”说着,抽出腰间大刀,纵向斩来,穆云的把推开王二叔,灵巧躲过。
鬼人方要再出手,王二叔一下子跪倒在地,匍匐着爬过去,抱着伍长小腿求情道:“大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们一马吧!”
鬼人毫不领情,冷哼一声踢开王二叔。穆云见了,怒由心生,双眼红光一闪,伴着一句“你这黑鬼”一脚踹向伍长腹部,伍长根本没来得及躲闪,小腹挨了穆云一脚,但那鬼人丝毫未动,反而是穆云被自己的力道反冲,差点没站稳。穆云大惊失色,鬼人肉体强横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可是自己用尽全力的一脚竟然一点效果也没有,一下子没了方寸,不知如何是好。
“围起来,打一顿,带回去。”伍长一声令下,七八个鬼人围了上来,就要对穆云拳打脚踢。好在此地宽敞,穆云借着修灵底子,放倒两个鬼人,从包围圈冲出来,“锵”的一声拨剑在手。
“住手!”柳亦冥赶来,开口说道。
鬼人怎么可能听她的话,还是向穆云逼近,一时间又被穆云放倒两个。倒是那个伍长起了兴趣:“哪里来的野丫头,如此不知死活。”
柳亦冥掏出名牌:“中原柳氏,能让你闭嘴吗?”
鬼人面带怀疑,下巴挑了一下,一个喽啰上前接过名牌,仔细端详,凑在伍长耳边道:“的确是中原柳氏……”后面的听不清了。
伍长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但还是下令道:“停手。”
几个被打倒在地的鬼人爬起来,虽然摔在地上不好看,但没受什么伤,其他人也让开道路,但穆云却不收起剑,示意柳亦冥扶着王二叔,目光始终没有从伍长身上移开,三人一瘸一拐地进了城。
刚没走多远,伍长手按腹部,一阵细微痛楚传来,银色铠甲已经被踹瘪,而他小腹的数块骨甲,竟然也已经破碎。他心想:中原柳氏,为什么会来边城,要报告城主才行。
三人找了个茶铺坐下,细说前事。
原来妖兽袭击那天,穆云被假阵调开,野兽袭击之时,村民自知抵挡不过,王二叔下山求援,但穆庄不受边城管辖,鬼人以不交税款为由拒绝出兵,求了数次都是同样的结果。王二叔不得以返回,但出门急,并没有带多少钱,不够出城,所以才有了刚才的一幕。
穆云听了大怒,非要去找城主理论。
王二叔赶紧拦下,说道:“千万不可!妖物已经杀了,日子还是要过,衣物香料都要从这里买,如果真和他们起了冲突,以后村子里的人想进城,恐怕是难上加难!”
柳亦冥收起小女孩的样子,也劝道:“不要忘了我们来边城的目的,如果与他们起了争执,日后行事多有不便,不可义气用事。”
“可是你这伤……”
王二叔揉了揉胸口:“都是皮外伤,不碍事。”
穆云这才作罢,他掏出二两银子,塞到王二叔手中,又与柳亦冥一道把他送去医馆,调了些跌打药。柳亦冥写了张字条,塞到王二叔口袋里,大约就是此人出城不可阻拦之类,落款是个“柳”字。
此间事了,两人找了间客栈住下,便开始着手调查弓字符一事。
不过穆云此时对另一件十分感兴趣,问道:“柳亦冥,为什么你的名牌这么好使,让那个趾高气扬的丑八怪这么听话。”
柳亦冥面带自豪神色,解释道:“我们中原柳氏是个大族,族内高手众多,一般的江湖门派从不放在眼里,就是鬼王见了也要礼让三分,更不用说他一个小小的伍长。”
柳家是个除妖大族,以除去天下妖兽为己任,是中原四大家族之一。经过数百年的发展,族内门徒众多,族长更是突破人大极位的高手,四大堂主都是极位的修灵者,还有实力深不可测的六位长老,像什么大天位、小极位,在族中根本排不上名号。
柳家人到了十五岁,都要入世修行,在帝国的影响力十分强大,所以不管修为如何,只要亮出名牌,一般人就不敢动手。修灵者多是帮助平民百姓,深得民心,又与达官贵人关系良好,所以鬼人即便忌惮他们的实力,也没有很好的借口下手。于是相安无事数百年。
其实其他门派也是同样的道理,小帮小派掀不起大风浪,大帮大派一掀就是大风浪,所以鬼人扮演的,其实是安抚与制衡的角色。
而烈弓堂的实力显然不是鬼人担心的对象,所以这也算是为穆云提供了方便。
两人住处安排妥当,制定了如下计划,分头查烈弓堂的情况,如果有那个神秘女子的下落,不可贸然出手,傍晚时分回客栈交流心得。分工明确后,他们分头行动,深入这座鬼人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