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见鬼的怎么又是我
道光二十三年十月初四的清晨似乎比以往时候来的更早了点，这与2002年的第一场雪似乎恰恰相反，毕竟那场雪来的稍晚了一些。而道光二十三年身在谜隐村的三癫与2002年身在乌鲁木齐的刀郎似乎有着同样的心境，他实在应该写首歌来纪念此时此刻所发生的一切，若是三癫此刻作词作曲写下这首歌，我想应该是这样的：
《道光二十三年的那个清晨》
道光二十三年的那个清晨/比以往时候来的更早一些/仰卧在床上的瞎眼道士/翻来覆去一刻不能停歇/道光二十三年的那个清晨/是留在谜隐小村难眠的情节/吵闹声音飞来飞去总不灭/在秋叶飘飞的季节里撒野/我多想出去看看发生的一切/再将吵闹的人全部一顿狂虐/忘记了窗外的秋风凛冽/再次把疲惫和困意重叠/是你们的吵闹毁了我的美梦/是你们的喧嚣让我无法安歇/是你们的嘈杂让我发疯狂野/是你们的噪音让我想砸了一切
如果三癫以充满男性魅力的沧桑嗓音将这首《道光二十三年的那个清晨》深情演唱，我认为绝对能和刀郎演唱的《2002年的第一场雪》那样红遍大江南北，可惜三癫没有当歌手的想法，更没有唱歌的雅兴，他实在不是一个风雅的人，在被噪音吵醒之后，他没有一字重复地破口大骂了小半个时辰了：“操他十八代祖宗，这群****养的东西，缺了八辈子德了，让不让人睡觉了，我日你们亲娘..”他骂了好一阵污言秽语，着实有些累了，可是胸中的气愤难消，终于冲出了门，真想将这些吵闹的人一顿狂虐。霍云氏此刻也已经被吵醒，她紧跟在三癫身后抱着孩子也出了院门。就在离小院不远的地方有座老庙，庙门上方用金漆写着“镇妖”二字，只是多年的风吹雨打，金漆的颜色早已淡了，这老庙背山而立，一座三丈高的石山紧紧贴着老庙的后壁。老庙门口聚集了二三十个村民围成一个大圈正指指点点，吵闹的声音正来自这二三十人，只听有人大声狂呼，有人惊叫不停，一时间人声鼎沸，却不知是发生了什么。
三癫循着声音刚走出两三步，便有一双有力的大手将他拉住，“道长真是神医啊！昨天我服下道长所赐的神药，果真今天早上就食欲大增，而且，大便也通畅了，这便秘可折磨我好些日子了，唉..总之，不知道怎么感谢道长才好啊！”
三癫听得出这是村长霍川的声音，于是立即收起一脸气愤的表情，转而笑呵呵地说道：“兄弟说的这是哪的话，老道我承蒙兄弟收留，应该感谢兄弟才是！”霍川一脸诚恳，说道：“不管怎么说是道长治好了兄弟我的顽疾，我该给道长鞠上一躬才是！”说完竟真的上身弯成九十度，深深一躬。三癫连忙扶住霍川说道：“兄弟不必客气，何苦行此大礼！”他嘴上虽然谦逊，脸上却溢满了得意之色，对于霍川夸赞他医术高明，他心中倍感受用，但随即想到被人吵醒胸中一股恶气未消，便向霍川问道：“这前方许多人大清早就在此吵闹，老道实在睡不下去了，兄弟可知道他们为何吵闹不停吗？”霍川顿时脸上一阵青一阵红，说道：“打扰道长休息了，兄弟我实在是过意不去，不过这事实在太突然了，村里这些日子总有些怪事。”霍川无奈地摇摇头，脸上一片灰暗。三癫听霍川这样说来顿时好奇心大起，询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怪事？”霍川叹了口气，说道：“这事恐怕要让道长受惊吓了，昨天晚上村里有人被敲碎了脑袋，实在可怖，好在道长双眼看不见，不然吓到道长可就不好了。”三癫颇感惊惧，虽未亲眼见到那被敲碎了脑袋的人，可心中立时涌起一丝恐惧，声音也有些发抖了：“你..你说..死了人？这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霍川看得出三癫恐惧的神情，心中倍感歉疚，忙安慰道：“道长才在这里住下一天便遇到了这种事，兄弟我实在是过意不去了，这事反正与道长毫无瓜葛，道长还是回屋去吧，免得受到惊吓！”
霍川的话虽然出于好心，可是三癫听来却颇有嘲笑他胆小的意思，他心里的确是有些害怕，可经霍川这么一说顿时豪气大增，说道：“兄弟不必担心老道，老道怎么说也是堂堂九尺男儿，死了个人还吓不倒老道。”正如很多人听鬼故事时的心思一样，愈是听到恐怖的地方好奇心反而愈重，三癫此刻虽然心下多少有些恐惧，但好奇心却是大起，便又向霍川问道：“兄弟可否给老道详细讲讲此事呢？”霍川脸色惨白，连连摇头，一连叹了几口气，说道：“谜隐村也不知是怎么了，一个月来连出人命，死的都奇怪的很，谜隐村这么多年可从没出过这种事情，兄弟我不才，这村长恐怕是当不下去了，我实在是愧对列祖列宗了。”霍川满面愁容，不停叹息，作为村长这些日子连出怪事他却无能为力，心中实在感觉对不起村民和祖宗，是以十分愧疚，只想从此卸了村长之职以谢众村民。
三癫有些心急了，他好奇心一起便急着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霍川总是支支吾吾，不停叹气，对所发生的事却只字不提，不禁让三癫有些不耐烦了，他忙问道：“兄弟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啊，你可让老道急死了，你跟老道讲个明白，没准老道能帮上什么忙呢？”霍川自顽疾被三癫治好后对三癫颇为尊重，对于三癫的本事也大为钦佩，听到三癫愿意帮忙心中倍感欢喜，暗道：“这老家伙神医神相的招牌看来不假，没准真有些本事，他能帮上我的话，也许我这村长还能当下去。”想到这儿，霍川忙拉住三癫的手说道：“这事儿还得从一大清早说起，今儿我刚刚起来就有村民跟我报告，说他早上去田里干活，经过这老庙门口时发现打更的马老二躺在地上，而且，而且他身边还躺着一个人，只是..只是这人的脑袋..脑袋被敲碎了。”说道这儿，霍川脸色惨白，流出冷汗，“那人脑浆崩裂，甚是可怖，兄弟我闻讯而来还不知道这被敲碎了脑袋的人是谁。马老二也不知是死是活。”说完，霍川又是一声叹息。三癫承蒙霍川收留，心中本就暗暗感激，现下霍川有了难处，出手相助本是理所应当，不管帮得上帮不上，三癫这份心总是有的。三癫拍拍霍川的肩膀说道：“兄弟别急，你带着老道先去瞧瞧这马老二是否还救得活，若是马老二有救了，这事不就清楚了吗？”霍川眼前一亮，顿时一丝光芒照亮了心中的黑暗，笑道：“道长医术高明，一定能救活马老二，咱们这就去！”说着他拉着三癫大步疾行，不一会儿便到了老庙门口。
一众村民眼见村长到了，纷纷让出条路来，霍川拉着三癫钻进人群之中。偶见地上那无头尸体，霍川忍不住胃里翻涌，几欲作呕。作为讲故事人，我实在不愿描述那无头尸体的惨状，我怕我自己也呕吐。再看旁边躺着的马老二却是毫发无伤，只是双眼紧闭面色蜡黄，不知是死是活。三癫蹲下探了探马老二的鼻息，只觉得气息微弱有进无出，他又攥住马老二的脉搏，良久，对霍川说道：“这人多半是惊吓过度，一时昏迷不醒，看来并无性命之忧，且看老道为他医治。”霍川听了三癫的话，不禁脸色缓和，心道：“若是马老二救活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也就清楚了！”霍川看着三癫，眼神里充满了信任，诚恳地说道：“有劳神医了！”
只见三癫在马老二胸口膻中处用力揉推，过了好一会儿，三癫只感觉马老二的身子由冷变暖，脸色也由黄而红，这时三癫用力在马老二人中处一掐，马老二顿时睁开了双眼，悠悠转醒。马老二刚刚睁眼便挣扎着向外窜了出去，脸上惊恐万分，似乎见到了恶魔一般，他一面狂奔一面嘶吼，那叫声根本不像是人发出来的声音。马老二刚跑了几步，便听到霍川暴喝一声：“站住！”说着他一把将马老二抱住，这一声大喊终于让马老二镇静下来，但他脸上仍是极度恐惧的神色，他一侧身看见地上的无头尸体，身子顿时不住打颤，伴一股腥臊之气传来，马老二的裤裆竟然湿了一片，他自言自语道：“有鬼..有鬼啊！”一边说着他的脸色顿时惨无人色，他不停地摇头低吼着：“别..别杀我！”霍川见马老二神志不清，不禁心急如焚，他提高声音大喊道：“老二，你给我醒醒，现在可是大白天的，哪来的鬼？”他一面说一面用力摇动马老二的身子，此刻只见马老二额头渗出一大片冷汗，他看看四周，脸上终于平和了下来，一众村民见了马老二尿了裤子本有嘲笑他的想法，但见他吓得魂飞魄散的样子，想来也是遇见了极其恐怖的事情，一时间无人出声，众人看着马老二，目光中全是同情。
马老二望着霍川，哭了出来：“村长，这打更的活儿我不干了，一个月见了两次鬼，见鬼的怎么又是我？再这么下去，我非吓死不可。”霍川安慰道：“不想干就先休息几天，可你得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无头死尸到底是谁？”想起那被敲碎了脑袋的尸体，马老二顿时脸上刷白，又瑟瑟发抖起来，仿佛昨夜的恶鬼又向他索命来了，他喃喃道：“那人是看守这镇妖老庙的肖黑子，他被人用大锤敲碎了脑袋！”霍川急忙问道：“是谁敲碎了他的脑袋？”马老二双眼呆滞，脸色更白了，结结巴巴地说道：“是..是..是胖三儿！”此言一出，一众村民顿时炸开了锅，有人出言讥讽道：“马老二，你是吓傻了吧，胖三儿早死了一个多月了，你是吓得眼花了吧！”霍川见马老二的样子不似说谎，问道：“你到底看清楚没有，胖三儿一个月前便死了，而且他死的那天晚上你也在场的！”马老二坚定地说道：“错不了的，一定是胖三儿，他死那天晚上拿着大锤狂抡的样子可把我吓得没了魂儿了，他那狰狞的样子我可忘不了，一辈子也忘不了，昨天晚上我刚一到这老庙门口就觉得阴风阵阵，顿时鬼哭狼嚎般的惨叫声传入了我的耳朵，我当时吓得一机灵，抬头一看，只见胖三儿手拿着大锤一下子就将肖黑子的脑袋砸的稀烂，我吓得赶紧逃走，可胖三儿拿着锤子狂抡着追了过来，就和他死那晚狂抡大锤的样子一丁点也不差，我吓得顿时昏死了过去，直到现在才醒！”
这时人群中传来一个女人声音：“这锤子当真是我家胖三儿的！”只见一个胖胖的中年妇人冲进了人群，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地上那沾满血迹和脑浆的大锤，这女人正是胖三儿的遗孀翠芬，她在锤子前一屁股坐了下来，突然双手拍着大腿狼嚎般哭了起来，这哭声极具音乐性，好似唱戏一般时而婉转时而高亢：“你这挨千刀儿的啊~啊~啊~你死那天就拿着这锤子啊~啊~啊~”她哭的两句中连用六个“啊”而且每一个“啊”都是哭得迂回婉转抑扬顿挫，不禁让在场的村民大笑不止，哭了一会儿，翠芬止住了，这哭声止得极其突然令在场的众人很不习惯，有很多人仍希望她继续哭下去以便欣赏更具特色的哭法。翠芬的脸上泛起了惊恐，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大喊道：“妈呀！这锤子前些日子一直在我家里的，怎么会到这儿的？难道是..难道真是..”她从地上爬了起来，不顾屁股上沾满了泥土，全身颤抖起来，身上的肥肉也跟着乱哆嗦，“你这挨千刀儿的，老娘我按时给你烧纸，你可别再回来吓人了！”翠芬脸上依旧惊慌不定。
马老二呆坐在地上，连声叹气，说道：“我怎么这么倒霉，这鬼魂算是追上我了，一个月竟然让我见了两次鬼，这可怎么才好啊？”他似乎有些绝望了。三癫走到马老二身边柔声说道：“你上次见鬼是不是胖三儿死的那天晚上？”马老二“咦”的轻呼一声，说道：“没错，就是那天晚上，也是在这老庙门口！”三癫好奇心已被完全勾了起来，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总是在别人面前妖魔鬼怪胡吹乱侃，可他心中着实不信这世上真的有鬼怪，这世上的人可比鬼怪精明的多，即便真有什么鬼怪也得让人给收拾了，三癫始终这么认为，可今天听马老二说的却绝不是假话，马老二显然真的见鬼了，三癫心中虽有些害怕，但好奇远胜于恐惧，于是他向马老二问道：“兄弟可否将你上次见鬼的事说给老道听听，没准儿老道能找到法门驱除了你身上的脏东西呢！”
马老二乍见这瞎眼道士只觉得他道骨仙风，穿着也大异常人，连村长也对他恭敬有加，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心道：“没准儿这道士真是个老神仙，我身上的邪物可全仗他驱除了，他主动要为我做法，我可得抓住这个机会！”于是马老二连连答应道：“是！是！我这就把那天的事情讲给老神仙听听！”他一时激动竟然称呼三癫为老神仙，已完全将三癫视为救命稻草。三癫听得马老二这样称呼不由地浑身轻飘飘，脸上满是得意，不禁笑出声来。一众村民也都大起好奇之心，将马老二团团围住，也想听听他这段神奇的经历。这次说评书的换成马老二了，只可惜马老二却没有三癫那么高的评书演绎技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