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大的喜宴在珍丰殿举行,一直持续到月上柳梢头,半个时辰前,东倒西歪的丁远承被护送回了浅心殿,尽管宾客们还是没有尽兴,想要继续和丁远承喝几杯,可识相的都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的道理,这样月影绰绰凉风习习的美好夜晚,浪费在吃吃喝喝上岂不是太可惜?
于是几个能够深刻体会丁远承此刻心情的人,排除万难的把丁远承从虎视眈眈的人群里拖了出来,交给侍女搀扶着回浅心殿去了。望着少主远去的背影,心里想到今天帮了少主这么大的忙,自己以后的人生道路应该会更加顺畅了吧,于是不由的得意起来,心情大好就更加开怀畅饮,和那些缺心眼的一味只顾得喝酒的人一起,一直喝到被侍卫拖出天憬宫,扔到宫门外候着的他们的家丁手里。
浅心殿离珍丰殿比较远,喜宴的喧嚣之声传不到这里,侍女侍卫们也识相的待在该待的角落里,这个时候,少主需要的是,安静。在侍女侍卫们的眼里,寝殿里那片盎然的春色,已经快要荡漾的溢出来了。
丁远承被护送到浅心殿的殿门口,思思谢了同行的另两名侍女,独自搀扶丁远承回寝殿。丁远承一踏进浅心殿的门,回头张望了一下,看到两名侍女已经离开,原本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突然画风急转,雄赳赳气昂昂的昂首阔步而去。
走出去好几步,丁远承回头对着发呆的思思道:“我自己回寝殿,你也回去歇着吧!”说完英姿飒爽地往寝殿溜达去了。思思站在原地呆了半天,原来少主竟然是装醉啊,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啊,要不是装醉,还不知道要少主妃独守空房多久呢,少主英明!
背后的天凉山在夜幕里显得深邃神秘,山里果然要冷一点,真不明白憬城为什么要把城主宫建到山上,修建困难,交通不便,早晚温差大,没什么好玩的,离酒楼饭馆那么远,反正没一点好。浅雨坐在小花园里独自发着牢骚。
原本以为自己只是随着赵安彤陪嫁过来的侍女而已,在辽城自己独自一间房的待遇估计是不可能有了,肯定是和一众侍女们挤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的,可没想到大婚仪式结束后,随赵安彤一起回到浅心殿,安顿好赵安彤,浅心殿的管事向迪给随行的众人安排住处的时候,竟然在藏书阁旁边给浅雨一个人安排了一间屋子。赵安彤和浅雨都以为向迪一定是安排错了,可向迪说,是少主特意吩咐的,浅雨姑娘不是一般的侍女,虽然浅心殿也并不是很大,但找间小屋子让她一个人住,还是绰绰有余的。
于是浅雨带着十二分的奇怪搬了进去,赵安彤思前想后,觉得浅雨的身份丁远承是一定不可能知道的,也许是出使的时候的几次接触,让他觉得浅雨不是一般的侍女吧,这份心思,倒也真的体贴了。
新婚之夜,他人是不能进入婚房的,浅雨初来乍到,也不敢随意走动,连赵安彤的房间都不能去,无聊的出来透透气。
小屋的一侧,种着两棵秋槐树,只是比起德丰镇那棵,小了不知道多少,看样子最多也就是十几年的样子,而且是普通的粉花,远不如那棵开红花的秋槐树难得。倒是这两棵树把这小屋和前面一排侍女侍卫住的屋子天然的隔开,更难得的是,屋外还开出一小块地,种了点花花草草,还有一张小石桌,两个小石凳,这番景色,和藏书阁一起,倒像个世外桃源了。
浅雨坐在石桌旁,拖着腮看头顶的星星,山里虽然凉了点,可星星也是格外的美呢!
“浅雨姑娘还住的惯吗?”
大半夜的这么偏僻的园子里突然传来一句话也是挺吓人的。
浅雨一个激灵转头望去。
一袭大红的喜袍浸在皎洁的月光里,秋槐树的花瓣飘落在他的肩头,像一颗星子飘然坠落,一点余晖轻柔地照亮他嘴角一抹温柔的笑意。
“拜见少主!小人没留意少主驾到,失了礼数,请少主责罚。”
虽然平日里和赵安彤在一起的时候,浅雨不怎么拘泥于礼数,可是现在到了憬城,还是要处处小心为好,不能丢了辽城的颜面,不能让憬城的人以为辽城郡主身边的人,都这么不分尊卑。所以乍见丁远承,浅雨在吓了一跳的同时,还是很快就反应过来,连忙给丁远承行礼赔罪。
其实此时浅雨内心是万马奔腾的,这么晚了,新郎官不去入洞房,跑到这穷乡僻壤来干什么?难道来藏书阁看书不成?
“不必多礼,我知道浅雨姑娘其实也不是什么下人,所以以后,还是不要自称‘小人’的好。”
浅雨诚惶诚恐的小声应了一声。
“这屋子是小了点,也偏了点,浅雨姑娘如果住不习惯,明天去跟管事说,再换一间吧。”
“哦不不不,住的惯,住的惯,多谢少主体恤。”浅雨内心的惶恐成几何倍数增长着,这少主也太平易近人了,简直快要超过赵安慕,不,温柔程度远超赵安慕,看来现在的少主们,流行以德服人啊!
就在浅雨的心思奔放到九霄云外的时候,丁远承继续道:“时候不早了,山里风大,浅雨姑娘早点回屋休息吧。”
“是,少主,呃……少主今晚不用去看看我家郡主……哦,不是,少主妃吗?”浅雨刚说完,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少主去不去洞房,也能这么明目张胆的直接问吗?
不过丁远承今晚心情十分的好,竟然也没计较,只是笑了笑道:“我去找本书。”说完也没再停留,向藏书阁走去。
竟然真的去看书!
浅雨心里突然替赵安彤悲哀起来,新婚之夜,夫君竟然丢下新娘跑去看书!早知道我们郡主也多带几本书过来,这夫妻俩以后就在床头床尾各支张桌子,两人遥遥相对的看书多好!
为了避免等一下丁远承出来再次相见,浅雨不得不带着满腔悲伤和无奈进了屋。
丁远承站在藏书阁的窗前,看着近在咫尺的小屋里灭了烛火,小屋窗前那个单薄的身影隐入茫茫夜色之中,晚来风起,秋槐树摇曳,天穹之下的那个小屋,落寞孤单,让人想要上前抚摸一下雕花的窗棂,带给它晚秋里如火的温暖。
赵安彤在寝殿里来回踱着步。
尽管这三个月来,关于新婚的种种礼仪教化和该做的那些事,都已经学了个八九不离十,可是真的独自坐在婚房里等待夫君的时候,还是紧张的不知所措。更何况这一等就是大半天。
等会儿要怎么打招呼?先寒暄几句什么,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他会找个合适的话题的吧?要不要先支开门口的侍女?还是先假装睡着了?他会不会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今晚还回来吗?呸呸呸,我这是在想什么,回不回来又关我什么事,好像我很盼望他回来似得。
各种念头在赵安彤脑海里闪来闪去,想想传闻中雷厉风行的辽城大郡主,也终于免不了嫁为人妇时的局促和羞涩。
走得自己都有点头晕,赵安彤终于在桌边坐了下来,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定了定神。
“恭迎少主!”门口传来侍女的声音。
赵安彤刚把一口茶灌进嘴里,听到侍女的声音差点呛到,连忙放下杯子,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贤良淑德的坐在床上,胸口心脏跳动的节奏,差点要撑破了衣襟。
门开了,又关了。
咯噔的一声上门栓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显得震耳欲聋。
一阵脚步声从外厅传来,渐渐清晰。屏风上的朦胧身影越来越近,赵安彤觉得自己的脸红的快要熟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