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峰山腰处有颗相思树,是昆仑的另一个宝贝。但与瞻曦露和灯笼果等比起来,相思树却被昆仑严格的管理起来,相思树周围十丈内不许任何弟子进入,而有关相思树的任何东西都由掌门亲自掌管。
相思树是由雌雄两颗树从根部盘绕生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树干有十人合抱般粗,树冠更是交融在一起,密密层层伸展,遮盖了半边山。雄树春天开花,雌树秋天结果,结出的相思果酸甜可口,能治病,但离开相思树便会枯烂。
而最让相思树出名的却是每年秋天出现的相思虫,世人大多都是把它与男女欢情联系在一起,至于它究竟有什么独特用处也无人知晓。
相思树下的地面上,树根虬结交错凸出地面,在面南的向阳处,拱出的树根好似是天然生成的一桌两凳,正好两人对坐,也正迎合相思树之意,别有一番情趣。
此时正是月明星稀时,虫鸣交织,相思树下站着一对碧玉佳人,也正应了此情此景此良辰,只是这二人都是愁眉不展,好似有未解之事,正是刘珺辛与琢尘。
“我师叔是说绕树三圈吗?”珺辛站在树下疑惑不解,她和琢尘已经转了十几圈,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琢尘坐在树根凳上,蹙着眉看着相思树,半响言道:“能出入这密室的人应当都是昆仑尊者,他们修为高,享尊纹,这两点我们都不具备,会不会因为这个?”
“师叔既然没有特意嘱咐,那就是我们一定能进去……”珺辛沉吟道,“对了,丹心剑!它是昆仑的圣剑,或许能行!”
琢尘笑着点点头,自他来了昆仑,在他指点下珺辛今日已经能做到剑神合一,但为了隐藏实力,一直都假装未到此境界。
珺辛默念法决,手中红光一闪,丹心剑已经出现。珺辛拿着丹心剑绕树三圈,刚站定,丹心剑剑身“嗡”一声轻响,剑身泛起红光,随即两颗紧密相拥的相思树逐渐扭动分开,中间出现一个向下的洞口,二人屏气凝神跳了进去。顺台阶下来,一路来到一间密室。
密室中燃着一支昏暗的蜡烛,中间一个披头散发的老者被一条混金链穿过琵琶骨又将手脚拴住吊在半空,全身血迹斑斑。老者嘴里含糊不清嘟囔着什么,一会儿唱曲,一会儿破口大骂,看似神志已经不清。
珺辛用真气点亮烛光,室内明亮如白昼,慢慢走进一看,突然全身一震,惊道:“玄长老!”
玄木靖目光浑浊,对周围的变化全无知觉,依旧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琢尘上上下下看了看,抬手搭上玄木靖的脉,片刻后,道:“他的真气混乱,神识萎顿不清,应该是走火入魔……只是,走火入魔又为何要锁了琵琶骨挑断手筋和脚筋?”
珺辛哀痛不已,哽咽道:“玄长老公正严明,深受爱戴,是天下安稳的定心丸,怎会变成这样?”言罢,举起丹心剑就要斩断混金链。
琢尘拦住道:“等等,我们如果就这样救走了他,会不会又像首旸那样,被人落井下石?”
珺辛举剑的手在空中顿住,想起首旸,惭愧道:“是我鲁莽了,如果当时救首旸师兄时,你也在也许就不会这样了。那我们要怎样?”
“首先应该查出是谁把玄长老关在这里折磨成这样,若是能借此将他一举打败就再好不过了。不过,就我们两个恐怕难以做到。所以,要想个周密的对策。”琢尘沉吟道。
珺辛默默听着,心中悲愤难言,见玄木靖枯瘦如柴,嘴唇干裂,应该是许久未尽饮食,而密室角落里就摆着清水和发了霉的点心。
珺辛倒了碗水,拔下银簪试了试无毒,从怀中拿出粒丹药放入水中化开,端到玄木靖嘴边。
玄木靖应该是渴极了,张开嘴“咕咚咕咚”大口喝下,脸上渐渐有了些光彩。这丹药乃是药圣所制,专门调养精气,首旸当时命悬一线时都能保住一命也是多亏了它。
“玄长老,你再忍耐一时,我们一定会救你出去。”珺辛悲痛道。
玄木靖歪着头看着地面,嘴里又开始骂骂咧咧。珺辛叹口气,转身与琢尘离开。
“首旸还活着吗?”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
二人一震,猛然回头看着玄木靖。玄木靖还是那副苍枯模样,只是眼神不再浑浊,精光重现。
“怜生的丹药这么管用?”珺辛惊道。
“不是丹药的事,是玄长老瞒天过海的本事厉害。”琢尘淡淡道。
“我若不如此,哪里还能活到现在。强撑着一口气,不过等一个人罢了。”玄木靖挣扎着想换个姿势,却触到伤口,痛的倒吸凉气。
珺辛忙用真气将他托起,玄木靖盘坐下,终于能放松下来,长舒口气。
“您在等谁?”珺辛见他脸色稍雯时问道。
玄木靖定定看着珺辛道:“你。”
“我?好,弟子这就救您出去……”
玄木靖摇摇头,看了琢尘一眼道:“你听这个小家伙的,要想办法利用我扳倒那个匹夫!”转头看着珺辛关切道:“首旸还活着吗?”
“活着。现在很安全。”珺辛鼻尖一酸。
玄木靖看着珺辛表情,哀道:“是废人了吧?”
珺辛摇摇头:“是受了些罪,但是他挺过来了,能医好。他一直都牵挂您,觉得愧对您。”
“你替我转告他,那晚不是他的错,他是个好孩子,师父不怪他。”玄木靖伤感道。
珺辛忍住泪道:“您以后亲自告诉他。”
玄木靖摇摇头叹道:“我被那个匹夫害至如此境地,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
“玄长老说的可是水至清?”琢尘道。
玄木靖点点头:“明屏的死恐怕也与他有关。是你师叔舍命救了你吗?”
珺辛心中一暖,笑道:“师叔他没死,不过受了重伤要长期调养,所以才把丹心剑给了弟子。”
“明屏没有死?总算苍天对昆仑留了一丝怜悯……”玄木靖激动的轻轻颤抖起来,眼含泪花,转而疑惑道:“你们掉进无妄崖怎么会没死?”
“是药圣和他的弟子刚好经过救了我们,玄长老,等把您救出去,就送到那里你们一起养伤,有药圣在,你们都会好起来的。”
玄木靖笑了笑,对琢尘道:“你出去守着,我和她说些事。”
琢尘看看珺辛,珺辛道:“你去吧。”琢尘才离开。
“你叫什么名字来?”玄木靖问道。
“弟子刘珺辛。”
“对了,刘珺辛……”玄木靖喃喃道,“是晏绯和刘钺铖的女儿?”
“正是,多谢玄长老当初安葬了我爹娘和师父,上次见面时事情匆忙,珺辛一直未曾谢过。”珺辛眼圈泛红,深施一礼。
玄木靖摇头道:“我要谢你,你是圣尊派来拯救昆仑的。”
珺辛抬头惊讶的看着玄木靖。
玄木靖温和的笑了笑,眼神渐渐迷离起来,好似想起了以前美好的往事,幽幽道:“你知道吗,昆仑从前是有四位长老的,除我们三个,还有一个叫赤墨。”
“赤墨?”珺辛从未听说过这人。
“赤墨生的英俊伟岸,修为高绝,又喜音律通笔墨,对弟子们也是极好,当时在昆仑的威望比我还要高,被人称为‘云中赤墨’,是昆仑一等一的人物。赤墨与你师叔极是要好,都是洒脱不拘的性情中人,他们整日在一起抚琴作诗,研修仙法,做着逍遥神仙。”玄木靖浅笑道,好似回到了从前与赤墨在一起的时光里。
“只可惜,这么好的一个人却被一段孽缘给生生毁了。”玄木靖咬牙切齿,至今想起来仍是愤恨难平。
“什么孽缘?”
“他的女弟子滢湫爱上了他。”玄木靖叹口气,“掌门当年要是同意把滢湫逐出昆仑,也就不会有后来的这些孽债了。”
“他们相爱了是吗?”珺辛突然想起了秋清澄,心里一紧。
“但这有违伦常!你说,你一个做师父的怎能去爱上自己的弟子?何况你是昆仑长老,责任重大!难道为了一个女子不管昆仑名声,天下苍生了吗?我气他自私,他说我是块冷铁,永远不懂……”
珺辛默默低下头,情之一字,未曾经历过的人当真难懂。
玄木靖早看出了珺辛与琢尘的异样,冷冷道:“在我看来,修行之人谈情,便是动劫!赤墨就证明了。”
珺辛脸上一红,默默不语。
“他们当时本应受严惩,掌门却念及情分只对外称将他们逐出昆仑,流放荒野,实际私下里还是成全了他们。他们就在昆仑边界的一处山坳里安了家,那里地形弯弯的像个月亮,就取名叫月亮湾……”
“月亮湾离人道不远,赤墨又是个热心的人,经常帮别人一些忙,时间久了,渐渐有了不少朋友搬到月亮湾里和他同住,慢慢变成了一个村子。赤墨和滢湫后来也有了个女儿,日子倒也过得安稳。”
“四十年前,月亮湾出了件大事,村子里人都死了,赤墨夫妇也死了,只留下了他们的小女儿……”玄木靖看着地面,眼中泛起伤痛,语气哀伤。
“掌门请人抹去了她的记忆,放在人间一处普通人家养活,想让她从此远离纷争过平凡的生活。为了不干扰她,除掌门外我们都不知道她在哪儿……”
玄木靖讲到这里转头看向珺辛,神色爱怜,珺辛突然莫名一抖,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直到两年前人道有个门派突然被灭了门,我在追查凶手时,无意中发现这个门派堂主的夫人身世有些特殊。她明明是家里的独生女儿,却在父母去世后,被堂兄弟霸占家产赶了出来,流落江湖,受尽苦楚。却在后来又奇遇到这位堂主,虽然经历了些波折,最后倒也过上了美满幸福的生活,还生了一个女儿……”
珺辛眼中已经蓄满泪水。
“那日,你随明屏进一元洞时,你闪身的背影像极了一个人,我自认过目不忘,却记不清这背影像谁?后来,你们离开昆仑追双煞时,我才想起来,原来你像的是——滢湫!”
“我恨那女子恨了很多年,恨她毁了赤墨,却也是她给赤墨留下了一条血脉!”玄木靖轻轻叹口气,“难为掌门当年煞费苦心,将赤墨的女儿安排到了一户姓晏的人家,因为赤墨本姓晏,而赤墨与滢湫不正是红色遇水,乃绯色,那个女孩便叫晏绯!”
玄木靖接下来的一字一句都像是银针一字一字钉入珺辛心中:“珺辛,你是赤墨后人,也是昆仑之后,你命中注定是要回到昆仑,拯救昆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