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觉这一天过得又惊又吓,早上还在签售会做着光芒耀眼的大明星,中午就遭遇了坠机,下午穿越杀人,晚上又被一个叫做百里屠的医生折腾了个死去活来,没有一刻消停时。所以虽然环境恶劣,心情也很糟糕,但他还是早早地睡着了。
一夜无事,暂得安宁。
这种安宁仅仅维持了几个小时。
“快点!醒醒,快醒醒!”
睡眼朦胧,乳白色晨光下,栅栏外的两个黑漆漆的影子正在开锁。唐觉脑袋里装着浆糊一般迷糊,沉沉地又闭上了眼睛。
“咣!”
金属撞击在坚硬的石头墙面上发出了不小的声音,仿佛把唐觉的灵魂激荡到了另一个空间,凄冷的白色弧光在眼前划过,一颗血淋淋的头颅随之落地。
“呼——”
唐觉惊坐起来,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快,动作快点,就等你了!”
两个黑影在唐觉眼里清晰起来,是昨天遇到的两个看守。
再看看自己,居然是在那张油腻、肮脏、哄臭的床褥上醒来的,唐觉嫌弃地赶紧跳下床,“你们等我做什么?”
两个看守不由分说将他推了出去,嘴巴里不停地催促:“快,今天是你们的大日子,孔老爷和师魁会来瞧瞧你们的小模样儿,你们一定要好好表现。”
表现?表现什么?唐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过道里,昨天蜷缩在“囚牢”里的“犯人”全部出来了,一个个精神抖擞,像是要去比武招亲,而唐觉惊讶地发现,队伍最后站着的居然就是在角斗场上挑衅他的口水男。
这男人发觉唐觉在盯着他看,便理直气壮地竖起了中指。
没事,没事,退一步海阔天空,要宽容,要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况打不过人家是事实。唐觉暗想着,没有和他计较。
看守们给他们每人发了一块肉干和一杯水充当早餐,唐觉分到的肉干简直比板砖还硬,咬地腮帮子都疼,而水快喝完时,他骇然发现里面居然躺着一条泡肿的大肥虫。
“噗——”唐觉连脑袋也来不及转开,肉渣、口水一股脑地都喷到了前面人的脖子里。
完了!唐觉心说。
那人长得魁伟健壮,虎背熊腰,他慢腾腾地转过身来,铁青的脸上两条纵横交错的刀疤变得赤红。
“对不起……”唐觉胆怯地说,希望人家能接受他的道歉,这场事故就算过去了,“我水杯里有条大虫,所以没有忍住……”
那人顺着唐觉的手指瞅了眼水杯,抓起那条死虫一下子塞进嘴巴里,嚼了起来。
唐觉一口恶气没咽下去,眼瞅着那肥虫在嘴唇间翻动,胃里翻江倒海。
“呕——”唐觉赶忙弯腰,吐得胆汁都没了。
那人不慌不忙,把嚼碎的虫子从嘴里吐了一手心,放到唐觉面前:“吃了它。”
我去你妹的,你特么太变态了吧!
“吃了它!”
见唐觉并无动作,那人再次强调。
“又有好戏上场了!”
“哈哈,是荤菜啊,吃了吧,7号。”
唐觉摇摇头,刚瞭了眼虫子,赶忙捂着肚子又是一阵呕吐。
身为天才小说家的唐觉,处处被保护着,什么事都尽量按照着他的意愿,自打这位公子爷出生,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硬的肉,喝过这么脏的水,被这么恶心的虫子刺激胃神经。
“吃了它!”
那人吼道,甩手将手心向着唐觉的脸上抹了过来。
卧槽!
唐觉下意识地紧紧闭住嘴巴和眼睛,可是几秒过后,那团死肉还没有正常地摸到他脸上,心下怀疑,唐觉小心翼翼地睁开眼,挡在自己面前的居然是口水男。
不错,就是刚刚还朝着他竖中指的男人!
死虫子肉准确无误地抹到了他的脸上,白花花一片,而且还在向下掉。
“8号,谁他妈让你当英雄啊!给老子滚开!”刀疤脸无理取闹!
不要不要,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麻烦你继续挡一会儿。唐觉眼巴巴地看着口水男心里暗暗祈祷,可是面前这堵英雄肉墙一晃,晃开了。
6号那家伙得意地冷哼一声,“上场之前我先在这里干掉你!”
话音未落,他抬脚就向唐觉踹来!
“咔——”
只听得一声脆响,口水男提前一脚踹在6号的膝盖上,那条腿顿时向后诡异地弯曲,摆明了就是骨折的架势。
6号的脸“噌”地一下子升成黑红色,眼球爆出,刚要叫唤,口水男一手死死捂住了他的嘴巴,用力按住脑袋迅速向后一转,6号翻了个滚翻在地,脖子被拧成麻花,还没“嗷”出一声便即刻断气。
唐觉吃惊极了,看看地上的死尸,再看看口水男,心中已远非一个震惊可以描述。
“哼!”8号满是不屑地瞅了唐觉一眼,“有意见么?”
唐觉头摇得跟甩拨浪鼓似的,手攥地紧紧的。
正在分发肉干的看守们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赶紧跑过来,一瞧,一个大活人居然变作了地上躺的尸体,一个吩咐另一个:“快去找百里医生!”
“找什么,我又没有起死回生的本领!”
唐觉慌忙回身去看,过道尽头,一张桌子,一张三条腿椅子,一个碎了个小口的高脚杯里装着半杯清水,一身高档衣装打扮的百里屠医生正端坐着,大腿上还工工整整地铺着一块白色餐巾,他用刀叉奋力厮杀盘子里的一块肉干。
在这样野蛮的地方居然还有这么高雅的吃法!
不过,从刀具的努力程度看去,百里屠的肉干比唐觉手里的这块还要硬三倍。
“可是,这是胡子的财产啊!是谁把他弄死的?”看守问。
听闻这话,8号并不言语,冰冷着脸,其他人也都默不作声,唐觉更是吓得心里跟打鼓似的,这里可不是闹着玩的地方,动不动就会死人,为了活着,一定,一定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电视剧里死的人的总是那个“你知道的太多了”。
“喂,你!”百里屠抬手,刀子对准唐觉。
“我?”唐觉看看左右,慌忙解释:“不,不是我。”
“那是谁?你眼瞎了吗?”看守立刻怒斥唐觉,准备抓住唐觉向外推。
“你,七娘,过来给我切肉!”百里屠喊道。
七娘是谁啊!
但这个时候唐觉来不及计较,仿佛看到了救世主,慌忙摆脱看守几步跑到百里屠的烂桌子前,勤勤恳恳地给他切起肉干。
别说,这肉干还真他娘的难切。
“一具尸体而已,胡子要是问起,就说他自个儿摔断了脖子。”百里屠轻描淡写地说,这让看守们很为难:“可是百里医生……”
“可是什么啊可是,这里谁都不能做目击者,如果6号是被人打死的,胡子一定不会轻饶你这个做看守的,该怎么做你们自己明白!真是,新来的就是老实……”百里屠装模作样地摇摇头,叹口气,一副望子成龙偏成虫的样子。
“这……”看守们面面相觑,唐觉的心也随之提到嗓子眼,就等他们决定就此罢休的那一刻松一口气。
“快点,我肚子也饿了!”
唐觉正听得胆战心惊,百里屠突然这一声呵斥硬是把他吓得丢掉了刀具。
“啧啧!”百里屠失望地摇摇头,“7号,告诉我,你就是用这点气力切了别人的脑袋吗?”
“什么?”唐觉吓了一跳,脑海中瞬间浮现角斗场上发生在自己面前的刀去头落的那一幕,他顿时打了个寒战,仍然不能从噩梦中完全挣脱:“不,没有……”
“没有吗?我可是亲眼看到了。”
“是……”
这事压根就解释不通。
百里屠瞥了眼看守,他们正抬着尸体向外走去。
唐觉终于松了口气,看8号,人家还在那里淡定地啃咬自己的肉干,从始至终淡定地都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他会被送到哪儿?”唐觉低声问道。
“渣滓龙胃里。”百里屠无所谓地回答道。
唐觉看着他,这个男人实在难懂,包括8号,不过,下面这个问题他更情愿问比较健谈的百里屠:“你为什么不说出真相?”
“真相是什么?能吃吗?”百里屠笑笑。
“喂,8号,你过来教教七娘,这肉干需要怎么切。”百里屠喊,顺道低声对唐觉说道:“嘿,人肉通常没有多少脂肪,熏烤一下就会变成这个样子!”
人肉?
唐觉吃惊地瞪着百里屠,这货却得意地哈哈大笑,把刚切下的一块肉塞进自己嘴里。唐觉的胃里又是一阵难受。
8号并没有过来,理直气壮地站着,狠狠地嚼着自己手里的肉干。
这些都是什么样的人啊。
“七娘……”
“我不是七娘!”
“7号,娘娘腔,简称七娘,不仅名字可爱,而且还可以勾起像我这种爱心人士的强烈保护欲望,”百里屠说得有板有眼,勺子还要在唐觉的脑袋上敲敲打打,“你要是七爷,啧啧,我宁愿向你奉上我的两颗眼珠子,也不会出手救你。”
说好听点这是典型重女轻男综合症,说直白一点,这特么就是一意yin色狼!
“我没有娘娘腔!”
“嘛,我说你有你就有!”百里屠说道,表情终于正经了:“七娘,告诉我,这里的每个人都尊重我,感激我,你为什么对我不满意?”
说着,他还尽量绅士地嚼着“人肉”。
“没有不满意。”唐觉回答,他可不想让别人不高兴,弱者对于强者,就是这么回事。
可百里屠没有罢休,他端起高脚杯,放在唐觉面前,像端个放大镜似的移动着。
唐觉可以受得了闪光灯,但绝对受不了别人这样观察自己:“你在做什么?”
百里屠抿了口水,“你认为谁会把生命移交在别人手里?”
“嗯?”
“两种人,蠢货,懦夫。蠢货总给自己制造不必要的麻烦,比如说,678,懦夫没本事自己承担起保护自己的责任,而是用一双可怜巴巴带着埋怨的眼神瞅着别人,比如说,7。而你,哼,蠢货加懦夫。”
对于这样的评价,唐觉也没有奇怪,穿越之前他以为自己是天才加强者,穿越之后不到五分钟时间他就明白了,自己就是一个懦夫,一个胆小鬼。
但把懦夫和蠢货这样解释的人,百里屠是第一个。
“我是医生,尽可能地给他们机会继续犯贱,但是你想让我干什么?无一例外地妙手回春、起死回生吗?为一个并不熟悉的人牵肠挂肚、冒险去地狱给他拿回起死草吗?”
“那是医生的职业道德所在,尽全力去救死扶伤,”提到这个唐觉就生气:“可你,昨天你没有尽力就轻而易举地杀了一个病人!”
“7号,别把自己伪装成看惯生死的善良模样,要论生死,你绝对没有我见识得多。”
唐觉定定地看着百里屠,直到这家伙松开面色,重新恢复那种玩世不恭的表情:“啊喂,告诉你件事。”
“什么?”
“一部分蠢货后来成为人人敬仰的英雄,一部分蠢货成为地下的腐烂尸体,这取决于……”
“吼,吼吼……”
墙外,又传来了那所谓渣滓龙的咆哮,唐觉明白,百里屠没有说假话,6号真的去了渣滓龙的胃里。
“叮、叮叮、叮叮叮!”
角斗场上,铜铃击响的声音穿透墙壁和空气,直达过道中所有人的耳中,一圈圈地制造着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