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纵使朝颜百般小心,夜里依旧又做了那个怪诞的梦。
晨起醒来时,她早已疲惫不堪,床榻被褥纹丝未动,依旧是昨夜入睡前的模样,可是为什么,那个叫宇文晋磊的男人依然如一条毒蛇般窜进了她的梦里,邪恶撩拨,肆意放纵。
朝颜忽然觉得不堪重负,整整一天都是神思恍惚,出门时甚至惊了夜飒御驾,彼时黄昏天色晴好,夜飒正同近来几位颇得宠爱的妃嫔自太掖池回来,茉岚离得他最近,依稀是边走边在说着什么高兴的事情,二人皆是神色欣然,一侧的年轻妃嫔们则陪着笑,一行人笑语欢颜自是热闹。
朝颜本欲绕路避开,哪知茉岚已经瞧见了她,便笑着道:“皇上快瞧瞧,前头是谁来了。”
适才还欢闹说笑的嫔妃们顿时纷纷噤了口,不约而同窥探着夜飒的神色,夜飒这才抬眼朝朝颜这边看来,便挥手挥退了随行众人。待到园子里静下来他才朝她走去,他多日不曾见到她,此时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又看她心神恍惚的样子,不由皱了眉头,“怎么脸色这么差?”
朝颜并不在他面前提起梦靥之事,只寻思着道:“我母亲生忌将至,我想出宫去寺庙为她做场法事。”
果然,夜飒想也未想就否定:“宫里不是有佛堂么?怎么忽然定要出宫去?”到底他仍是不放心放她出宫的,半年前上京街头差点彻底失去她的那种恐慌他至今记得,在没有完完全全掌控她之前,他再不会大意地任她走出这四方宫墙。
听他回绝自己,朝颜倒也并无多大诧异,淡淡嗯了一声,“那好啊,皇上说在宫里就在宫里吧!”
十分温顺的语气,倒令他有些讪讪,思忖着这些日子她一直顺从沉默,难得肯开口向自己要求什么,却又遭否定。这般想着,终究改了主意,料定届时多派些人手把她盯着,她一个弱女子,常年关在深宫里,宫外举目无亲,又能逃到哪儿去?
夜飒心中打定主意,这才道:“罢了,你既然想出宫,那就出宫吧,出去散散心也好。”
三日后,朝颜登车前往京郊慈恩寺,出宫虽只是一应从简,并未声势浩大,此行队伍却仍旧颇为壮观,昭阳殿的宫人更为此忙碌了整整一日,数十辆马车装载着各式各样的物件摆设,二十多名宫女寸步不离地伺候,近百名羽林卫一路严阵以待地护着车驾前行,不出所料,这一次,依旧是杨烨护送。
车队才一行至上京城门,只停留一刻,守城官兵迅速按剑叩礼。马车缓缓启行的那一刻,朝颜撩起车帘的一角,凝望队伍最前戎装在身的男子背影,这当是他最后一次护送自己了吧,再过几日,他就将启程离开上京,再见面,也不知是何时了。
却在这个时候,一乘极华丽精致的马车缓缓从对面驶近,似要进城的模样,车帘被一双修长白皙的男子右手挑开,一张俊雅温润的面庞瞬时跃入她眼中。
两驾车马一个出城,一个入城,面对面相驶,距离越来越近,那张脸也越来越分明,宇文晋磊似乎也认出了车里的朝颜,他从容一笑,朝她微微颔首,姿态高傲,仿佛春日里洁白繁茂的一树梨花。
慈恩寺乃皇家寺院,肃宗皇帝在位时沉迷佛法,曾于这里坐禅悟法,更有肃宗亲笔题词于后山,因此远近闻名,历朝演变下来便成为皇家贵戚礼佛之处。
寺里方丈率着举寺僧人早于山门前恭候朝颜驾临,串珠芳辰搀着朝颜下车,身后十步之外,则是杨烨带着一众羽林卫跟随,朝颜望一望这青山碧水之间的庙宇,耳边是清脆悦耳的鸟鸣,一时只觉神思霍然开朗,双手合十朝方丈致意后,自有小沙弥领着她主仆数十人进禅房歇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