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数十个人骑着马匹在林间向龙首关处快速奔袭,借着昏暗的月光仔细观瞧,正是从龙尾关处逃出来的段世等人,望着眼前依稀可见的龙首关城楼,段世不禁面露喜色。
就在此时,一名探子模样的人催促着胯下的马匹追赶上了位于队伍前列的段世说道:“报!”
段世一摆手,其身后的一众官兵慢慢降下了速度,段世一脸严肃的回过头,面无表情的对探子道:“说。”
探子在马上向段世施了一礼,回复道:“皇上,小的刚刚观察了一下龙尾关方向的情况,龙尾关先后有三队人马从后门冲出,先前的两队人马分别往东、西两个方向去了,第三队刚刚出城,此刻正向此处搜寻。”段世点了点头,阴测测的笑了笑。
一名副官听到探子的回报,有些担忧的驱马来到段世的马旁,小心翼翼的问道:“皇上,下一步该当如何行动?请您明示”
段世白了副官一眼,道:“哼,废物,这还想不出吗?刚刚蓝玉的奇袭部队便是从此路偷袭了龙尾关,在龙尾关城楼上,我仔细观察了一下,为了加快行军速度,他所率的人马不足万人,之前他在城下说会有大军殿后,可直到明军入关,那殿后的部队也没出现,由此可见,蓝玉是在说谎,其目的就是为了扰乱我军军心。据此情况我推断,蓝玉为了制造奇袭,必定没时间也抽调不出多余的人手埋伏在这条路上。”
说完,段世看了看身旁的副官,见副官不断地点头附和,于是继续得意的说道:“刚刚探子回报龙尾关追兵的情况,看来傅友德已经被我们之前安排出去的两队人马给迷惑住了,他一定认为我们不敢直接返回大理,这才先派人向东、西两面追赶,可是最危险的地方恰恰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因此,现在我们只需加快速度赶路,只要能在他们找到我们之前进入大理城,明军再想进攻,那可就又要费一番功夫了。况且大军行军,速度必然缓慢,一旦他粮草耗尽,退兵便是必然,我们趁此机会便可以好好的休养生息一番,同时,我们再派人放出风去说朱元璋要屠尽云南各族,进而将周边的部族也全部联合起来共同对抗明军,到那时,我看那朱元璋能奈我何?”说完,段世便肆无忌惮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那副官模样的人也顿时喜笑颜开,嘴里还不忘称赞道:“皇上英明,皇上英明。”
“我看未必吧?我的段皇爷。”
一个略带调侃的声音从密林中传了出来,声音虽不算大,但在这寂静的黑夜中还是显得异常的清楚。这冷不防出现的声音,让刚刚还在哈哈大笑的段世等人的神情顿时紧张了起来。
“护驾!”副官大喊一声,周围的官兵迅速抽出腰间的刀剑,将段世紧紧的围在了中间,眼睛也是不断地在向周围扫视着。
段世此时也是紧紧的注视着前方的树林,大声喝问道:“何方神圣?可否露面说话?”
树林中再次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没有人回答段世的问话,正当紧张的气氛僵持不下之时,突然一连串的“嗖、嗖、嗖”声急响,幽暗的树林中瞬间射出了十几支细长黑影,从不同的方位射向了段世等人。
段世一惊,口中大叫道:“不好!”随后慌忙举剑阻挡。毕竟段世是大理现任的皇帝,因此自幼便习得段氏剑法,虽与百多年前一灯大师段智兴的相较,功力天壤之别,但段氏剑法路数自成一脉,若与普通江湖上的人相较,也基本可以算的上是少有对手。
段世提剑挡住了射向自己面门的那一支羽箭,但他周围的官兵可就没那么好运了。一连串惨叫声过后,段世身边十几名士兵中箭倒地。
段世看着倒在自己脚边的士兵,再回想到刚刚那一支险些伤到自己的羽箭,不禁怒火中烧,高声骂道:“何方鼠辈,竟敢偷袭朕?有本事现身来见。”本来段世是想用激将法激对方现身,哪知对方不但不上当,反而再次激射出十几支羽箭进行偷袭,段世等人忙又分神阻挡,此次虽然较刚才有了一些防备,但无奈还是有少数几名士兵被羽箭射杀。
段世眼见自己身边倒下的士兵越来越多,而侥幸活下来的士兵却都浑身战栗,战意全无。终于暴怒,对着手下的人大声喝骂道:“妈的,他们一次只能射出十几支箭来,人数必定不多,我们这么多人,怕什么?都他妈给我冲进去!只要咱们能回大理,朕重重有赏!”说完,手中长剑向刚刚羽箭较为密集的方向一指,只见他身边的士兵们霎时便高举着刀剑,喊杀着向段世所指的方向冲了过去,而段世则与仅剩的十几名士兵留在了原地,神情紧张的注视着密林深处的动静。
段世周围的几十名官兵本来刚刚才从龙尾关中侥幸得了性命,没想到在此处再遇敌军,这才一时乱了阵脚,此刻见段世亲自指挥,心中顿时有了主心骨,这才壮着胆子冲进入了密林之中,可一看到这昏暗的树林,心中又顿时紧张了起来。不过他们毕竟也都是经历过战场的人,害怕归害怕,基本的默契还是有的。
只见他们三五个人一组,背靠着背,每个小组之间都相距五米左右,手持刀剑小心翼翼的搜寻着敌人的踪迹。
突然,密林中再次射出了十几支箭,由于是在林中,树木成了这几十个人的天然屏障,因此此轮箭射出后,只有少数几个运气稍差的士兵应声倒在了地伤,而其余众人则赶忙向距离自己最近的树木跑了过去,妄图依靠树木躲避箭矢,同时也便于观察箭矢射来的方向,但即使是这样小心行事,令他们没有想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只见大理的士兵们刚刚躲到了树后,便有十几条黑影突然悄无声息的从四面八方窜了出来。
只见这十几条黑影各个身着暗青色夜行衣,动作异常迅捷,斜背长弓,手持短剑,没有一丝的犹豫,只要抓到一个距离自己最近且落了单的大理士兵便一剑从其咽喉处划过,接着便将身一闪再次躲进黑夜中隐藏,就好像之前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见到刚刚还与自己站在一起的同伴瞬间便倒在了地上,终于有几名大理士兵因为抵受不住压力而内心崩溃了,只见他们丢掉了兵器,双手抱着头,转身哭嚎着向密林外跑了出去。在这阴暗恐怖的氛围当中,这种恐慌的情绪就像病毒一样迅速的蔓延开来。
见到有人逃跑了,所有幸存的大理石兵都开始纷纷丢下手中的兵器向外逃去。但那些黑衣人看来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们,几个身手敏捷的黑衣人瞬间从大理士兵逃跑的路上窜出,或是瞬间击杀,或是开始追击那些脚程较慢的大理士兵,一旦追上便是利刃封喉,而那些脚程较快的大理士兵日子也并不好过。只听得又是一连串弓弦震动的声音从暗处响起,正在逃命的大理士兵应声接二连三的倒了下去,而密林外的段世一干人等,在听到密林之中传出来的惨叫声后,面上也不无变色。
段世此刻心中也有些惊慌了,隐约中他看到密林的边缘,一名大理士兵正向自己所处的位置跑了过来。只见那名士兵满脸惊慌的向密林外跑着,一只脚都已经踏出了密林之外,可能是那名士兵因为看到了自己人,脸上这才逐渐浮现出了笑容。
突然,那名大理士兵脸上表情一僵,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前扑去,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原来是一支羽箭瞬间穿透了他的身体,钉在了地面上,由于力量巨大,此刻箭身还在不停的摇晃。
看着自己手下的士兵一个一个的倒下,段世更加愤怒了,用几乎咆哮的声音向密林中喊道:“妈的,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有胆量就出来见我!”
这一次回应他的不再是那无边的寂静,只见十几条黑影缓缓从暗处现出了身形,而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不是别人,正是马和与王弼两人。
原来,马和与王弼二人于龙首关上见到远处着起的大火,心知龙尾关已被攻破,于是连同其余十几名士兵正在城楼上庆祝。突然,马和无意间瞥见在远处密林之中有一队人影快速闪过,隐约中好像还传来了纷乱的马蹄声音。马和心中疑惑,于是向王弼说道:“大哥,你看那里好像有人。”
王弼正与周围的人谈笑,听到马和的话,赶忙来到了城墙边,定睛观瞧一番后,大笑着拍了拍一脸严肃的马和的肩膀,对他说:“哈哈,看来定是蓝将军派来接应我等的人马,兄弟如此严肃,莫不是担心蓝将军是来处罚咱俩的?刚刚你不是说了吗,就算是军法处置也无非是打几棍子降个级啥的,没事啊。”
话虽如此,但马和却依然有些担心的看了看远处的密林,又看了看一脸喜色的王弼,突然,马和像是想到了,于是提高声音向众人道:“不对。”
众人见马和神色有异,于是纷纷围了上来,王弼一脸疑惑的问道:“兄弟,哪不对啊?”
马和略一沉吟,接着道:“首先,若真是我军前来接应我们的人马,那为何在这漆黑的深夜之中赶路,而不点燃火把照明?其次,我军刚刚经历了一场胜仗,高兴还来不及,但观察这队人马的行动轨迹,不但不兴奋,反而让人看起来还略带了些慌张得情绪?第三,我军向来军纪严明,但这队人马的队形却是如此的杂乱无章?所以我认为,他们应该是从龙尾关侥幸逃出来的大理士兵,可能是出城时临时拼凑而成,故而队形杂乱无章,而慌张是担心身后有追兵追捕,不点火把则是怕暴露了行踪。”
众人见马和分析的有些道理,纷纷点头以示赞同。王弼这时又问了一句:“兄弟,你说的的确是有道理,但既然是逃兵,为什么还要一起行动呢,若是四散开来的话,逃脱的几率岂不是更大吗?”
马和“嗯”了一声,续道:“大哥说的不错,散开来逃跑,逃脱的几率确实很大,但若其中有一个身份尊贵之人在领导,谁又能走得了呢?”
王弼一听,瞬间反应了过来,急切而又带着点儿兴奋的对马和说道:“兄弟,你的意思是...这队人马中起码有一个将军以上级别的人在约束着他们?”
马和扫视了一圈,看着众人缓缓的点了点头。众人见马和点了头,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万一让一个说话有分量的人逃回大理城,他若真心投降,倒还好说,可他若铁了心继续顽抗到底,那就很有可能会对未来的战局产生巨大的影响,何况此次为了能够快速的攻下大理,全军所携带的粮草并不是很多,根本无法再拖延下去,可若真的明刀明枪的阻住他们的去路,就凭现有这几个人,很有可能任务没完成就全军覆没了。
见到周围众人的眉头紧皱,马和再次说道:“其实,大家现在的担心是什么,我很了解,不过我现在有一个计策,有可能会挡得住对方,即使最终真的抵挡不住,那也可以拖延住他们的行进速度,为我军的追兵争取些时间。”
听马和这么一说,周围的一众人顿时来了精神,其中仍旧以王弼最为激动,因为他可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好战份子,平时也最喜欢参与以少胜多的战役,于是他赶忙抓住马和的肩膀,急切的问道:“兄弟,有法子还不赶快说,快别卖关子了,你就说怎么干吧?”
马和看着王弼这着急的样子,无奈的笑了笑,接着对众人说:“以对方目前行进的方向来看,他们是冲着龙首关来的。那也就是说明他们并不知道这里有我们这些人,这既是我们的优势,同时也是我们的劣势。劣势呢,就是对方人多势众,我们若与其正面对抗,情势极为不利。”说到这,马和抬头看了看众人的面色。他发现,众人虽然面色依旧严肃,但神色却并不紧张,甚至还逐渐显露出有种跃跃欲试的冲动来,折让马和不禁佩服起蓝玉的统兵之道来。
见到众人并不害怕这种以少对多的战斗后,马和续道:“而优势便是,他们既然不知道我们的存在,那么对我们就不会多加防范,我们便可以利用敌人疏于防范的心里,同时借助这里的地形来暗中对敌。”
说到这,马和再次观察了众人的表情,只见周围以王弼为代表的一干人等脸上的严肃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竟是一种胜利后的喜悦,就仿佛这场仗已经完全胜利了一样。
王弼的表情更是夸张,此时他看向马和的眼神就好像是洞房花烛夜时新郎在看新娘的眼神一样,竟然看得马和有些不自在了。
王弼性子比较急,见马和突然不说话了,于是赶忙催促道:“兄弟,大哥今天真服你了,你就说吧,咱们接下来怎么干,这些兄弟包括我在内,现在都听你的。”说完拿眼来看其余众人,而其他人此时也是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其实,在这些人看来,马和此时的分析并没有错,不但没错,而且透彻。再加上平时他们的训练主要就是以奇袭、暗杀为主,因此马和所讲的战术对他们来说更是轻车熟路,于是各个摩拳擦掌,只等马和布置下任务好去大干一场。
情势紧急,马和当下也就不再推辞,于是向众人分配任务道:“大哥,你身上有伤,此时不适合近战...”话还没说完,王弼就不干了,把脸一板,怒道:“兄弟,你这是什么话,你大哥我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吗?”
马和一愣,瞬间反应过来,王弼以为自己是不想让他参与战斗,于是赶忙摆手解释道:“不、不,大哥,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咱们这十几个人现在起要分成两组,你带十几个兄弟隐藏在密林中的高处,看我的手势以弓箭远程伤敌,由于敌人没有防备,第一轮射杀必定效果显著。完毕后,若敌人没有动作,那你们便再射一轮。之所以不让大哥你近战,是因为我知道大哥你的箭法在军中也是数一数二的,所以这样安排会更加合理一些。”
见马和话中有恭维自己的意思,王弼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兄弟,不瞒你说,要说我的箭法在这军中没有第二,只有第一,不信的话,等拿下大理后,大哥我给你展示展示。”
马和见王弼不再生气,心中长舒一口气,这才继续说道:“大哥,我怎么敢不相信你呢?时间紧急,咱们继续说啊。这第二轮箭射出之后,敌人定然大怒。同时也会大致掌握到我们所处的位置,进而派兵进入林中搜寻我们的踪迹。因此,第二轮箭一旦射出,无论是否伤到了敌人,你们都必须马上换个隐蔽的位置隐藏起来,等到敌人进入了树林,我带几个兄弟便会悄悄摸到他们的身后,切断他们的退路。而你们则需要再以弓箭试探一次,不过此次攻击的目的不求能够杀伤多少敌人,只求扰乱敌人的阵脚,一旦他们的阵型散了,我们便以短剑进行暗杀。切记,暗杀时千万不要贪功,只挑距离自己最近且落了单的敌人下手,不要因为贪功而暴露了自己的行迹。进行到暗杀环节后,若敌人战斗意识良好,我们便向密林深处撤退,以求良机再次下手。而若敌人无心再战,向密林外逃窜的话,我便带人继续追击,你们则在我们身后协助,一发现有脚程快的,那就直接射杀。”
马和越讲思路越清晰,王弼等人越听就越是兴奋,恨不能马上便冲下城去大展一番身手。马和于是转过身向远处的密林中望了一眼,又抬头看了看天色,这才将右手高高举起,待到他将右手放下之时,众人已经全部整装完毕,只一眨眼的功夫,几乎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马和、王弼便带着这十几号黑衣人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