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的集市上,车水马龙,人潮涌动。
人群中央,有白衣人一双。
一个多情出尘,一个冷傲如莲。
灿烂的阳光投洒在他们的身上,仿佛都已黯淡。
人群的上方是蔚蓝如洗的天空,几朵浮云压得低低的,仿佛站在高处的人只要一伸手就能抓住它们。微风几缕,带着仲夏独有的清爽,凉凉的美化了所有人的心情。
洛歌捋开吹拂到嘴角的发丝,她回过头来向后望去。
白衣人停在了一家伞摊前,红色的纸伞,白色的纸伞,好像一朵朵美丽的牡丹花,在喧闹的人群中灿烂绽放。而白衣人,他就是站在这片灿烂中,眉眼含笑,唇角一片温柔。微风拂起他的衣衫与如墨的发丝,愰愰然若仙人临世。
洛歌不禁微微一愣。
阳光下的白衣人猛然抬头,看着她愣了愣,轻轻一笑,眸中的银白似水微漾。
他手执一把白伞走了过来。
“阿洛,送给你!”他微笑着拉起她的手,将伞放在了她的手里。
洛歌这才回过神来,她抬起手将伞撑开。
雪白的伞面上,几朵粉色的花朵零落散开,好像被风吹拂无奈的飘零着,等待自己化作红泥的命运。不知是谁家的珠帘被风拂起,帘后,有小诗一首。
洛歌不禁轻念出声:
眉色浅,待谁描。
撩帐朱颜改,晓鬓覆霜白。
千里河,万里山。
扬鞭至长安,相思人未还。(木头拙作=-=|||)
相思人未还……
她猛然抬起头看向白衣人,问道:“这诗……叫什么名字?”
“长安误,交长安误。”白衣人对着他微微一笑,他看着她,眉眼间布满了少有的凝重。“这诗的背后,其实还有一个故事。”
“哦?说来听听。”洛歌饶有兴趣的看着他,眸中多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白衣人顿了顿,抓起她的衣袖便往对面的一家食坊走去。“一边吃一边说,我可真的是饿死了!”
酒足饭饱,白衣人这才用着不急不缓的调子诉说着那个故事:
传说在这长安城内,曾住了一对神仙眷侣。他们相濡以沫,日子虽平淡却也甜蜜。后来,烽烟四起,战火重燎。男子被官府抓走充兵。他们分离之日,女子告诉他深爱的男子:你若离去一日,我便念你一日。你若一生不归,我便一世相思。男子挥泪离去,从此生死未卜。女子在家守候,日子过的越来越惨淡。可是,她却每日精心的打扮自己,因为他深信自己的丈夫一定会归来,所以她要漂漂亮亮的与丈夫相会。十年一闪而过,长安城被叛军占领,民众纷纷逃离外乡。可女子却不顾性命的坚决守候在原地,她害怕有朝一**的丈夫回来会找不到她。又是一个十年一闪而过,女子已是双鬓花白,样貌也不如当年那般美丽动人。她依旧在等待着。王朝的军队破城归来,已成了老太婆的女子来到大街上,张望着,企图找到男子的身影。可是没有,王朝大军中没有一个人是她的丈夫。她彻底绝望了。二十年的音信全无,说不定男子早就死在了纷乱的战火中了。女子老泪纵横,哭的肝肠寸断,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将她拉起。女子抬头,原来是十年前搬到她家旁边的一个老汉。听说他面容全毁,孤苦伶仃。老汉深深的看着她,浑浊的眼里满是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情感。她也看着他,苍老的容颜上布满了困惑的神情。老汉伸出手,撩开了她凌乱的发,手指抚上她的眉梢。他的嗓子明显被烟火熏坏过,沙哑中又透着一种难喻的沧桑。他对她轻轻一笑,丑陋的脸因为笑容而变得更加恐怖。他说:“眉色淡了,不是每天都会精心的打扮自己吗?”女子愕然,她呆呆的看着他,颤声问道:“你是谁?你是谁?是谁?!”老汉淡淡一笑,说:“若你离去一日,我便念你一日。你若一生不归,我便一世相思。你好傻!”……
白衣人说到这里,不禁放下酒杯,低低一叹。他抬眼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洛歌。
她双眼迷蒙,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后来呢?后来怎样?”她蓦然抬起头,急切的看着他。
“后来……”白衣人轻轻一笑,他看着她,有点不屑。“阿洛,用脚趾头都能想的出来,他们自然是幸福的在一起了,安度晚年啦!”
洛歌白了一眼白衣人得意洋洋的脸,不耐道:“我是说,男子既然一直守候在女子的身边,那为什么非要等到最后才与女子相认呢?”
风过无声,食坊里人声鼎沸,渐渐地都快盖住她的声音了。
可他还是听到了,心脏像是被谁狠狠揪住。
他抬起头笑得格外灿烂。“男子容貌全毁,他怕女子会认不出自己来。再说,自己是如此的肮脏丑陋,又如何配得上年轻貌美的她呢?所以,他便一直默默的守护着她,直到她红颜不再,成为一个苍老的老太婆。我想,他这才认为,时光洗刷掉了彼此年轻的容颜,所以,留下来的只有一颗彼此相爱的心吧!”
阳光如碎,洒在她的脸上,氤氲起一层淡淡的忧伤。
她低声道:“既然是如此的相爱,又怎会嫌弃对方的丑陋肮脏呢?长安一误,二十年的光阴,真是傻!”
“傻吗?”白衣人艰涩一笑,他倏长的睫毛轻轻颤抖,衬着点点阳光,露出嘲讽的意味。“你又不是那男子,你又怎么会了解他那时的心境呢?”
洛歌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冷冷一笑:“你不懂得爱,又如何知道彼此相爱的坚定!”
“这么说,你爱过?”白衣人抱肘一笑,斜眼打量着她,不屑的撇了撇嘴。“你这么冷血,谁会爱上你呀!”
“张易之,你真是找打!”她说着,举起手作势就要打他。
白衣人突然跳了起来,伸手指向楼下喧闹的人群,大声道:“诶,阿洛,你看!那是谁!”
洛歌垂下眼睑看了过去。
喧闹的人群中,一撇绿影格外的引人注意。
身着绿衫的少年立在人群中,独显一片脱俗的单纯与儒雅。他温柔的浅笑着,蜜色的眸中满是纯净的光芒。他低头看着面前的女子,伸出手,替她捋开了落入眼中的发丝。
洛歌的眼,有些酸涩。
少年面前的少女娇羞的垂下头,孱弱的身体若风拂柳,显现出了一种让人怜惜的婀娜。她的分群随风扬起,与他墨绿的下摆飘飞在了一起,紧紧缠绵。
心,似被谁狠狠揪住。
“平庆王跟未来的王妃颜小姐啊!”白衣人轻轻一笑,眸中满是羡慕之色。“哎呀,他们还真是郎才女貌,唉,就是颜小姐弱了点,好像活不过二十岁呢!”
洛歌的目光突然黯淡了下来。
活不过三十岁……那又怎样!
她轻轻一笑,端起酒杯猛灌了一口,“是啊,他们可真是天作之合啊!”
白衣人凑近紧盯着她,魅惑一笑。“阿洛,借酒浇愁愁更愁啊!”
“你说什么!我为什么要借酒浇愁!”她恶狠狠的看着他,声调不禁提高。
白衣人轻轻的嗤笑了一声,他夺过她的酒杯,倒了点酒,放在鼻尖陶醉的闻了起来。半响,他抬眼看着她,魅惑的勾起了唇角。“你喜欢姓薛的!”
“没有!”她猛地拍响桌子站了起来,瞪大了一双眼睛狠狠的看着他,道:“张易之,你少在这儿胡言乱语!我怎么会喜欢他!你……你……回宫!回宫!”她气愤的甩开袖子,疾步朝楼下奔去。
身后,白衣人嘲讽一笑,他放下酒杯,看了一眼楼下的绿衫少年,喃喃自语:“你若是不喜欢他,又怎么会如此强烈的逃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