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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在一篇文章中说,“宝玉同黛玉同病相怜,心神相通,宝钗这个‘第三者’想插一脚也插不进去,也就是很自然的事了。”她问他,是喜欢黛玉还是宝钗,他曰,当然是黛玉了。这个回答很让人满意,因为年幼时读红楼,真真切切把自己当作了黛玉,现在出现了已婚的“宝哥哥”,同样的痴,同样的傻,“宝哥哥”和她约好,15日的飞机直达伦敦,下午转机埃特尔堡,到了就打她的手机。
头天晚上钟敲12点了,她还辗转难眠,不知道如何度过余下的十二小时。再过两个小时,H的飞机就该起飞了,他现在在机场吧?为了确认他的缺席,她打开了电脑,登陆雅虎Messenger,H的昵称旁闪着小红脸(在线上),她万分诧异,打电话问他,“你还不去机场啊?什么班机呢?”
他回复说,“XXXXXX。”
“几点到伦敦?”
“你的正午。”
她突然听到H在那头大笑,断断续续说,“你——在——记——录?”
“你怎么知道的?”
“我听见笔擦在纸上的唰唰声了,呵呵呵……”
“那我下午三点出了学校就在城里等你。你是打算住什么酒店呢?”
“皇家酒店。”
她知道皇家酒店在雷登大道,五星级,看来H对埃特尔堡不生。挂了电话后,她打开衣柜,这件太暗了,那件又太艳,这件颜色虽好,露得太多,会让H误认为自己原本是轻佻的女子……床上堆了一座小“衣丘”,为什么前两天没想着去买件时下流行的裙子?
第二天出门前,母亲怪异地盯着她的脸,难道腮红涂得太多了?她下意识用手掌在脸颊上擦了擦。下课后,在走廊里碰着同系教欧美文学的斯特克夫人,那人恭维了她一句,“梅小姐,今天相亲啊?穿得这么漂亮!”她腿一颤,好似全部的秘密都被人看穿了,卑微羞耻怜悯齐齐窜出来陪着她的心乱跳。
下午没有课,她也不感到饥饿,关在办公室不敢出来。见面时是相拥亲吻,还是象征性的握握手?她实在不知怎样才更妥切。三点过了五分,手机始终没响一次,她呆不下去了,到学校门口坐车到火车站。候车室旁边的咖啡厅,吵吵嚷嚷挤满了烟鬼、酒鬼。她端端正正坐着,两眼平视前方,耳朵里听到墙上闹钟报四点、五点、六点、……天全黑了。
H的手机关机。
每天,在回家的路上,她都会给H打一个电话。
“你好!我是H。对不起,我现在无法接听你的电话,请留言。”
“先生,是我,妮妮。你还好吗?”
“先生,你到伦敦了吗?”
“先生,你回家了吗?”
……
一个月过去了。音信渺无。
有一夜,她睡着,鼻血溢进喉咙,憋醒了。黑暗里伸手扯纸巾,枕旁的手机振动起来。她确信这是H的电话,鼻子里塞了两块纸球,嗡嗡“喂”了一声。他的磁性的甜美的声音触及耳膜,宛如他的双唇对着她的耳喃喃,“妮妮,我太忙了,抽不出时间来见你。你还好吗?我很想你……”她好像一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战士,灰颓的脸上泛起阴森森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