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不周1
沐灵栖的药果然有用,千绝殿主的伤口第二天早上就结了痂,一路跟着骑马的两个人倒也没有被落下,这么过了十来天,他突然发现自己早就陷入瓶颈的内力竟然精纯了许多。
他还来不及喜悦,就听旁边的人说了一句“到了。”
他刚意识到这句话的意思,就见眼前的遍地枯木景色陡然一变。
千绝殿主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是不知什么滋味,他寻不周入昆仑不知多少次,这还是第一次窥见不周的样子。
与前面白雪连天的景色不同,眼前到处都是春暖花开的样子,远远的有极为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模模糊糊似乎有人影穿梭,却看不甚清楚。
他不由抬脚往里走,刚一跨步就被一阵疼痛惊醒,他茫然的看了看四周,就见雪珑正斜着眼看他。他心中一凛,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的姿势不对,不由哑然,这样的地方竟然有迷阵。
千绝殿主不知道的是,其实不周山根本没有具体的样子,只是随着路人的想法而变,他数次入昆仑不见不周,不是没寻到,而是认不出。
而雪珑眼前的不周则是一座烟撩雾绕的天梯,这当然也不是它原来的样子,只不过雪珑觉得它天梯的样子顺眼些,所以不周便在她眼里以这种形式出现了。
而封阿山则是一直在睡,所以不周在他眼里是一片漆黑。
雪珑把少年抱下马背,让他伏在自己肩膀上,好睡的舒服些。千绝殿主已经对这连体婴似的两个人见怪不怪了,淡定的等着他们下马。
三个人步行着在两个截然不同的景象里前行。
雪珑一步步攀着阶梯,眼前的景色始终是如出一辙,但她却渐渐停下了脚步,与此同时,另一番景象里的千绝殿主也停了下来。
雪珑抿着唇,直直的盯着眼前毫不起眼的阶梯,静了半晌突然往左跨了一步,步宽一尺二,千绝殿主紧跟着往左跨了一步,躲过了右面虚空里射来的箭,却被左面的射穿了衣角。
雪珑看了他一眼。
“向前一尺四,退后一尺一。腾高三尺,右跨一尺二……”
两人跟着雪珑的声音不停辗转腾挪,所有动作毫无规律可言。
千绝殿主一边记着移动的方位,一边跟着挪,但雪珑的速度越来越快,射来的各种暗器越来越密集,很快他就分了神,然后被人扯着衣领丢在了地上。
他在地上滚了一圈才爬起来,探了探自己所剩无几的内力,微微叹了口气,江湖传言,大邺的大将军王深不可测,今日看来,果然名不虚传。他摇了摇头,一抬眼惊讶的发现眼前的景色竟然换了,他看着眼前的巍峨山峦不由喜道:“这是真的到了不周山?”
雪珑看了他一眼,泼冷水道:“只是被允许进入,不周山还很远。”
千绝殿主目瞪口呆,方才那般生死考验竟然只是试探?
大将军王眯着眼看着眼前瑟瑟发抖的凤凰魂魄,那火红火红的一团,不停的抖来抖去,看起来格外的有趣:唔,不知道小孩子是不是喜欢玩球啊,自己会动的球……
凤凰魂魄瞬间没了影子。
雪珑看着地上长长的一道被烧出来的痕迹,皱了皱眉:算了,把孩子烧到就不好了。
千绝殿主皱眉看着突然出现的灼烧痕迹,冷凝着脸将四周打量了一遍,心中打起来十二万分的精神戒备着。这个地方与前面他看见的有高大树木的林子很相似甚至像是直接连过来似得。但是方才他走了许久连林子的边都没摸着。
雪珑眼里的景色则更像是虚空,她紧了紧怀里的人,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回到她初成的时候,只有意识没有形体。
无论到哪里都是一片混沌,她到处飘荡,然后遇到了相同的存在盘古,他们两个在偌大的虚空里,偶尔交谈,大部分都是安静的沉睡着。
后来他们渐渐的聚了灵气凝成形体,随手造出来的身体成了两类,男人和女人。不过他们都没心思分辨,更别说是命名,毕竟只是个容器而已。其实盘古的第一形态并不是人形,更像是犬类,后来鸿钧得道,就尊称他为“盤毂”,自己因为诸事不管,也就成了“无忧”。
怀里突然有了动静,雪珑下意识的轻轻拍了拍少年的后背,而后惊醒过来,脸色却沉了下去,就算是有凡人的身体太过脆弱这个原因,但她的的确确的是被这阵法迷惑了。
她往旁边一看,果然,千绝殿主也是一脸恍惚的愣在那里,脸上时不时有痛苦或喜悦滑过。雪珑曲了曲手指,还没来得及动作,只见男人忽然面容扭曲的跌在地上,伏在地上粗粗的喘了几口气,然后满脸冷汗的慢慢站了起来。
雪珑看了看他流着血的胳膊,眼里闪过一丝欣赏,这人,倒有些魄力。
22不周2
雪珑掏出一瓶药丢给男人,声音里并不掩饰自己的欣赏:“名字。”
千绝殿主微微笑起来,“左弃。”
“左弃?”
怀里的人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不过成功地把众人的注意力拉了过去。雪珑把人放下来,让他靠着自己,单腿着地略微活动一下手脚。封阿山迷迷糊糊的抬起头来,“左弃是什么?”
千绝殿主一脸无奈的摇了摇了头,找了个角落自己去处理伤口。少年看了看四周,趴在雪珑肩膀上小声问道:“我们怎么回来了?黑脸的好人管家呢?”
雪珑给他揉捏身体的手微微一顿,语气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她说:“你看到的是王府?”
少年乖乖点头,又朝着左弃消失的地方探了探头,“那个人好像掉到湖里去了。”
刚从湖里爬上来的千绝殿主:“……”
“我叫左弃。”
男人无奈的开了口,他一直都很惊讶,这两个人究竟是怎么在一起的?!这个少年简直就是个孩子,一路上都在睡不说,问的问题说的话都让人啼笑皆非,若不是这几天大概了解了少年的脾性,而且旁边有个雪珑寸步不离,有时候他都想拍一掌过去。
少年掰着手指头开始数:“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楚卫……”他苦着脸抬起头,“没有左。”
雪珑揉了揉他的头:“很快就学到了。”
左弃在自己的幻境里到处转着捡树枝打算生火,一转身就见那两个人竟然守着一个火炉,左弃:“……”
“这里竟然有火炉?”
封阿山点了点头:“厨房拿的,无忧还让我拿了燕子的窝。”他说着,叮叮当当的拿出一堆锅碗瓢盆。
千绝殿主已经完全不想说话了。
雪珑熟练的架锅熬粥,封阿山在左弃呆滞的目光中硬生生的从虚空里拖出来一张榻,一床被子,一个枕头,然后自觉地把自己裹好了窝在榻上目不转睛的看着雪珑。
左弃看着眼前的两个人,觉得自己实在是多余的很,或许在那个人眼里自己也是多余的吧。算了,何必呢?如果能回去,就放人吧。如果回不去……左弃看了看雪珑,这个人大概是可以的,就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把药带给那个人,说起来自己还真得没什么东西可以当酬谢。
不过,真的要放手吗?好像很不甘心啊。
他突然间有些失神,那个人是武林正道名门之后,被他掳回千绝殿没刺他一剑是不是就算心动了?左弃自嘲摇了摇头,大约还是白道的所谓仁义作祟吧。这般一想他整个人都难受起来,恍惚间看见两道拼杀的时候,那人在后面冲出来,他看见到处刀光剑影不由心急的喊着快躲起来。
雪珑看了看左弃又重新开始淌血的胳膊,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出手。
那人听见他的声音,慢慢的靠过来。他杀退了周围的人冲过去,然后眼前白光一闪,那人提着的长剑正中他的心口。喧哗声退去,厮杀声退去,他只听见一个声音,是那人在说:“魔头,你该死。”
从他们进来到现在其实一直处于一个大幻阵里面,其中套了几个类似于一开始那样的小型杀阵。雪珑估摸着这阵本身就是不周的一部分,既算是阻碍也算是一种筛选和考验。将一个生灵的一生从出生开始让他重新经历一遍,被幻境找到迷惑心神的机会越多,经历的事情大约会更难忘一些。
不周本来就是天梯,入天庭的人都有那么几个共性:坚韧,勇敢,绝情。
若他能断了情……雪珑看了看左弃脸上的空洞和茫然,又看了看傻乎乎的看着自己的封阿山,无奈的叹了口气,出了手:她好像越来越心软了。
左弃慢慢挪到了少年身边,仰躺在地上看着不知何时变成一片空白的头顶。剑身的那种冰凉触感仿佛还在胸口,他慢慢闭上眼,那种极致痛苦过后的茫然让他头脑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走到那一步,但是若那人想杀自己,怕是真的会成功吧。
雪龙看着少年喝了两碗燕窝粥,拎着他走动了几圈,然后两个人就窝在窄窄的榻上打算睡觉。封阿山趴在她身上伸长了脖子看躺在地上的左弃,不安的动来动去,雪珑把少年乱晃的头按在自己胸口上,轻声道:“没事。”
封阿山伸手搂住她的腰,声音闷闷的,“我觉得很难受。”
雪珑没办法忽视他的感受,叹了口气打算说些什么开导一下千绝殿主,方一开口,就听见左弃问道:“殿下可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样伺候一个人,为什么呢?”
大将军王看着怀里的人,封阿山正眼巴巴的瞅着她,漆黑的瞳孔里只有她一个人。或许这个孩子还不知道什么是感情,但只要他一直这样看着自己,她就愿意一辈子无原则的对他好。
雪珑轻轻地开口,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你不是知道吗。”
左弃安静了一会,突然笑起来,他说:“真蠢。”
不知道是说雪珑还是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