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不周7
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一步,炫目的白光从身后射过来,即使是背对着,左弃也被刺激的闭上了眼。
再睁开时这里的景象惊得他目瞪口呆:一棵莹白的足有几十人合抱的巨树巍然而立,树身粗糙,树皮都裂了开来,却丝毫不见死气,树身似是有水流划过,时不时闪过荧光,树身虽然高大,却看不见树冠,连枝杈都没有,似是从中折断了一般,头顶的太阳明晃晃的挂着,树下却没有影子;周围是一望无际的土黄色沙漠,夹杂着大小不一的石头,巨大的龙卷风遍布其中,怒吼连连却并不靠近巨树。
“这是……”左弃被骇的又退了一步。
“三千世界。”
左弃回头,雪珑正负手立在不远处,孤身一人,目光复杂的看着巨树。
“三千世界?”左弃定了定神,皱起眉头:“三千世界不是佛家的吗?”
雪珑摇了摇头,一步步慢慢靠近巨树;“不周通天,联的是三千世界,仙冥人魔均属其中。”
左弃沉默了,这些东西太过玄奥,他一直不信,这样突然接触有些回不过神来。
“建木……”她伸手摸索着树干上粗糙的纹路,声音低沉,像是自言自语,然而左弃还是听见了。
“传说能通天的……建木?”他已经连沉默都不能了,“不是传说被天帝折断了吗?”左弃说完就楞了,他抬起头木木的看着没有枝杈的仿佛被折断的高大枝干,艰难地吞了吞口水才又开口:“那么女娲娘娘那些神明也真的被留在人间了?”
白色的光华在雪珑指尖流转,建木高大的树干上白光渐盛,细小的枝杈在树干上慢慢生长出来。
“不曾。”女娲等神确实被留在人间一段时日,但后来她布下结界,所有非人生物都被她强制送回去了。
雪珑也没有再说下去,反正一离开不周,这里的所有记忆左弃都会忘记,说与不说都没什么区别。
“封阿山呢?”左弃沉默了一会,被这安静弄得心神不宁,想了想还是开了口,毕竟少了一个人实在明显,不闻不问反倒有些刻意。
雪珑背对着他,看不清脸色,不过抚摸树干的左手很是温柔,“在里面。”里面?树里面?左弃看着又高又粗的树干,心底颤了一下,狠狠皱起了眉头,犹豫着是不是要说句“节哀”之类的话。
大地突然震动起来,四处的龙卷风疯了般转动起来,宛如巨龙般彼此撕咬吞噬。天地之间沙尘弥漫,雪珑颀长的身影在沙尘里若隐若现,黑色斗篷被风吹得张起,在半空里猎猎作响,左手却还是温柔的抚在莹白巨树上,整个人仿佛不受影响般,稳如泰山。
风势太猛,左弃被吹得左摇右晃,恍惚间觉得雪珑好像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来得及说,眼前一黑彻底昏了过去。在他身体倒下去的那一刹那,一道厚重的丈高丈宽的沙墙拔地而起。
天地间仅剩的两道龙卷风仿佛遇到天敌一般飞快走远,眨眼间只剩了一道细小的影子。雪珑抬了抬手,沙粒慢慢动了起来,最终形成一个小沙丘,将左弃完全埋了起来。
沙墙由远而近,拔起,跌落,拔起,跌落,速度飞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眼前。风停,沙落。粗犷而隐含激动地的笑声响了起来:“建木又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子可以登天了,老子要做神仙了……”
雪珑歪歪头,看着沙墙跌落后露出来的守门人,虽然带着个人字却只有一张人脸,没有脖子,龙角蛇尾兽身,头上顶着五颜六色的羽毛,肋下张着骨翼,身上复着细细的绒毛,四肢盖着鳞片。
守门人看见立在树前的雪珑,笑声戛然而止,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剧烈的咳嗽起来,八尺高的身躯下意识的趴伏下去,摆出动物标准的臣服姿态来。
建木的生长停了下来,树皮上划过一道极细的银光,像是小溪里偶尔闪过的鱼尾,雪珑不动声色的收回了手。守门人已经回了神站起身来正垂着头,拘谨的站在旁边,身上的绒毛隐隐有炸起的趋势,尾巴服帖的垂着,四肢紧紧扣地。
“建木为轩辕所断,已无生路。”
守门人愣愣的看着雪珑,面部表情僵硬,嘴唇哆嗦了几下,欲语还休的样子。雪珑面无表情的睨了它一眼,守门人像是寒冬里被浇了一盆凉水,不受控制的哆嗦了起来。
不过它很快抑制住了恐惧,愤怒的朝天空嗥了一嗓子,顷刻间风云变色,暗淡的天空亮了起来,闪电此起彼伏,浓重的乌云翻滚着充当背景,龙卷风平地而起,所过之处,沙地一寸寸龟裂开来,鲜艳的碧绿色从裂开的缝隙里露出来。
裂开的沙石仿佛冰化一般消融,龙卷风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小,很快又开始彼此蚕食,最终只剩了一只,绕着守门人转来转去,直到最后一粒沙子消失,陡然拔地而起,直朝天空而去。
守门人的身体随着龙卷风的上升的高度而逐渐涨大,足有十数丈时才停了下来,随即一望无际的翠绿大地上回响起守门人暴躁的怒吼声:“轩辕,我跟你没完!”
28不周8
丝丝缕缕的灵气从龙卷风破开的洞里溢出来,雪珑看了一眼很是满意。这里是三千世界交界处,可惜与天界的联系已经斩断,不过仍然是相当于门户的地方,灵气再浓郁充足对各界也没有影响,唔,真是个收集灵气的好地方。
雪珑勾了勾嘴角,转过头去继续盯着建木:不知道阿山在里面怎么样了。
说来也巧,哪怕是在魔界角端也早已绝迹,玉帝大约就是看中了这一点:阿山既不能获得传承也没有族人相助,人间的出身经历也在他控制之中,实在好掌握得很。可偏偏守门人在这里呆了数万年,等着建木复活好登天,甚至去各界抓了不少瑞兽关进建木里,以求它能快些活过来,其中就有数只角端。
所以封阿山被拉扯到树里的时候,她毫不抗拒的就放人了,当然这和角端的哀求保证也有关系。
山中不知岁月。
左弃被雪珑完全封住了,仿佛只是简单地睡了一觉,而这一觉人间虽然只有一两天,在这碧玺境里却是足有百年。他是无知无觉,雪珑却是盘坐在树下清清醒醒的等了一百年。
三千世界的轮转没有时间限制也没有规律可循,有时一天转三次,有时三百年未必转得了一次,自从不周山倒了以后,这三千世界不知还连着几界,轮转之间越发的混乱。可每次轮转建木都要震动一次。雪珑不舍得封阿山在里面受苦:万一正在吃饭,呛着怎么办。死死堵着门口,逼得三千世界的入口动都不敢动。
守门人早就溜得不见踪影,正合雪珑心意:长得那么丑,太碍眼了。又不像她家阿山,软软的,又好看又乖巧。
这么一想,雪珑顿时坐不住了,冷着脸绕着建木走了几圈,手臂抬起又放下,碧绿色的地上几圈深深地脚印,像是链子般绕在建木脚下。最终她还是叹了口气,无奈的走回原地坐了下去,这时候,她倒有些羡慕左弃了,眼一闭一睁,百年已过,人就出来了。
现在,羡慕这种情绪已经完全不能让大将军王殿下奇怪了,连嫉妒她都尝试过了:那些角端兽竟然和阿山朝夕相对了一百年,实在是太没有分寸了。雪珑选择性的忽略了建木内部的时间和人间是一致的这个事实。
好在年轻的大将军王殿下并没有再等多久,她正查探着体内灵气的积累量,估摸着再过个一两年,铸神体的灵气大约就够了。身后突然就传来一声呻吟,“唔,头……好疼。”
是左弃醒了。
雪珑从地上一跃而起,连头都没回,目光紧紧的盯着莹白色的建木。左弃已经被忽略习惯了,自顾自的爬起来,动了动有些酸软的肢体,一步步挪了过去,刚刚站稳,一个人影笔直的冲着他飞了过来,接着又是黑影一闪,眼前只剩下了依旧高大威武的建木。
左弃不由失笑,看了看空无一人的碧绿色大地摇了摇头,认命的开始打坐,等着某些人良心发现,来找他。
但是,现在某些躲在建木另一面的人很明显没工夫想他,雪珑正处于面部抽搐状态,她愣愣的看着少年侧着头慢慢靠过来,在她唇角上亲了一口。被亲的地方像是被祝融的本命真火灼烧过一般,又烫又麻。
大将军王几乎连思考都没有,一把搂过打算撤退的少年,舌头不客气的伸了进去,封阿山疑惑的眨了眨眼:好像和教的不太一样,不过……恩,舒服。
虽然不知道封阿山为什么会这样,但是,这时候是要有多蠢才会松开,所以哪怕被一直被少年无辜清澈的眼睛看着,雪珑也一路坚持了下去,直到少年快窒息了才松开手。
封阿山不满的摸着嘴唇,小声嘟哝了一句:“肿了。”
雪珑看的眼热,把人紧紧的箍在怀里,喘了一会气才慢慢把歪了的心思掰回来,她歪了歪头,说话的热气都喷在少年的耳朵上:“它们教了你什么?”
少年缩了缩脖子,又在她怀里蹭了蹭,才小声说道:“留住你。”
雪珑眉梢一挑:算你们识相。
建木内的情况是这样子的。
角端先祖说:“角端一族从巫族血脉衍生而出存世数千年,可惜至今只有伶仃数只活着,我活到这个岁数,实在没想到还能看见年轻一辈的后人……”
封阿山问:“角端是什么?伶仃是什么?”
角端先祖说:“……这个不重要,关键是我们一族的传承不能灭绝在这里,瑞兽速来为各界觊觎,咱们要……”
封阿山问:“传承是什么?觊觎是什么?”
角端先祖刨了刨蹄子:“这个也不重要,接下来的话你要记清楚了,身为天地,自化乾坤,收华纳精,灵贯周身……”
封阿山问:“乾坤是什么?收华……”
角端先祖暴跳如雷,“你给我闭嘴!”
封阿山缩着脖子躲去了墙角,看见这三只,他莫名的想亲近,连以往的小心也没了。仅存的三只角端兽,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了半天,最终觉得,传承的任务实在太艰巨了,建木内自成世界,他们已经习惯了,不想出去也出不去,所以要保住这根苗苗就要出狠招。
所以剩下的时间,封阿山其实一直在学习三位先祖制定的“要想不被抓走,就要死乞白赖的把大人留住了”的策略。不过收效甚微,经过一天一夜的轮番教导,封阿山也只记住了两样东西。
一个是,一幅画,画上的内容……咳咳。
另一个是,雪珑的身边除了他自己不能再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