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昨日见过冯达后，梁晨曦就一直在思考那个交易。
她还是想不出冯达为何要与自己做这笔交易，但她知道要达成自己的目的，与他做交易是最好的选择。
经再三思考，她做了决定——赌了！
她提笔，在信函上书“冯达亲启”，唤云儿来，命她亲自送到冯府。
大约两刻钟，云儿回来了。
“小姐，信送到！另，许英来报，武都侯府大火巳时三刻被扑灭，禁卫军围着武都侯府，只内史府的人可进府查案。内史府应该很快会有消息传来。”
“令许英，一有消息，立即回报！”
“唯！”云儿应着，退了下去。
*
第二日，冯达亲临梁侯府，递刺拜见梁侯。
半个时辰后，梁侯和主母阴氏双双来到梁晨曦的闺房。
梁晨曦正在房中独自下棋，破解古谱残局。
排遣休闲的玩艺，梁晨曦只喜欢下棋。
待在黎府的十年，梁晨曦从没见黎清遥玩过下棋之外的其它玩艺。
先前，黎清遥也是像这样摆古谱残局，自个儿解着玩儿，后见梁晨曦感兴趣，便开始一点一点教她。
冰雪聪明的梁晨曦很快就掌握了门道，剩下的便是在与黎清遥的对弈中提高技艺了。
回到侯府六年间，跟着嫂嫂们学过女工，也跟着兄长们学过六博、投壶之类，但都不是她所好。
她心中怀念的终是黎府那段与师父对弈的恬静时光。
阳光照进书房，落在师父后梳的长发和宽大的白衣上，氤氲着光晕……
师父的眉睫、白净的脸庞，在阳光下，泛着迷人的光芒……
明亮的眸子，专注凝思的神情，让她坠入期间，无法自拔……
那时的日子多么地美好啊！无忧无虑，心间只充盈着对师父满满的情意……
*
父母的到来，打断了梁晨曦的思绪。
梁晨曦立马起身，来到房门相迎，将父母迎至外室坐下。
阴氏先开口道：“曦儿，爹爹和娘亲有话要对你讲。”
梁晨曦见父母面带为难之色，不似平日里那般轻松愉悦，道：“父亲、母亲，有话但讲无妨。”
阴氏接着道：“曦儿听过冯通之吧，御史大夫冯达，冯通之。”
听母亲这样说，梁晨曦便知所谓何事了。
阴氏拉着梁晨曦的手，小心翼翼地道：“刚刚他到府上来了，说求了皇上的赐婚旨意，不日便到。恐我们到时太过诧异，故先来拜访。”
——当年，皇上曾赐婚将自己许给承轩，现如今，无论是谁想要娶自己，当然都得再行请旨。
——冯达行动还真够快的！
——显然，他知道自己一定会应允，早就盘算好了，只等自己的信函一到，便开始行动。
——那信函如同机关开关一般，一但触碰，一系列的致命机关便不可逆转地相继被触动开启。只是不知自己处于何位？不知自己与他交易之事处于何位？不知当机关全部停止之后，自己又将何去何从……
——不归路又如何？既然决定踏上去，就从没想过要后退！
梁晨曦露出了微笑，意在宽慰父母。
她淡淡道：“父亲母亲，曦儿已年过二十，现如今终于有人敢请旨娶曦儿了，父亲母亲该开心不是？”
梁侯和阴氏万万没料到女儿会如此回应，骇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
冯达一走，梁侯便到阴氏房中商议此事。
二人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可面对此事时，却都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先后经历过女儿离开黎清遥和九殿下后的痛不欲生。
这么多年，他们从不敢在女儿面前提起那二人半句，更不敢提嫁人之事。
可如今，人已经找上门来了，躲是躲不掉了，而且冯达言下之意似乎在暗示不要急着拒绝，要问问女儿的意思。梁侯自然是听出了冯达的意思，只是不解冯达怎的对自己如此自信。
夫妻二人在房中商量多时，无果，只得硬着头皮来见女儿，想着见机行事，可没想到女儿的反应竟然如此平静，好像这原本就是件好事，仿佛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一般。
梁侯和阴氏确实想让女儿有个好归宿，当年皇上将女儿赐婚给九殿下时，他们是真心高兴，可如今，冯达确实不是他们心中可以托付女儿终身之佳婿。
梁侯已经做好心里准备，一等女儿拒绝，就算触犯龙颜，惹怒冯达，也会跪求皇上收回成命，毕竟女儿的终身幸福才是天底下最最重要之事。
他们想着女儿定会拒绝，只是不知道女儿会以怎样的态度拒绝，最怕勾起女儿的伤心往事，让她又平白难过一气，万一犯病可如何是好，可谁知女儿的反应远远超出了夫妻二人的预料。
*
梁晨曦见父母没有言语，接着说道：“父亲母亲是不放心冯大人，认为他照顾不好曦儿吗？还是对女儿不够自信，认为女儿嫁作人妇后，凭自己得不来幸福？”
梁母解释道：“不，不，我们不是对曦儿没信心，是实在对那冯通之没信心啊！”
“曦儿问二老，冯大人长相如何？”
梁侯答：“虽没有铮铮男儿之英姿，却还算眉清目秀。”
“那曦儿再问，冯大人家世如何？”
梁侯答：“鸿儒世家。”
“曦儿三问，冯大人才学如何？”
梁侯答：“满腹经纶，有擎天架海之能。”
“曦儿四问，冯大人品性如何？”
梁侯犹豫了，“这……撇去传闻不说，单见其人，看起来谦恭谨慎，处事随和淡然，不见喜悲。按理说鸿儒世家出身的子弟品性应该差不了，但传闻……”
“曦儿不论传闻，只问亲见。既然冯大人长相、家世、才学、人品样样出众，试问能否配得上曦儿？”
梁侯答：“这……若只论这些，配得上！”
“曦儿再问，冯大人可娶过妻，纳过妾？”
梁侯答：“妻断是没有娶过，也不曾听闻纳过妾。”
“一信曦儿有让自己幸福之能，二冯大人长相、家世、才学、人品样样配得上曦儿，三冯大人无家室与曦儿争宠，那父亲、母亲在担心什么？犹豫什么？”
阴氏答：“只是此人城府颇深，不见喜悲，这可不是好事！你若真嫁于他，娘担心他不能真心待你啊！”
“无论冯大人因何要娶曦儿，但就凭他未见过曦儿，又听闻了曦儿那么多传闻，还敢请旨赐婚娶曦儿，曦儿就嫁定了！父亲、母亲不必担忧，女儿没有什么可让冯大人这样的人物惦记的。他要娶女儿，定是看中了女儿这个人，他会对女儿好的。”梁晨曦尽己所能安慰着父母，尽管她自己心中也不确定今后会怎样，但既然嫁定了，就让父母开开心心把自己嫁出去吧。
这番话显然起到了一定的作用，梁侯夫妇不似先前那般眉头紧锁，眉眼略微舒展了一些。
梁侯道：“既然曦儿决定了，那就这么办吧！凭我对圣上的了解，明日他定会先传我入宫，做问询，才会下旨，到时我应了便是。曦儿，明早之前，你若反悔，就来告诉爹爹。在爹爹心里，再也没有比你的终身幸福更重要的事了，你可知道？”
梁晨曦看着日渐年迈的父母，为自己操心至此，心中颇为酸楚，笑着撒娇道：“曦儿怎么会不知呢！曦儿知道爹爹最疼曦儿了！”
*
第三日，巳时一刻，梁侯被宣召入宫。
巳时四刻，梁侯前脚回府，后脚赐婚圣旨就到。
武都侯府一案，许英来报——
皇上震怒，言天子脚下再次发生灭门纵火，禁卫军难辞其咎，削去禁卫军中尉刘虎之职，并罚笞刑，交廷尉按律处置。令内史十日内破案，否则削官治罪。
内史府消息，作案手法为江湖手段，杀手所为，没有留下任何非武都侯府的物件痕迹。八十四具尸身均无内伤，一刀致命，伤在咽喉。死后焚烧，口鼻咽道均无烟尘。尸身烧焦，面容难认，但身形上看没有找到韩凤尸身。
——没有一点有用的消息！
——不用说十日，给内史十年，他也破不了案，就像当年的晋王府灭门纵火案一般。
*
第四日，冯达传信到侯府——巳时遣媒人来侯府纳采、问名。
侯爷得信，命管家梁春将此事知会全府人，并请梁炎过府当摈者，另设筵席于祢庙堂上户西，准备迎接冯达遣的媒人。
此时，梁晨曦正闲坐在花园亭中的胡床上。
云儿向她走来，把冯达遣媒人来侯府纳采、问名的事和她说了一气。
“小姐，冯大人还真是重视与小姐的婚事唉！您猜媒人是谁？”
“是谁？”
“是太常大人！”
“噢，冯达的继任者。没什么惊讶的，相必是他的心腹。”
“刚才主母还叨念，觉得冯大人太急了，旨意刚到就遣媒人来。”
——是啊！
——世事变幻莫测！
——快一步就少一点变故的可能！
——聪明人！
——如果当年自己已满十五，已及笄，承轩会不会也这般紧锣密鼓……
——如果当年自己没有在皇上面前口无遮拦，承轩可能还活着，或许现在早已妻妾成群，有孩儿承欢膝下了……
——当年……
——当年就是在这里，自己第一次见到承轩，暗许芳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