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空湛蓝，鸟语花香。
那湛蓝的天空，让冯达不禁想起第一次见到梁晨曦时，她眼眸中透出的清澈光亮。这一发现，让他的心情变得更加地好。
那扰人的鸟鸣，今日听起来格外地愉悦。
仔细闻闻，花也似乎比平日香了许多。
一切都太过美好，反而让他不安起来，生怕这仅仅只是一个梦，一个美梦。
门口空空的，始终没有人影！
有好几次，他都强烈地感到那个自己日思夜想的身影马上就要出现在门口了，可一阵心跳过后，门口依然空空！
——也该回来了吧！
——怎么还不回来？
——行个礼，需要这么久吗？
——该不会真是个梦吧！
冯达赶忙向屋内扫视一圈。
——还好不是梦！
这确是婚房，一切看起来都是崭新的。红烛亦在，她用过的物什亦在。屋里依旧飘着淡淡的兰香，那是她刚刚沐浴后留下的味道，也是昨夜一直萦绕在自己鼻息之间的味道……
“少夫人！”
听到冯诺向梁晨曦行礼的声音，冯达慌忙收回心神，看向握在手中的竹简。
心跳声依然响于耳，不知是因为刚刚回想时的真切，还是因为马上就可以再见到、再触及到的真实。
梁晨曦跨进门槛，冯达抬头看向她。
见她一人回来，冯达放下书，眉开眼笑，语调欢快道：“回来了！等着你一起吃食呢！肚子还饿着呢吧？我让人把饭菜端来，我们在房里吃。”
没等梁晨曦搭话，冯达已命冯诺传膳去了。
梁晨曦很诧异地看着冯达，奇怪他这从早上开始就对自己的莫名亲昵和体贴。
仪礼之食当然只是走走形式而已，基本和没吃是一样的，再加上行礼时怕出错，有些紧张，此时饥饿感比往常更甚。冯达知道自己肚子还饿着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他也饿着肚子却还要特意等自己一起吃。
——戏演过了吧！这个样子再加上前一晚他说过的话就仿佛他真的倾心自己一样。……可这怎么可能？
——对于冯达这样的人，倾心于人？绝对不可能！
——虽然不知道他昨夜为何要那样说，但如果把冯达的话只按字面来听的话，那就是傻子！
——他想要的婚也结了，夫妻之实也有了，他还想要干什么？
——现在是在演“琴瑟和谐”吗？房里又没外人，到底演来何用？难道对他的随侍，他也要防？也要演？那他就确实像他自己所言，过得太累了！
但她现在却真有些累了。因不是随心而为，是刻意演之，顾虑便多了许多，生怕哪里被人看出破绽，让人生了疑。再加上总是要防备冯达，心就更累了。
回来这一路，她已经盘算好了。她只想赶快向冯达言明后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独自呆会儿，放松一下。心总感觉被什么揪着，让她心惊。尤其是面对冯达时，她总不知他下一步会做什么，这让她害怕，让她提心吊胆。
她已经遣云儿回院里拾掇了。当然，今夜还得在这儿过，毕竟舅姑还在，兄嫂们还在，戏还得演，等明日他们都回晋阳后，她就可以完全待在自己院中，过像在梁府时的闲散生活，坐等冯达为自己，不，为承轩洗刷冤屈。
可这一路的盘算却抵不住自己回来后冯达的寥寥几语，她开始担心自己的提议会遭到拒绝，开始懊恼自己刚才怎的会有如此天真的想法。
越来越强烈的不安，让她感到憋气。
她怕被拒绝，可又不能不提，不试试就缴械，终不是她的性格。
梁晨曦走到东侧室窗下的榻旁，坐在榻边，没再看冯达，而是看着自己进屋后换穿的锦履，尽量保持语气平稳，道：“吃完我就回房了。”
冯达言毕后，看着梁晨曦看自己的神色时，心里就是一凉，但面上并没有表现。见梁晨曦坐下后，并没有看向自己，而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就料到不是什么好事。正猜想她要说什么时，却听到这样一句话，面色不由遽然一沉。但只顿了一下后，笑意又重回面上，柔声道：“好啊！我们一起回！”
梁晨曦抬眼看冯达，见冯达正满眼含笑地看着自己，遂低头继续看自己的锦履，掂量冯达是何意，自己又要如何回应。
饭菜很快就端上来了，冯达给了冯诺一个眼神，冯诺退了出去，阖了门。
冯达从几旁起身，走到梁晨曦面前，握起她的手。
梁晨曦的手本能地往回缩。
冯达没有给她机会，不但没有松手，而且开始用拇指摩挲起她柔嫩纤细的手指来。这让她心里感觉毛毛的，很不适应。
冯达低头看着梁晨曦的手，仿佛在细心把玩一件玉器般。轻轻叹了一口气后，柔声道：“我们先用膳。一会儿我让冯元把我的东西都搬到你房里去。妻我都娶了，断不会再一个人住了！以后你住哪儿，我就住哪儿！”
梁晨曦心想：搬我房里？我回去为的就是不和你待在一起！要真搬我房里，那以后我就真连个清静的地方都没有了。
她忙开口道：“那算了，不必搬了！过段时日，你纳了姬妾又得搬，搬来搬去多麻烦。我就住这儿，住到你纳妾为止吧！”
冯达听着听着手里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抬头看向梁晨曦，眸中是难掩的悲凉和怒气。陡然而至的怒气让他全身绷紧，瞪大双眼，抿紧双唇。
等她说完后，他忽地抬手钳住梁晨曦的下巴，抬起她的头，让她看着自己。
冯达刚刚眸中的神色已去。
梁晨曦看着他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眸色冰冷，心中不禁一颤。
她不知道他又怎么了？
她不明白眼前这个人为什么忽冷忽热，一会面色如春光和煦，一会面色如寒风刺骨。
看着他的笑容满面，她刚刚放松了一些，可转眼他就变了脸。
变来变去，面对他的那种力不从心之感，重重地涌上了她的心头，让她感到害怕，让她无从应对。
只听冯达言带讥诮地道：“成婚才第二日就想着给自己的夫君纳妾了！很好，看来今早的礼没有白行——主母的大家风范、容人之肚已显。但我冯达告诉你梁晨曦——我不会纳妾，我这辈子就守着你一个人！你也别想着法子躲我，从我这里逃走。我告诉你梁晨曦——没用！进了我冯家门，就赶紧把你的心收回来，全心全意做我冯达的妻，别想再逃出我冯达的手掌心！”
说完，冯达不等梁晨曦回应，俯身猛地吻向她，用舌强行撬开她的唇齿，霸道地向她索取着，仿佛要把她吸进自己身体里，让她永远也逃不掉，又仿佛溺水之人要抓住救命浮木般，让自己可以不恐惧。
他越吻越生气，越生气吻得越疯狂。
婚前，他想着只要娶回来，婚后，他却发现自己原来很贪心。
他不仅要她的人，更想要她的心，可他又清清楚楚地知道她心里放着谁，清清楚楚地知道那个人在她的心里有多重。
赵承轩算什么，不过是那个人的影子，她为他报仇不过是赎自己的罪。
而他自己呢？明明知道自己连个影子都不是，连得到她一个笑脸的机会都没有，却心心念念每日想着她，一心想把她娶回来。
现在娶回来了，又怎样？不还是心痛！
什么事情，看得越清楚，想得越明白，心就越痛。
他知道自己应该给她时间接受自己，毕竟自己对她而言还是个陌生人，但一想到她当年对赵承轩时，面对同样陌生的赵承轩，第一次见面就笑脸相迎，之后就总是嬉皮笑脸地缠着他，而对自己却总是这样不冷不热的，他就窝火。
她的真切存在和表现，打破了他的侥幸，打破了他心底深处的那一丝丝幻想，他从来没想过，对她的拥有反而比对她的憧憬更让他心痛！
他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对，他知道自己这样不顾及她的感受，一味地索取，只能让她离自己越来越远，可他控制不住——在她面前，他总是无法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让自己保持清醒，保持冷静。
她对他的满不在乎，包括对他的顺从都像刀一样剜着他的心。
他不想她像现在这样顺从他，像她嫁人前后，所有人告诉她，甚至是告诫她的那样，如何为人妻，如何为主母。
他想她带有感情地对自己，哪怕是厌恶，是反抗。
可当她真那样做时，他又发现那比顺从更让他难过，让他愤怒。
因为她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反应，都让他马上联想到她的心里有一个人的存在，而那个人自己却不知道有没有打败，有没有取代的一天。
因为无望，所以他越想越没有信心，越没有信心就越没有耐心等，就越想用最简单的方式对待她，占有她。
面对眼前的人，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要如何对她？不知道怎样做才能既不伤她的心，又不让自己愤怒，不让自己心痛，不让自己失望甚至绝望？
他的热情和疯狂，在他混乱的思绪和她的咬牙坚持与毫无回应中慢慢消磨，渐渐冰冷……
他放开她，看着她绯红的脸颊，咬出血的嘴唇，散落的乌发，凌乱的衣衫，和自己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他突然对自己感到极度地厌恶和鄙夷!
——自己还真是无能啊！无能！
——冯达，你能干了什么？
他想逃开，他生平第一次有了想逃开的冲动，可他没有动。
他看着她紧咬着下唇，微微颤抖着慢慢起身，整理衣发……
他知道逃没有用！逃了还得回来，还得面对，再面对时将比现在更窘迫，因而不如不逃，直接面对！
他想起了梁晨曦最擅长使用的伎俩——一遇尴尬就迅速转移话题。
他把目光从梁晨曦身上移开，整了整自己凌乱地衣裳，走到几旁，坐了下来，缓缓开了口道：“用膳吧！”
第一次这样做，让他很不习惯，他听出了自己语气中明显的不自信，不像梁晨曦如此做时的那般从容自若，仿佛那是与生俱来的，又仿佛她知道，只要自己给出台阶，对方就一定会踏上去。而他却没有这份自信，至少面对她时，他没有。
虽然梁晨曦仍在止不住地颤抖，但那不是因为害怕，害怕在冯达对她的掠夺中反而消散了，因为她突然明白——原来不过如此，冯达对自己所能做的也不过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