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中不急不慢地穿上衣服。见小鬼吏被自己蒙住了,心中大喜,脸上却更见哀伤。听小鬼吏问起他娘,心想:本少刚才为了骗取你的信任,说自己的娘积劳成疾。本少虽然坏,但坏了这么多年,全靠当官的老娘肯罩着,无论如何,不能再诅咒自己的老娘了。
于是,又编了个理由,对小鬼吏说:“我娘本来因为太思念舅舅您而积劳成疾,不过,后来我劝她,越是思念舅舅您,就越应该保重身体,要不将来舅舅回家看到娘得病的样子,会伤心的。我娘听了我的劝,以后就注意保重身体,所以现在健康得狠,百把年内是不会来阴间见舅舅的了!”
小鬼吏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两兄妹迟早会见的,你娘还是在人间多活些年岁好!你这孩子,倒有孝心,不愧是我那苦命的妹妹养出来的好儿子啊!”
就这样,小鬼吏认了令狐中作外甥。
其实,小鬼吏也不是那么糊涂啦。只因为在阴间,鬼魂们都忘记了生前的事情,彼此都没有什么亲人,都很孤独寂寞,所以,小鬼吏自然乐得认下这么一个外甥,以后在阴间就多了个自己人了。
见令狐中是顶头上司的亲外甥,鬼差们自然要大拍马屁,拿起生死薄,提前为令狐中检查核对,而且检查核对得格外认真。
这一来,还真发现了问题:所谓好人不长命、坏蛋活千年,按照生死薄的记载,令狐中的阳寿原本不短,至少还有七八十年好活,如今却这么年轻就来到了黄泉路上!
令狐中还真是命不该绝,却提前到阴间报到的!
“大人,您的外甥大人是枉死的呀!”鬼差们立即屁颠屁颠地给小鬼吏报告。
“胡说!我的外甥这么可能枉死?”小鬼吏怒道。
令狐中一听自己居然是枉死的,本来欣喜若狂,可一见小鬼吏的表情,又心头怒火陡升,暗骂道:王八蛋,我是枉死的就不用过奈何桥,可以复生,你怎么不为我高兴,反而还发怒呢?
不过,像他这样的大坏蛋,哪能不了解小鬼吏这种小坏蛋的坏心思呀。
对于小鬼吏来说,如果令狐中真是枉死的要送回人间,那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因为他早就完全不记得人间的事情了;反之,如果令狐中能够继续留在阴间并认他做亲舅舅,那他在阴间就多个帮手。所以,他在主观愿望上,当然并不希望令狐中是枉死的。
可是,鬼差们蠢呀,哪里懂得顶头上司的这种微妙心思,还是一个劲地拍马腿,说:“大人,对于外甥大人的事,我们哪里敢胡说呀。这生死薄上记得明明白白,您的外甥大人阳寿活该九十九岁,可现在他年纪轻轻就死了,的确少活了几十年呀!”
小鬼吏一把夺过生死薄,亲自核对了一下,这才不能不承认,令狐中真是枉死的。
“亲舅呀,您可的为我做主呀!我还不想死呀,我死了,您那还在人间的亲妹妹可怎么办哪!”令狐中立即抱着小鬼吏,大声请求,防止他变卦。
小鬼吏无可奈何。既然确认令狐中是枉死的,那就只能按规定办理了。看在令狐中是自己亲外甥的份上,小鬼吏决定亲自带令狐中坐船过阴河,这样就不算过奈何桥。过河后,令狐中就可以去阴河判官那里申诉。
阴河里的水,黑洞洞的,水面上却泛着一层薄薄荧光,显得深不可测,格外诡异。
船儿滑行到阴河中央,小鬼吏还是忍不住劝令狐中:“我说外甥呀,不如你就别去找阴河判官了!”
令狐中暗骂:王八蛋还想害我。脸上却一脸天真,问道:“舅舅,您可以直接放我回阳间吗?”
小鬼吏浑身一哆嗦。擅自放鬼魂回阳间,这个罪名他可担当不起,冥王如果知道,会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的。忙对令狐中解释道:“外甥呀,我是担心你。你可听说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句话?”
令狐中点点头,道:“听说过呀,我生前就是经常这么折磨人的!”
小鬼吏一听,暗道:你小子不打自招,原来在人间就是个害人精,那就更不必放你回去了。就说:“这句话,其实就是说我们阴间的规矩。但凡是人,如果横死来到阴间,那就多多少少是有罪的。纵然是枉死,可以复活回人间,也就是免去死罪,那在复活之前,也得先遭遇一顿‘活罪’,就是被阴河判官痛打八十大板!”
令狐中叫起来,道:“这是什么混账规矩?”
小鬼吏吓得面色煞白,连忙捂住令狐中的嘴巴,道:“外甥你可千万别乱嚷嚷,这规矩乃是冥王大人亲自定的,其实是很有道理的,目的是为了防止人间的人随意枉死,到阴间来刺探秘密!那八十大板打得可不轻,我担心你到时受不了,所以劝你干脆将错就错、留在阴间算了。反正,人固有一死,早死晚死都得死。你现在死了,碰巧遇到我这个亲舅舅,将来在阴间还有我罩着你。别看你舅舅我官不大,但大小是个官,吃香喝辣少不了你!”
令狐中心道:你后面这句话我倒相信。我娘就是当官的,香的辣的确实随便吃。不过,看你这死衰样,在阴间不过是个看门狗,比得上我娘在人间的官大么?我要当官的罩我,当然是找我娘,还用得着靠你?本少在人间要什么有什么,踩死你这样的小小官儿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你让本少来阴间跟你混?你个死王八!
脸上似乎有些心动,口中道:“亲舅,您不愧是亲舅,对我真关心哪。您让我想想!”
小鬼吏大喜,道:“你想想,你想想,看是不是我说的这个理?”
令狐中这一想,就想了好久,直到船儿到了对岸。小鬼吏忍不住了,道:“外甥,你想清楚了没有?一旦上了岸,可就不能反悔了呀!”
令狐中闻言,马上长身而起,一跳跳上岸,笑嘻嘻地说:“我还没有想清楚。既然到了岸,那就别想了。舅,我头痛!”
小鬼吏脸上一阵抽蓄,只能跟着他上了岸,带他去找阴河判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