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请稍等。”
黑夜中,三抹黑影悄然前行,隐匿在帐篷之间,显得尤其神秘。
其中一人说了句话后,匆匆离去,左拐右拐,拐进了一顶素净的帐篷中。这帐篷大冬天的也是一张单薄的布,分外的冷清萧索,放谁来看都多半以为是无人居住的。
那黑衣人进了帐篷,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之后,又匆匆出来,将其余两人请了进去。那两人进去以后,先前那人便没有入帐篷了,守在门外望风。
“两位能取得单于信任,当真是了不起啊。”那人顿了顿,忽而又笑起来,“听闻当初安歌公子到我兰氏领地时,不少女子为之倾倒,不料谁都没有猜到,这俊俏的公子,竟然是以为如此出挑的姑娘家。”
没有点灯的帐篷里稍微有些暗,隐约还能看到那两个穿斗篷的黑影。
其中稍矮些的身影轻微地一晃,响起一把清澈的女声,不带感情地说:“那大人能让小人落网,岂不是更了不起?”
先前那人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大人下一步要小人做什么?”剩下的那一人忽然开口。
“齐公子莫心急。”
齐宋冷声道:“被人捏着小命的不是大人,大人当然不心急。”
“你看萧姑娘就很镇定。”
“成大人谬赞了。”
成子宁似乎心情还不错,负手走了两步,淡淡道:“打探一下单于最近的动向。”
两人沉默了片刻,萧夕问:“关于兰氏的吗?”
“不,所有动向。”
“可是……”
“我自有我的打算。”成子宁打断她的话,挥了下手,“好了,你们来的时间够长了,快回去吧!”
“……”
那两人似乎是在无声之中斟酌了一下,朝着帐篷中那孤单的身影一拱手,转身离去。
成子宁瞄了瞄门帘,看着外面两个影子已经走远了,才微微松了口气,但心底却忍不住有些窃喜。
两人从那单薄的帐篷出来以后,在附近绕了好些圈子才脱下斗篷,慢慢走回住所。
阮靖唯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跟着宋祁入帐篷。
阮靖唯屏息留意了下外面的动静,回头跟宋祁点了下头。
“你看清楚了么?”
那成子宁谨慎,找了顶无人用的帐篷约他们在夜里见面,为的就是不让人看清他的脸。但这点昏暗还躲不过阮靖唯双眼。
阮靖唯点了下头,忽然目光微闪,一边翻起了东西,一边说:“下次若是在街上遇到,定能认出来了。”
宋祁坐在榻上,紧皱着眉:“你说……这人要打听阿古达木的动向,是防患于未然吗?还是……”
阮靖唯摇摇头,没有说不知道,也没有说不是。
也可能是两方面都有。
“真是有心思。”
阮靖唯感觉有人翻过这里的东西,所以才动手检查的,结果翻到了黑影送来的信。
黑影会把信直接送到宋祁这里来,证明和他切身相关的。
阮靖唯撕开信头,一目十行地迅速读完。
“宋祁。”
宋祁抬头看向她。
“皇上中毒了。”
“砰!”
宋祁一震,失手将手边的油灯打翻,幸好他及时反应过来,迅速灭了火。
顿时穹庐中一暗。
昏暗中,宋祁看不清楚阮靖唯的脸,但是阮靖唯却看得一清二楚。
对面那个出身皇家的年轻人,在灭火的瞬间,眼眸中的算计也迅速略过,虽然远离了京城,却对京城的一举一动胸有成竹。
……仿佛那个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的年轻人是别的人一样。
每个人都有几副面孔,谁只认得一张嘴脸,谁就是输家。从前听过画舫的姐姐谈到心上人时而这般时而那般,不知道哪一个方才是真正的他。如今阮靖唯却明白,无论哪般,都是真实的他,毕竟“一视同仁”,是没有人可以做的到的。
穹庐内寂静良久。
宋祁重新点起了灯,方才一闪而过的阴翳消散不见,只见他把油灯放到安全的位置上,然后施施然敛袍坐下,才问:“可知道是谁下的手?”
阮靖唯挑了下眉:“你不知道?”
宋祁叹了口气:“你可会觉得兄弟阋墙很可怕?”
阮靖唯低眉瞥了一眼手里的信,抬手递进火苗里烧掉。“也是身不由己。”
“这到底是谁定下的规矩呢?”宋祁苦笑着摇摇头。
“那你就制止它。”阮靖唯轻笑,似乎是开玩笑,也似乎是认真告诉,“从你开始,重新定下规矩。”
他看不惯的,就改。他不喜欢的,就删。他不理解的,就重新定义。
记得当初,他就是这么和阮靖唯说的。
因为他看不惯。
夜已渐深,阮靖唯不再久留,和宋祁打了招呼就回自己穹庐去了。
宋祁回身吹熄了等,却仍独自坐了良久。
“铃——”
尚昏暗如夜的清晨,城中依然显得寂静冷清。宅中忽然响起的银铃声清脆悦耳得有些诡异,然而在听的人耳中却满是温馨。
“这里。”
刘嘉之握着面前年轻女子的手,引领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衣领上。
托娅笨拙地摸索着纽扣的位置,吃力地给刘嘉之一颗颗地扣起。
穿好衣裳,托娅又要给刘嘉之梳头,但是听了下沙漏流逝的声音,感觉她为刘嘉之穿衣的时间耗太久了,如果再坚持要给他梳头发,不知道会不会耽误他办事。
刘嘉之从铜镜里看到她的神色,抬手拿过梳子,塞进她手中:“我没有要紧的事,你便替我梳梳头吧!”
托娅摸着刘嘉之顺滑的长发,心里默默叹息,手里的梳子正要梳上去,忽然又停了下来。
刘嘉之察觉到她的动作,叹了口气,高声喝了一句:“有什么事不能晚一点再说?”
门外匆匆赶来的人还没敲门,听见主子这么一喊,顿时僵在原地,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
房里的气氛一时也有些凝固。
“看来你是不会替我梳头了。”刘嘉之拿了根发带随意将头发绑起,起身仔细地拉了下妻子的衣领。
托娅先前怕他生气,没敢动作,这会儿感觉到他的温柔,慢慢松了口气,抬手回握他的手。
刘嘉之知道有人在外面候着,不舍地搂着自己心爱的妻子。
托娅窝在他怀中,听见他低声喃喃:“什么时候才能带你回中原,过上平静日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