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闲,你跟我来。”
一回到铃兰楼,阮靖唯就揪着嫩红舞衣的人直奔内院。
那“舞娘”,便是那位出场都与众不同的初闲公子。
初闲还是笑吟吟的模样,只不过笑容里多了些尴尬,任由阮靖唯拉着他走。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
“初闲,你当真是人如其名!”
阮靖唯坐到书桌后,板着脸瞪着桌子另一侧的人。
初闲脸上妆容还没有卸,一笑起来温婉怡人,抿着唇想了想,硬起头皮说:“因为我确实没事做啊!”
阮靖唯窒了窒,沉吟了一会:“一直没有问你,你到底是为何而来?”
“就是无事才来找你啊!”初闲毫不犹豫理所当然地回答。
阮靖唯盯着初闲,见他神色认真,无奈地扶额。
初闲身体不好,所以不能习武,只修习了轻身的本事和一些粗浅的功夫来自保。所幸藏海宫的独门绝技就是隐匿,初闲若是碰上意外,脱身基本没有问题,只不过常年在山上跟随裴先生学习,极少下山。
这人尚笑得欢喜,看到阮靖唯无可奈何的表情,他笑容里也渐渐多了几分苦涩。
“婉儿,我只是想来见你……”
“……”
许久,没有听到有人唤自己的乳名了。这么一算,才发现,已经过去四年了。
阮靖唯忽然心底有些触动,神情愈发柔和,思索了下,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今天不少黑影被侍卫打伤,你去给他们疗伤吧。”
初闲抿嘴笑着点点头:“好。”
“等一下!”阮靖唯黑着脸指着某人身上的衣服,“衣服。”
“遵命,妹妹!”
“啧。”
阮靖唯啧了下嘴,却望着他轻快的背影轻轻笑了起来,放松了后脊靠到椅背上。
少顷,房内又响起了敲门声。
阮靖唯望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才挺直了腰背,唤了人进来。
“少主。”
阮靖唯瞥了他一眼,“嗯。”
疾风抱拳继续禀报:“黑影从皇宫出来之后就各自四散,甩开追兵后才换衣返回。”
“皇宫的侍卫怎么样?”
疾风一脸不屑:“并不怎么样。”
当今皇上远没有今日所见的那般和蔼,依往日看来他狠辣的手段,肯定另外还有一批暗卫供他一人差使。
疾风见主子在思忖,便伫立一边没说什么。
这边阮靖唯也顾自斟酌。
今日的事也要有个收尾。井丞相和皇上上下一心,这事往他身上泼脏水,皇上定然不信,还反而让人怀疑。要说这京中还有适合的人选……
“疾风,这事,引到卫王身上去。”
“是。”疾风对主子的决定毫不怀疑,顿了顿,“还有一件事,宫主来了信。”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封黑底的信呈上。
阮靖唯伸手接过,撕开信头,抽出里面的信,大致地扫了一下。
“……”阮靖唯轻蹙眉,吩咐道,“明日,你派人去联系平安县的青梓,详细内容我会写在信中,再派人盯紧井府的动向。”
平安县座落京城邻近,不大不小,不骄不躁,真真如名字那般平静安宁。只可惜,平静的水面下却满是暗涌。
芩朝如今已经安定,外无忧患,风调雨顺,不知为何,朝廷的目光便放到了武林上来。确定此事的信号,是两年前,一夜十三家镖局莫名被灭一事。
江湖武林的诸多小门派,根基不深,所以恃凭武艺,多靠镖局为生。那十三家镖局不仅是一些帮派的分堂,更是几个小帮派的据点,朝廷的一番行动,就让好些帮派惨遭灭门。
也许朝廷是想杀鸡儆猴,但却太自以为是,这一举,以为能让各门派收敛,没想到反而是打草惊蛇,激发了江湖子弟的愤怒,向来闲散、相安无事的各门各派,武林中的,武林外的,懂些江湖规矩的人,现在都拧作了一股。
阮靖唯所在的藏海宫除了些江湖里的生意,其他的纷争已经许多年不参与了。但是毕竟根基深厚,向来待人宽厚,此次行动,便被推为武林之首。
也因此本来只是用来收集情报的各个商点,现下便以铃兰楼为主利用了起来。
这铃兰楼在京城已经三十多年了,四年前阮靖唯带着手下出宫来历练,便先从宫主那里接手了铃兰楼,再慢慢接触其他产业。至今,藏海宫的所有商铺都由阮靖唯来打理着。
“少主,宫主派杜越来听候吩咐,算日子明天该到了。”
阮靖唯点点头,“也好,多个吩咐的人,你也不至于分身无暇。”
疾风愣了下,忙说:“少主……”
“好了,先出去吧,我有点累了。”阮靖唯摆了摆手,“让初闲给宫主回个信,宫主问起他了……八成是偷溜出来的。”
疾风听见主子的那句嘟哝,忍住笑意,低头告退。
阮靖唯看着疾风退了出去,两手交叠托着下巴,看着桌子上的信。
井府果然不好接近,都是官场上练成精的人。
前些天她出了趟远门。南边四海阁报信来,说发现海上的官兵增加了,影响了采购生意。
阮靖唯第一直觉就是朝廷要查黑市,于是即日就出发赶过去。
起先不知是谁下令严查经海运输的货物,后来命人从南边一路追查过来,回报说那人进了井府,那便是井左丞的命令无疑了。
井左丞的命令,也和皇上的口谕差不多。
要接触井府……
阮靖唯伸手拿起信递进烛火里。
饵已经抛出去,就看鱼要不要上钩了。
太后寿宴原本应该普天同庆,不料却发生了一件颇有规模的刺杀。消息封锁不及,至少京城里的人都知道了。朝廷连忙开始着手调查昨日太后寿宴的刺杀。而作为一国之相的井左丞更是不免忙碌起来。
那日的刺客一下子就消失无踪,彻夜搜查无果,连铃兰楼的那几个舞娘甚至楼主都盘问几遍了,最后第三日才从卫王那里发现了些蛛丝马迹。可是卫王是众所周知的药罐子,事情一下子就变得扑朔迷离起来了。
井潇然看着家里两位入朝为官的人天未亮就起床出门,他不仅没有任何反应,甚至依旧淡定自若,漠不关心,看样子真的和官场无缘了。
院中有长剑清啸,身影翻飞,起落悦目。忽然,剑影虚晃。
练剑的人猛地回过神,颓然收势,怔怔地坐到一旁石凳上皱着眉苦思。
但不知怎的,总觉得心里惦记着些什么。
“啧……”
井潇然起身回房换了身衣裳,在自己房间里静不下心来,便出院门又在府里晃了两圈,横竖不是,干脆踱步出了府。
街上人来人往,各自方向不一。
井潇然放空身心踱步走着,不知不觉竟然踱到了铃兰楼前,井潇然正脚步极自然往楼里走,刚迈开步,却忽然定住。
井潇然不敢说自己是个绝对的正人君子,可也不是什么好色之徒。
平生虽没见过多少美人,但从小在山里修身养性,定力不能和一般人相比。那为什么偏偏对一个还蒙着半张脸的陌生女人这般在意呢?
再回想那日,他欣赏铃兰楼主的为人,可是他深知自身,哪怕再怎么欣赏,也不至于鲁莽上门来。
这其中,似乎有点奇怪?
这么想着,井潇然突然听到有人喊他。
“井兄!”
井潇然抬头沿声音望过去。
前方走来一群锦衣华绸公子哥,有说有笑地朝他过来。这几人也是和井府有来往的几个家族里的子弟,平时和井潇然关系不算亲密,只不过是彼此认识的程度。
井潇然正琢磨着事情,加上自己又一身布衣和他们格格不入,本不想和他们一起的,谁知道对方一围过来就拽着走了。
“难得碰上井兄也来铃兰楼,来来来,今日小弟做东。各位也不要客气啊!”
“我……”井潇然找不到借口推辞,牵强地笑着跟着进楼。
罢了,也当看看这铃兰楼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
“楼主,井公子来铃兰楼了。”
阮靖唯听到门外的人报告,放下账本,思忖片刻:“知道了,你先回楼里做事吧!”
“是。”
“……疾风。”
无声无息地从门缝中闪入一个人。
阮靖唯看着他,问:“昨日交代之事,可安排好了?”
“不敢耽搁,已经安排妥当了。”
“嗯……”阮靖唯沉吟良久,“我知道了……来人,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