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淅沥,凉亭风雅。
方渊望着对面那位年轻的王爷。
“卫王爷当然知道‘六扇门’?”
宋祁一听,正色端坐,沉默不语。
方渊轻笑:“看样子,王爷知道重建‘六扇门’的意义。”
“有句话,本王也不知道当不当说。”宋祁皱起眉,严肃地看着方渊。
“请说。”
宋祁深深吸了口气。“无论如何,这个时候重建‘六扇门’,对六扇门本身而已,并非什么好事。”
方渊有些意外。
能想到这一点,看来着药罐子卫王也并非传闻中那样不理朝政啊!只不过,终也不过是一名无权无势的王爷罢了。
方渊摇了摇头,晃去那些杂乱的想法。
“老夫知道,皇上是想借‘六扇门’的名义去控制江湖、控制武林,这样重建的‘六扇门’不过是傀儡。”
“可是,六扇门方家,从来不是好欺负的,哪怕对方是武林第一宗门,或是当朝天子。”
宋祁收敛的神色,装傻:“武林第一宗门?”
方渊一怔,发觉自己说漏了嘴,沉默不语。
宋祁露出体谅的笑:“本王什么都没听到。”
方渊心中又分迟疑,暗里悄悄打量宋祁。
这位卫王爷,传闻中体弱多病,少理朝政,身上也没有官职,平时更没听说有什么作为。可毕竟是皇室子弟,也许是与生俱来的天性,方渊总觉得宋祁身上一定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
比起宫里温养的几位皇子,这位才是真让老夫我看不透啊……
元宵节后,井潇然的伤势已经步步转好了。而新调来青院的下人也都已经习惯了这位主子的起居喜好。调来青院,其实比在府上其他地方要自在些,主子没什么架子,平时也喜欢亲力亲为,即使重伤在床也坚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很少要别人服侍,没那么多规矩。院子的人大部分时间都在整理院子和井潇然的三餐而已,工作量并不大。
虽说井潇然不讲究,但下人还是给他点上安神的熏香。井潇然坐在房里看书,闻着这淡雅清香,倒没什么反感。长指一挑,轻轻翻过一页,井潇然将书放下,伸手斟茶,余光触及一旁一只灯笼。
灯笼只是普通的素面样式,可是上面的画却精致细腻。素面墨染,一笔一划简单细致地勾出了一朵朵梨花初绽,既柔而刚,姿态万千。
思绪不禁飘远回溯。
元宵月下一眼万年,墙头伊人巧笑倩兮,城下梨花起舞轻旋,立冬舞娘惊艳四方……初见风姿端庄柔媚。
脸上蓦地一阵烧,井潇然忙回过神,有些尴尬地抬起茶杯一饮而尽。
茶水温热,喝下仍觉心潮起伏难定,井潇然叹了口气合上书,起身走出房门。正在门外修枝打扫的下人见主子出来了,纷纷招呼行礼。
井潇然点了点头,独自在青院里面走。
这些日子经下人们整理,院子已经和从前大不相同,至少看上去整洁多了,不再是一副杂草丛生的模样。
井潇然看惯了以往的模样,走着走着竟然还有些不认得自己的这座院子了。
常年在外,青院与其说是他的院落,不如说不过是他偶尔回家留宿的地方罢了,即便有闲暇在府上,他也不会这样在自己的院子里走走。
“沙!”
井潇然凛然,四下看过周围无人,这才朝方才有声响的方向追去。
刚才,他分明看到草丛间有一抹属于皇宫侍卫的锦红!
春光明媚,阳光下蒸起一股清新的气息,万物复苏,枯树抽枝。粼粼波光,湖畔之中建有一座精致的凉亭,亭顶立瑞兽,梁上绘瑞兆,取名吉祥亭。
亭外无人守卫伫立,但亭中的明黄刺眼,让人忽视不得。
湖边通向吉祥亭的桥上,两人一前一后,脚步匆匆地往湖中亭上走去。
走在前头的人,在亭外止步,朝亭里的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随即又匆匆退去,剩下身后那人淡定坦然地站在那里,撩起袍跪下一拜:“微臣参见皇上。”
能堂而皇之在宫中穿着明黄色的,自然只有皇上。
皇上看了他一眼,摆摆手:“免礼,过来坐吧。”
井潇然起身,看着皇上身侧的凳子,沉吟了下,还是在隔了一张凳子的位置坐下。
“潇然,你可知道‘六扇门’?”
井潇然目光微闪,点头:“略有耳闻。”
“你认为‘六扇门’如何?”
又是这样毫无方向的提问,井潇然稍顿,仍和上次一样,想到说什么便说什么。“依微臣之见,‘六扇门’是朝廷管理江湖的手段。”
皇上冷笑一声。
“若是这般简单,当初为何要废除解散‘六扇门’?”
井潇然低头沉吟,没有说话。
皇上目光微沉,低声喃喃般说道:“六扇门不可信。”
井潇然表面沉默,心里却叹了口气。
铃兰楼主……靖娘是否知道当年事情的始末,他不清楚,但是皇上的看法和决定,却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皇上想重建六扇门,却又投鼠忌器,迟迟不能决定。不能说皇上太多疑,井潇然明白个中水深,只是也觉得皇上确实有些太优柔寡断了。
皇上虽问他了,可是也没有解释当年的详细,反而忽然说起:“听井卿家说,比起朝堂,你原本更向往四方游走?”
井潇然并不遮掩,大方承认道:“微臣自幼道观长大,家师教导微臣匡扶正义、锄强扶弱,微臣对此深以为然。”
“那岂不是和那些所谓江湖游侠一般?”
井潇然微微一凛。
皇上笑道:“朕还不至于连这种绵薄之力都要顾虑。”
“你虽志向如此,然而井卿家则更希望你步入仕途、为朝廷效力。”皇上淡淡地说破。
井潇然点头:“是。”
皇上扬扬眉,轻哼一声,似笑非笑地说:“朕有两全的法子,只是潇然你可能将经常遭遇此行之劫。”
井潇然缓缓吸了一口气。
终于来了……千算万算,却皆在别人的算计之中。
“滴、滴、答、答……哗嗒嗒嗒……”
阮靖唯抬头看了一眼,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摇摇头。
早就和初闲说了今日会有雨,他还是坚持要和觅娘去游船,这下可有戏看了。
春风细雨,天有些阴沉,但雨打新叶的声音却悦耳宁神。
近来朝廷没什么动作,各方传回来的消息也没什么异样,几乎都只是一些琐碎事宜或是一些帮派之间的矛盾希望有藏海宫的人出面调停。
虽然繁琐,却都是需要阮靖唯调度。
门外响起一阵随意轻松的脚步声。
阮靖唯微怔一下,放下笔,看向来人。
门口站着一人,身材颀长,清隽秀逸,挺拔如剑,俊逸的脸上神态刻板严肃,但是眼底此时却荡着一丝暖意。
“看你脸色,倒是比前些日子好多了。”阮靖唯也不起身,笑着低头将桌子上的东西简单地收拾到一边。
井潇然迈步进来,抬头打量了下这书房。
上次来时匆匆,对阮靖唯也还抱有警惕,没有留意书房的模样。这次前来,情况已大不相同。
“这房间的布置,一看便知道是你的书房。”
阮靖唯闻言笑了下,收拾东西的空隙里朝一侧的茶几处扬了扬下巴:“稍等片刻,你先坐。”
井潇然饶有兴趣地看着茶几上一张残局,坐下来研究。
阮靖唯收完东西走过去,见状,一边将茶壶放炉上烧开,一边说道:“这是初闲摆下的。”
“不错。”井潇然执起黑子,往某个不起眼的要点下了一子,瞬间将黑子的困局逆转。
阮靖唯挑了挑眉,学着他的语气:“不错。”
“言归正传。”井潇然将目光从棋盘上移开,“我方才宫里出来。”
“嗯?”
阮靖唯算了算时间。
“倒是比我想象中快了些。”恐怕,皇上有这个想法已经很久了。
“接下来如何?”
该做的还是得做,只不过,这事得等等。眼下井潇然是得命四方游走了,却是随时要向朝廷报告行踪的。
阮靖唯沉吟了下,说:“接下来,皇上必然要使些制衡你的手段,你不必在意,我定会安排妥当。”
井潇然默了下,颔首:“有劳了。”
“还有卫王那边……”阮靖唯目光微闪,良久不说话。
“卫王那边由我去联系吧!”井潇然接过话,又忽然皱起眉,“只是,恐怕卫王和你的想法不同,他似乎有意藩外。”
井潇然一说完,阮靖唯脸就耷下来了。“我知道。”
宋祁已经和她提过这件事了,而且听他的意思,是想让她随行。
且不说国中生意她抽不开身,接下来还要联系武林各大门派商量对策。让她放下诸多事务陪他去藩外设局,简直异想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