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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失散的日子

常三经过一年多的修养,脚上的伤口基本愈合了,他庆幸没有落下什么残疾。这多亏了老同学天兵精湛的医疗技术,那时有许多庸医大都误诊为骨癌。急得常三寝食难安,正在常三快要放弃治疗时,天兵随县医院医疗队到基层诊所检查工作,到常三他们小镇来了,天兵听说后,放弃中午休息时间来看常三。

天兵仔仔细细给常三作了检查,最后他收起听诊器说:是消炎不到位,加上时间拖得太长引起伤口感染造成的。这给了常三从先医治的信心。

和天兵一起来看常三的昌翠说:“简单的消炎恐怕不行了,得打点滴推静脉了。”

“这个任务就交给你哟。”天兵说道。

“可以,我打针很痛咯,阿三你怕不怕?”昌翠玩笑地说道,她还是当年那么天真可爱。

常三咧嘴一笑,他还能说什么呢。

后来,天兵多次送医药,常三感激不尽地说,谢谢你天兵。可天兵却说,我不敢说要悬壶济世,但救死扶伤是我们作医生的天职,何况你还是我的同学,我能不管吗?

常三命苦多灾多难,可又是命好的,能遇到这么多好同学,关键他曾经生活在八一三班,有缘结识他们。后来,在二轻局工贸公司工作的光明又帮助他开了一个微型商店,生活日趋平静。

常三再没有去南方找媚媚,他想等他赚够了钱,把房子修好,再添置一些时髦的家具,把他们八一三班的毕业照片放大挂在正堂上,再到城里去找明秀提亲,然后再风风光光地把明秀娶进家门。

梦总是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常三把所有的积蓄投入到电动孵化小鸡上,准备加快赚钱速度,早日实现他的美梦时。由于枯水季节再加上天旱,大多数的河流已经断流,巫县全县停电。

常三两眼看着一台台孵化机上熄灭的指示灯泪如泉涌。到出去的一个个鸡蛋里面已经变全的鸡仔尸体,叫常三内心滴着血啊。就这样,常三所有的积蓄打了水漂。

常三又想起来他那些同学,可是。他们大都出去了,光明也去了南方,耀到党校学习去了,继安,依明,徐思,丕他们都联系不上,听说春也去了南方。常三每天盯着那张毕业照片呼唤着他们的名字,干着急。

唉,真是命运弄人呐!

常三再次带着那张八一三班毕业照片上路了。常三想这次的,怎么也要搞出一点什么名堂来,好实现娶明秀的愿望。他没有去找媚媚,其实去找也同样没用,媚媚早没在哪个城市了,这是后话按下不提。

单说常三到了南方吃尽苦头也没赚到更多的钱,可时间不等你呀,转眼已经到了八六年了。怕二十六岁的常三难以讨上老婆的父母,写信说,家里请人说了一门亲事,叫常三立即回去。不然,父亲要去南方坐镇催促。

常三信上讲不清楚,只好回家啦。

回到家中,常三唯唯喏喏,支吾啖塞。使父母误认为常三身体患有什么毛病,逼他去看医生。情急之下常三说已经有心上人了,父母高兴地骂道:“你小子,真有你的,带回来看看,也该过过门儿了。”

常三再三推脱,父母哪里肯依?红包都准备了好几个,閜在抽屉里等着。

常三只好踏上去城里的路,找他的心上人了,一路上他在想见面后该怎么说,唉!

这方面他连小学妹雨儿都不如。雨那时还敢去约会呢。记得那次:快下自习了,正在收拾书本的小春雨心里非常矛盾,她手里篡着一个从空中飞来的纸坨坨,上面只有地址,没有署名。从字迹看好像是俊,却又不对劲,俊的字迹洒脱,而这个却非常正楷,班上写正楷的有好几个,是谁呢?是他吗?中午吃饭时遇见他,他冲我挤过眼睛。万一不是呢?唉。还是去问问菊姐吧,问夏姐姐或许要好些,她有经验的,可这时到哪里去找她呢?她和耀早就出去了。对,去问大姐静静吧。雨拿定主意后就回宿舍去了。等她放好东西这才想起,静姐今天一天都没看见。唉,求人不如求己,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于是,雨就偷偷摸摸地向教学楼后面走去,她怕碰上不该碰上的人,专捡黑暗的树荫下走,本来雨胆小,晚上上厕所就要叫人打伴的,今天她不知哪来的勇气,连她自己也不明白,这大慨是爱的力量吧,或者说是对生活的好奇。总之,这时的雨显得一点也不害怕嘞。

教学楼后面臭烘烘的,地面上还残留着楼上上晚自习时男同学从上面屙的尿水。雨捂着鼻子站在那儿等着。

想着想着,常三就到了城里,可是他一下傻眼了,眼前的面貌与他记忆的那片城区切然不同了,原来那片老城区早就拆迁了,常三的心上人也不知去向了。失落和悔恨揪扯着常三滴血的心。直到太阳快要落到那些高楼的顶上了,常三才无奈地离开了那片让他牵肠挂肚这么多年的城区。

已经二十六岁的常三只好在父母地逼迫下,于八六年农历九月十一草草的晚婚了。好在是暗恋,没有给心爱的人造成什么损失,常三这样安慰自己。

婚后的常三膝下一对男孩儿,也算优秀,这多少给常三也是一个莫大的安慰。但是初期的那段暗恋,永远铭记在常三的心里的。

有时常三也还是常常对着那张毕业照片发一会儿呆,想念着他那帮学长学弟学姐学妹的。

时间的车轮滚滚向前,眨眼又是二十几年过去了,常三又遇到了难以逾越的坎。

初夏,如眉的新月早已占距了常三家那道光秃秃的山梁子,正欲蔓延下去。不一会儿凉飕飕的夜风从山梁子那边灌了进来,犹如千军万马一般杀进了小院子里一样,冻得院里那棵高大的柚子树莎莎直叫,那星星点点的月光也渐渐消失在这迷茫的夜色中。吵闹的夏日一下子变得特别寂静,青蛙,知了都屏住了呼吸,无声无息的不知躲到那儿去了。

常三睡在院子的西屋里,正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索性坐起身来,拿出黄果树,点燃一支,呼呼地抽着,望着窗外夜色中的那棵灰蒙蒙的柚子树发呆。那棵大柚子树是大儿子上学的那一年,他带着他的两个儿子一起种下的,当时他叫儿子们对着小树许个愿:让小树早日成材,他们兄弟两个能考上大学,也圆常三早年的大学梦。今天柚子树长成了大树,已经像一把雨伞罩着常三家小小的平房了,娃娃们双双考上了大学,他怎么也要让他们走进大学校门,完成常三家两代人的心愿。

想当年,为了上大学,常三参加了三次高考。由于基础差,底子薄,未能如愿,只好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那时他就许下心愿,一定要让他的儿子成为大学生:为此,为了方便儿子上学,常三把家搬到离学校近一半的小河边。因资金不足,样样自己动手,劳累成疾,为治病欠下一屁股烂债。没办法,只得背井离乡,外出打工。当听到小儿子数学考了98分,语文也不错时,高兴之余,舍下一年难得的年假,夫妻双双用加班费给儿子买了一部小霸王中英文学习机。可年幼的儿子们,哪里能理解做父母的苦心啦。他们玩物丧志,成绩一度下滑,急得常三只好夫妻双双把家还,再也不敢离开半步。而今,这大红的录取通知书就閜在眼前,这是他们两代人这些年努力的结果,说什么也不能轻易放弃,一定要让他们完成学业。

还记得儿子高考过后,常三那次收捡房间时,在儿子参加高考使用的简易包里面夹带在里面的那片树叶,上面画着大学的校徽,那片树叶正是他家柚子树的树叶,虽然树叶变黄了,可不难看出,走进大学校门也是儿子们的心愿啦。

常三看着小儿子那大红的录取通知书,思绪迷茫,既喜又悲,望着而今家徒四壁的小平房。记得两年前,也是这么同样安静的夜晚,他也是独自抽烟到深夜。那年大儿子考上大学,他喜极而泣,叫来大儿子,高兴的为他的将来做着这样那样的设想,为这个山窝窝第一个大学生喝彩,常三感到前所未有的成就感,也弥补了他多年的大学梦。然而大儿子却紧紧抿着嘴唇丝毫感受不到快乐,他指给我看那学杂费,常三这才静静的平静了下来。“六千块钱,我的天啦,要这么多?”常三不知道他的脸有没有变得很难看,他也不知道大儿子他有没有留意到。他支吾着:“要不我不上了,出去打工,反正弟弟读书比我厉害,把机会留给他。”常三来火了,闷雷一般吼到:“你说什么,你爹再穷也不会让你做出以后后悔的事,上大学是我们两代人的心愿,你就安心去读书吧,其他的不用管!”

在儿子面前表现得胸有成竹,然而常三心里却一点谱也没有,看着儿子的眼睛,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办到。在他们这个边远的贫困山区,没有其它的经济来源,年迈的父母更是需要子女的照顾,身为长子的他更不可以外出打工。傍晚时分,夕阳早已被乌云啃咽、撕咬得血肉模糊,大地已经提前显现出一片灰色,晚风不停的吹动着灰色的夜幕,掠过那绿绿的水稻,他在田坎上度来度去,七分的水田,像是有千里万里。青蛙不时跳入水中,呱呱的叫上两声,无比凄凉,有些不知道的虫声繁杂的交错在一起,如同地狱般的鬼哭狼嚎,他卷起裤子,下田除去一颗一颗的稗子,这有一根,还有一根,又有一根。常三擦去脸庞的汗水,仰卧在田坎上,两脚侵泡在水里,也顾不得脚上沾满稀泥。平日如此简单的工作,今天显得特别累。常三望着已经快黑尽的天空,心中感觉空空洞洞地望着天的尽头,不想移动。远方一道闪电,一下照亮了这边绿油油的庄稼地,雨水倾盆而下,砸在他的脸上,眼睛里和嘴里。常三起身向远处亮着灯光的地方走去。汗水和雨水交织在一起,使湿漉漉的空气中散发着汗的臭味。然而远处的灯光,迷离中却是那么的明亮,闪烁着温暖的黄色光芒。那夜,常三问妻子玉芳:“今年先吃陈米,等来年收割了我们再吃新米要不要得。”她微笑着给常三盖上了被子,说:小心着凉;新米能吃陈米也是一样的可以吃的,别想了,睡吧。常三望着那连初装修都没搞的黑黢黢的屋顶,听着外面呼啸的狂风和暴雨敲打的声响。

这几年来,常三开过商店,养过鳝鱼,生产过皮蛋,孵过小鸡,然而又一次一次的因为资金不足,技术不够,销路不畅,天灾人祸而失败了。如今又是同样的夜晚,又是同样的事情。那张红色的厚皮纸,让他不知所措。别人求之不得的事,他却如此放愁了。现在家里除了简单的农具外,再没什么可以卖钱的东西了,今年的米是肯定不能卖了,想来想去也只有打那两头还没到出槽时候的猪的主意了。在农村没有米卖,也就只有猪了,不打猪的主意,他又能怎么办呢?他又想起他那些同学来,可他们在哪呢?这些年都没有联系了。他只能眼睁睁地望着那张毕业照片发呆。

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子,又能想出多大的法子?但再穷也不能让孩子辍学,断送他们的前程呐。再没有也不能让这个家失去希望啦,常三下定决心,一定要让他两走出这道山梁子,走出这个山沟沟,到外面闯一下,去体会一下来这世界不只是有他们脚下这几分赖以敷口的薄田!

天刚过四更,常三就叫上二弟,一起宰了两头不到五个月的猪。两人刚刚收拾停当,天已经麻麻亮了,他和二弟各挑着近一百二十斤重的猪肉向集市奔去。沿途都没有什么话说。常三他们只有加快步伐,时间一长,天气一热,就没法再卖了。一路只听见互相呼呼地喘着粗气,很快他们就到了集市。城里人就是有钱,还没到响午猪肉已经快卖光了,常三赶紧跑回去把还没挑完的猪肉,挑过来。卖完肉天已不早了,常三攒攥着这三千二百三十九块七毛钱,他的心里总算是平静了一些了,走一步算一步吧,常三想这下又可以挨过一节了。

走在回家的山路上,脚步显得特别轻盈,放下猪肉担子身轻如燕。这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照在整个大地上,到处都是明亮的,就是在树荫下面也是敞亮的。阳光像是无孔不如,照在常三黝黑的皮肤上,照亮了那晶莹剔透的汗珠。路边无数说不出名字的小花正争抢着跳入他的眼睛,青草绿油油的,散发着淡淡的青香。二弟和常三调侃着说:“这下你有两个大学生儿子,以后有的是福享啰,到时候可别忘了兄弟我哟。”常三说:“他们忘记谁,也忘不了你半夜三更为他们忙活的,娃娃们上大学是我们两代人的心愿,希望他们能走出这个山梁子,活出个人样来。”二弟是个老实人,望着常三干瘪的脸,抿着嘴唇微笑着。他二弟也是个地地道道的庄稼人,朴实淳厚,一身黝黑的皮肤,岁月的刀子在他的脸上割得到处是折子。一双粗壮的手,粗糙得可以划破平静的水面。他有一对子女,都在外地打工,现在生活还过得不错。二弟又开腔说:“大哥,过年的时候我给你牵头猪来。”常三断然拒绝,他本来就只养了两条猪,儿子女儿回来了肯定是要带上一大半去外地的,自己都不多。常三这个大哥怎么能要他的猪呢。他满怀信心的说:“你放心,我和你嫂子商量过了,再买个小猪崽催一下,过年;今后的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二弟也知道常三的脾气,也就不说了。

平时四五个多钟头的山路,走得常三精疲力尽,可是今天,他却像是坐着车子一样,笑眯眯地哼着《我们的大中华》走着走着就到家了。

一回到家,屋里乱成一团,猪下水仍在柚子树下放着,没人收拾,猪内脏到处都是,常三随口骂道:这个懒婆娘,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常三刚刚收拾停当,正想取点酒,准备叫二弟过来喝上一杯,劳碌了一天,够累的。

母亲就急急忙忙的过来了,她说父亲得了脑溢血,老婆她们全赶去了,要马上手术。母亲还说,弟弟他们说,他们也非常困难,拿不出钱来,让她来问问常三,问他咋办?

看着母亲那着急的样子,常三能说什么呢?一方是父亲治病,一方是儿子要上大学,咋办?

常三还能说什么呢?大家看着他,常三是长子,平时说别人的话,今天也不能拿话给别人嚼舌根,父亲,虽说是继父,但对他们有养育之恩。今天他病了,不治别人会戳断他们几个的脊梁骨的,况且不救自己的良心也过不去,会遭天擎的!于是只好让老婆拿钱,妻子玉芳也没说什么,默默地把那刚刚凑齐的一万块钱,拿出来了。常三不知道他这个平时磨磨唧唧的男人,哪来的勇气,能做出那样的决定来的,父亲被送进了三峡医院。

儿子们去陪他爷爷,常三又得为儿子的学费奔走了,为了娃娃们的心愿,也为了实现常三多年的夙愿,他就是沿门乞讨,也要让娃娃们上大学!亲戚朋友见了他首先是问候一声父亲的病情,再恭贺几句儿子考上大学的事,然后就说他们自己怎样的困难,使得常三这个原本就不爱向人开口的男人,就更难以启齿了。平时向邻居借点东西都是妻子玉芳出面,今天要借钱,遇到这种情况,常三哪里还张得开嘴?

初夏的太阳,须说没有盛夏的那样毒,但晒身上也是火辣辣的,常三一边擦着满脸的汗水,一边继续向村子西头走去;只有路边被烤灼得鄢溜溜的杂草,陪伴着他毫无目的地寻找着希望的诞生。太阳就要偏西了,常三从村头走到村尾,访遍了全村七大姑八大姨,最后一屁股瘫坐在村头的老樟树下,一点办法也没有。常三耷拉着脑袋呆坐着,他不敢回家,害怕妻子问起,不好说。

陪伴常三忙碌了一天的太阳羞愧地红着脸,站在远处的高山上,她也毫无办法只好无奈地钻进那黑沉沉的夜幕里去了,常三的心里这时一片灰暗,焦急与失望交织在一起,理不出一点头绪来了,在失望的痛苦中争扎着。

“阿三,在干啥子?”村里一个平时爱到处闲逛的人,阿赖过来和他搭讪道。

“怕个球!”他听了常三的话说,“要是我,卖血也要让娃娃上大学。”

对,求人不如求己,心里一下子敞亮开来了,似乎有一种一言惊醒梦中人的感觉,常三又有了主意,他想又能撑过这一节了吧。

第二天,常三起了个大早,又拿出那张毕业照片看了好一会儿,无奈地摇摇头后放下了。也没给家里打招呼,独自一人直奔县城里去了,县医院有熟人,他象做贼一样,偷偷摸摸地进行着。

看着抽血的针管一点点地慢慢向前移动,常三心里那滋味说不出来有多难受,医生以为他过于紧张还一再叫他放松呢。

第一次卖了六百块;六百块钱,对常三来说只是杯水车薪,拿着用血换来的钱。常三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像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什么味道来。

常三走到转角处,轻轻扯了一下医生的衣服,低声问他,下次什么时候可以再来,医生望了望他说:“至少得一个星期,而且一个月只能两次,最多不能超过三次。”

常三捏着指头一算,离开学只有一个多月了,也就是说满打满算也只能挣两千多了,他心里一片茫然。

常三把钱小心翼翼地装进衣袋里,还在衣袋外面轻轻地按了按,那钱软绵绵的还在,确定是装进去后,才向医院外面走去。

常三急急忙忙地走出了医院,不顾身体地透支,一口气跑出城外,害怕有人看见了,心里急得直喘粗气,两只鼻孔直煽着风。

过了墨斗城,才稍稍放慢了一点脚步,为了早点回家,常三决定改走小路近一些,走到拐弯处,在一棵大树下,围着一群人,其中一个见常三冒头,就热情地打招呼了:“大叔,下城里去啦?”

“嗯!”常三见是个不认识的,随便应了一声。

走累了,两条腿沉得难以开步,这就叫举步为艰了,一屁股瘫坐在那群人对面的石头上。这里以前叫门沟弯,茂密的树林罩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阴森森的,有些怕人,特别是公路通了,更是很少有人从这里走路。天气也实在太闷热了,好像要下暴雨。

“大叔,过来看看!”那个和常三打招呼的人冲他招手。

常三摇摇头:“我又不会赌。”

“不是赌。”他有些惊喜地说,“是变,一变十、十变百。”

“可快啦!”见常三未动,补了一句。

“有这种事?”常三想,不自觉地摸了摸装钱的衣袋,那钱还在。

那人更来劲了,蛊惑的故意把声音提得老高:“啊,他又变了一千。”

只见他身穿一件白底蓝花衬衫,大慨是怕热的缘故吧,没扣衣扣,只把衣服的下摆胡乱地在腰间打了个结,露出一个圆圆的肚脐,那肚脐眼连同堆满肥肉的胸部长满了厚厚的一层黑色的胸毛,依稀可见的肚皮上冒着油叽叽的汗珠。那双纹着二龙抢宝的手臂,不停地在人堆中挥舞着。再看那张黑黢黢的脸,黑里透着一股恶心的气息,酒糟鼻子下面的那张大得出奇的嘴,几乎占去了脸的一半,几颗被香烟熏得黑黢黢的牙齿里一颗外一颗的,真可叫作犬牙交错。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口水泡沫直往外面喷,可就他在那儿闹得最凶。

常三好奇地过去了,看着他们,好几个都翻了数倍,他心动了:“若能翻一次我就不用发愁了,就一次。”常三在心里说道。

常三掏钱的手在发抖,好半天掏不出来。

“大叔,真是个过细人。”那人这样取笑常三,还冲他一笑。笑得是那样的古怪诡秘而又带有几分阴险和得意,常三却一点也没有擦觉。

“钱嘛,小心点好。”常三还回敬一句,继续向外掏钱。

那个大师把常三的钱接过去,摇头晃脑的,装模作样地在上面哈了一口气,似乎马上就要把它塞进嘴里吞下肚里去一般,长长的脖子上的那个大大的喉结上下蠕动着,两只带钩的眼睛闪动着一种攫取的光芒。但他还是放进一捆纸的中间,然后裹上一层厚厚的牛皮纸,缠得严严实实的,放在大青石上,叫常三盯住它,半小时就可以了。

时间一点点地挨着,常三那颗拳拳的心啦,紧张得快要蹦出来了,死死地盯着那个希望的包包,生怕它会化掉一般。

“耶,大叔。”在一旁看热闹的人,好心的替常三赶了一下蚊子,“这里有个蚊子。”

常三冲他一笑,眨巴了一下眼睛,赶紧盯住那坨钱,它还稳妥地呆在原处。

常三放心了,周围的人开始慢慢散去。

时间到了,周围什么也没有了,只剩常三一个人,常三想,正也好,财不露白嘛,于是,常三连扯带拉地撕开裹得严严实实的那坨钱。

“天啦!”这,那是什么钱!就是一坨废纸!

一时间常三感到天塌地陷了,脑壳像被雷击了一般,疯狂的撕扯着那坨废纸挥撒着。

这时,狂风大作,帮着常三把那纸屑抛撒到天空。

“叭嚓”一个闷雷把乌云密布的天空撕扯得稀烂,真想闷雷把他也撕开。常三扯开衣裳,任凭那暴雨甩打他滴着血的心。

常三大叫着:“天啦,你收掉我这个没用的东西吧!”

“雷呀,你就把我劈了吧!”常三跪在地上求着,“天啦,我还是人吗,我还算是个人吗?我就是个窝囊废……没用的东西,你怎么就生出我这个傻子啊!”

常三喊着,叫着,哭着,没有人管他,只有那呼啸着的猛裂的狂风和暴雨回应着他,他的脸上泪水和雨水交织在一起,分不开是泪还是雨;狂风和暴雨甩打着他,任凭他怒骂哀嚎。

“老哥,老哥!”不知什么时候,常三身边多了一个中年人,他坐在常三身边低声地喊常三。

常三瘫在湿地上,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人叫他,这才坐了起来。

中年人看到这一切,什么也没说,只问道:“抽烟吗?”他递过来一枝香烟。

常三摇摇头,没精神搭理他。他陪着常三坐了好一阵,看着那棵大树的树枝上飘动着的半截草绳,仿佛什么都明白了。

“走吧,天快黑了。”他起身拿起背兜,挎在肩上。

见常三未动,又过来拉他:“我们一起走,好有个伴儿。”

常三只好随他一道上路了。一路上,他说了很多,常三也只是偶尔搭几句白。

他们快分路了,他对常三说:“遇事要想开些。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下自然直。”

可是常三的路在哪儿?他想着他的话,诅咒着这个可恶的人间。但常三没有权利离开,他想着他的家人,他的父亲、他的母亲、他的孩子们,想着他那不多言多语的妻子,更为了常三那还没实现的夙愿;作为一个男人,就应该勇敢地去面对这一切,想着想着就到家了。

回到家里,已经是夜深人静了,妻子玉芳一个人还在柚子树下等着,见常三回来埋怨道:“你到哪儿去了?”

常三没说,只让她给他倒了一杯开水。她见常三脸色不好,直出虚汗,关切地道:“生病了吗?”

“没有,有点累。”常三简单地回答妻子玉芳。

“还有稀饭,吃不吃?”

“吃点吧。”

玉芳舀了满满的一碗稀饭,把反扣在桌子上的咸菜揭开,向常三前面轻轻一推。

吃完饭,常三也懒得去搭理她,独自洗完脚,把洗脚水泼在柚子树下,就进屋睡下了。

迷迷糊糊地听见妻子还在唠叨:“世上就没一个好人啦?”

好多亲戚都不来往了,而同学又联系不上,唉!

没想到支书知道了这件事,他过来问候父亲的病情后,把常三叫到柚子树边,问他,常三当然没承认。

妻子玉芳在一边说:“不会的,他是个直肠子,扯不来谎。也没看到他的钱呐。”

的确,常三和妻子须是媒妁之言,但也是那种无话不说的夫妻,从来就没有什么秘密可言,虽然常三他是个唯唯懦懦的男人,可从来没有半点事情隐瞒过她。就为这,她才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受苦,所以老婆附和着。

支书坐下来抽了一会儿汉烟,在跷起的鞋底沿边儿上磕了磕烟灰,收起烟杆儿起身走了。

几天后,常三又偷偷摸摸地去了,正当他挽起衣袖,准备抽血时,支书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把抓住常三的手臂,声音梗咽得说不出话来。

常三再也忍不住了,哇地一声哭起来。

一头扑到支书怀里嚎啕大哭开了,似乎要把满肚子的苦水全倒出来一样。人越围越多,常三再也顾不上了,哭得昏天黑地,支书一边安慰他,一边断断续续地给围观的人们讲着什么。

一会儿,支书在连声道谢,常三不知是怎么回事,抬头一看面前有了许多钱,他感到无地自容了。忙窜出人群跑开了。

常三不知是怎么回到家里的。支书把钱带回来了,交给常三的老婆,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唉,原来这世上也还有不少好人呐!”妻子玉芳嘀嘀咕咕地。

几天后,支书来了他给常三带来了好消息:“娃娃的学费可以贷款,国家直接贷给学生,在校学习期间没有利息。”

常三象见了久雨后的太阳,高兴得蹦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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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类型:仅保留原作世界观、大纲和人设,情节内容原创的同人小说。自由恋爱,bl为主bg为辅,恋爱加剧情向。主cp::鹿丸×宁次,佐×鸣,佐井×井野,卡卡西×四代转世(近藤流树)次cp:志乃×夜无迦,自来也×纲手,不知火玄间×小樱,牙×雏田等等时间跨度:佐助叛逃后--待tv情况定更新情况:自2017年2月起每月15日更新1章!偶尔月头1日加更
  • 屠心

    屠心

    一本介绍魔法世界战争的故事,仓鼠无聊时的写下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