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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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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里,赵宇要了一杯咖啡,他看看表,表针指向8点28分,他刚喝下一口,吉米便走进来,赵宇放下杯子,跟着吉米走了出去。两人来到业务部,吉米关上门,赵宇坐下。

吉米从书桌上拿起一摞资料,给了赵宇:"这是你一会儿要见的客户资料,这是他的营业记录――记住,公司给二楼的客户都是中期客户,但给你的四个客户里却有两个长期客户,他们的营业记录都不错,公司为他们挣了不少钱――我想你知道该怎么对待他们――他们对公司很信任――你有什么问题吗?"

"客户对我来讲,意味着什么?"

"外快、奖金,你叫什么都成――替客户挣的钱中,你有一定比例的佣金。"

赵宇点点头:"原来是这样,还有,'三楼时间'是什么意思?"

吉米说:"凡是三楼给你下的指令,你必须准确无误的执行,那是三楼扔下来的碎骨头,到了二楼,就是肥肉,可惜不能算在你的业绩里――三楼如果把指令交到你手里,除了执行以外,不要问为什么。"

"还有,我可以约客户到俱乐部吃饭吗?"赵宇问。

"不行――你只能约在外面,俱乐部只接待公司内部的人,二楼只有三个人有俱乐部的VIP卡――你、我、马欣――不要把这件事对外人讲,俱乐部的费用很昂贵。"

"我懂了。"

"赵宇,老宋很器重你,他吩咐我多关照你――你要有什么问题,直接给我电话。"

"我明白――我问一下,怎么才能进入三楼?"

"公司的内部结构是金字塔状的,越往上,人越少,三楼每年最多从二楼挑一个人上去,首先,你的记录得必须是二楼最好的,其次你还要达到公司的指标。"

"什么指标?"

吉米叹口气:"我也不知道,只有三楼知道――今年三楼就没有要人――我也没有去过三楼。"

"那么,一楼呢?"

"一楼是培训部,那里的人都是文秘待遇,实际上是一些操作员,负责按指令操作,他们只有一点点额度可以自由支配,薪水跟二楼没法比。"

"我懂了,"赵宇看看表,"时间到了,我要会见客户去了。"

"还有,赵宇,你不必非做我推荐的股票。"

"谢谢。"赵宇说,随后关上门出去了。

吉米拿起电话:"喂,宋总,我是吉米,我跟他谈了――对,他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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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宇走进会客室,在桌子上翻看客户记录,外面传来敲门声,赵宇应了一声,一个胖子走了进来。

赵宇站起来:"你好,我是赵宇,赵德发先生吧?"

"我是。"赵宇德发说罢与赵宇握手。

"公司派我负责您的交易――首先感谢您对斯代普公司的信任。"

"哪里哪里――你们公司帮了我不少忙。"

两人坐成一个直角,赵宇翻了一下资料:"从记录上看,您的交易一直很稳定,一直做长期,您希望继续下去还是――"

"我今年想做一些中线和短线。"

"这样吧,我们一起订一个比例,然后我来做一个投资计划――你希望长线投资占到多少?"

赵德发说:"一半以上。"

赵宇在一张纸下记下:"那么,占六成,怎么样?"

"可以。"

"中线呢?"

"两成吧。"

"短线也占两成――是吧?"

"可以。"

赵宇站起来:"一会儿你要去财务处签一份合同,他们会按公司规定,根据风险比率和你一起商量利润和损失的分配方案――如果有什么问题,咱们再商量――这是我的电话。"

赵德发接过赵宇递给他的一张纸,上面是赵宇写的电话,赵德发接过去。

"从记录上看,你手头的货已全部出完,下午我会打电话给您,商量一下建仓方案,有时间吗?"

"下午我要去天津,你打我手机。"

"好吧――咱们去财务处吧。"

赵德发和赵宇一起站起来,赵宇问:"您还有什么特别要说的吗?"

赵宇德发看着赵宇:"我这人不贪――挣点就得,你给我选几支稳点儿的股票――我不想冒险。"

"放心吧――我会的。"赵宇与赵德发握手告别。

《激情与迷茫》 231-240 (石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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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赵德发感到不可思议是, 这个赵宇只用了7天,便完成了第一笔短线生意,让他的短线资金赢利百分之二十,当他来到斯代普做财务结算时,简直不相信会发生这种事。不用说,赵宇已渐入佳境,他就像一个耐心而凶猛的猎狗,每次出动,都会咬上一只猎物回来。

事实上,赵宇已步入了另一种人生,他满怀激情地为那种人生倾尽全力,每一个白天,在办公室里,他都在冷醒而热烈地工作着,此刻,他伏在桌面上,一边看图形,一边用一支笔在计算着什么,忽然,他扔掉笔,仰面靠在椅子上,他吐出一口气,然后从电脑上调出一张进货单,他再一次拿起那张纸,看了看自己的计算结果,然后把手伸向键盘――他的手指停在键盘上,他犹豫了一下,然而,转瞬间,他已敲击键盘,填进了姓名和密码,突然,他站起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他再一次感到自己计算正确,一种神秘的预感召唤着他,他提醒自己不要相信直觉,要镇静,再镇静,不能冲动,他坐下,用计算器算着、用笔在纸上记着什么,然后,他站起来,走到窗边,向外看着,像是下着最后的决心,窗外是他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单调景色,一幢楼房的背阴面,他看着那一面冷冰冰的,似乎是无可理喻的景色,下着决心,他感到有点渴,然而,他决定一鼓作气,他回到电脑边,填进了一支股票,然后又填进了进货价格,最后填进了数量,然后回车,把单子挂了出去,片刻,他怔了一下,终于,他意识到,一切都完成了,无可更改了,于是他站起来,用力在空中挥了一下拳头,差点发出一声嚎叫。

他感到很兴奋,是的,又一次出击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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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宇来到餐厅,一个人在空荡荡的餐厅里喝一杯咖啡,体会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松懈感,门开了,马欣进来,也要了一杯咖啡。

赵宇对马欣点点头:"你好。"

"你怎么样?"马欣问。

"还行。"

马欣坐到赵宇对面:"抽烟吗?"

赵宇摇摇头,马欣自己抽一支烟。

"你刚做了一单?"赵宇问。

"你呢?"

"我刚建仓。"

"替客户?"

"不。"

"你手够快的。"

"我觉得时机正好。"

"你有消息?"

"没有。我分析图形。"赵宇说。

"分析图形不可靠,现在的桩儿能做出很好的图形。"马欣以一个前辈的口吻说。

赵宇点点头:"他们确实做的不错。"

"你知道吗?你就那么点儿额度,如果你做赔了,公司会把你一脚踢开。"马欣把声音压低说。

门又一次被推开了,江洋进来。

"你清仓了吗?"马欣问。

"没有,我再想想。"江洋边去接水边说。

等江洋回来,马欣拍拍他的肩膀说:"再不清,你就要错过行情了。"

江洋叹口气:"关键是,我还没选好要建仓的股票。"

三个人坐在那里,各自喝着东西,他们知道,他们在分别各自为战,别人的意见在这里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自己的判断,赵宇看看表,说道:"这儿真闷――我去会见客户,先走了。"

赵宇走到门边时,马欣问他:"晚上一起喝酒?"

赵宇说:"我还得给客户做投资计划,过两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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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了,赵宇还在一个人孤独地工作着,他喜欢在夜里做分析,而在白天下决心,这是他的习惯,他面对电脑,一支支地分析着那些股票,猜测并判断着那些枯燥的数据背后的一切,墙上时钟已走向夜里两点钟,忽然,电话响了,赵宇接起。

"喂,喂,我是赵宇。"

打来电话是赵玫,她坐在一个很大的投影前面,背对投影,投影上正放着一个外国电影。

"我是赵玫。"

"你好。"赵宇说。

"你最近怎么样?"

"我在斯代普做股票,你怎么样?"

"我还那样。"

"有柳燕的消息吗?"

"她刚给我打了电话。"

"她说什么?"

"说了很多。"

赵宇停了一下,把电话放到另一边耳朵上,找到打火机,点上一支烟。

"喂,你在听吗?"电话那一头,赵玫问道。

"我在听,她好吗?"赵宇赶忙答道。

"还可以,上个月找了一个工作,在卓亚公司。"

"她缺钱吗?"

"不缺。"

"她缺什么?"

"我不知道。"

"你还知道她什么?"

"我还知道的是,她刚打电话给我,告诉我,她发烧了。"

赵宇在专注地听,烟灰掉在桌子上:"还有呢?"

"刚刚她梦见你,醒来以后,发现自己哭了。"

"谢谢你。"赵宇"啪"地挂了电话,然后拨起柳燕的电话来,赵宇听着电话,电话里传来一声声的长音,忽然,电话里传出柳燕的声音:"喂?玫玫吗?我没事儿了。"

柳燕的声音让赵宇心头一软,他停了一下,答道:"是我,赵宇。"

电话那一头,发着烧的柳燕刚要把药往嘴里放,一下子被赵宇的声音吓了一跳,她停住了,药片掉进杯子里,化了。

"你好吗?"柳燕用关心的口吻说。

"我?还可以――听赵玫说,你发烧了。"

"我没事儿。"

"退了吗?"

"刚退了。"

停了一刻,赵宇接着问:"你好吗?"

"还可以。"柳燕回答。

"我去看看你。"

"太晚了――再说,我搬了家,你也不知道我住哪儿。"

"你住哪儿?"赵宇一边说话一边穿鞋。

"我,我住望京小区。"

"望京小区几号楼?"

"2号楼1407。"柳燕脱口而出,连自己都弄不清为什么要告诉赵宇。

"等着我!"赵宇挂了电话,冲出门去,他没有听到柳燕在那边的叫声:"赵宇,赵宇,别来了,你看现在几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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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宇从楼道往下跑,脚下一滑,差点摔倒,他迅速保持住平衡,从楼道里冲出来,一边跑一边掏出车钥匙,他冲到楼下,按动中控锁,打开车门,钻进去,一抬头,他发现车前车后有两辆车,贴得很近,车被堵死了,根本无法移出,他按下喇叭,深夜,那声音显得特别刺耳,他又从车里出来,向着周围望着,希望有人出来,把车移开,他焦急地用手拍拍前后的车,两辆车的报警笛声响了起来,与此同时,赵宇急得大喊:"这是谁的车?谁的车?"

楼上一个窗户开了,一个小伙子骂他:"让不让人睡觉啊!几点了!"

另一扇窗户开了,又一个男人的声音:"你丫有病啊!"

赵宇回骂了一句"****",然后锁上车,向小区外面跑去。

235

赵宇跑着,气喘吁吁,但他试图跑得更快,一种要见到柳燕的欲念完全控制住了他,他跑着,在寂静而寒冷的冬夜,他认为柳燕需要他,不,是他需要柳燕,他已很久没有见过她,他想她,他愿意看到她,越快越好,他有话要对她说,但是,他必须必须先见到她,他要尽快见到她,是的,见到她就是一切,别的全是空想,赵宇跑到街上,一边跑一边打车,空空的街上没有出租车,忽然,赵宇看到有一辆拉着人的出租车开来,从他身边飞奔而过,赵宇追了几步,只见后面一辆拉满货的大卡车开过来,赵宇站到路中间,拦住卡车,卡车几乎在撞到他的情况下停住了。

赵宇跳到司机座门外,司机摇下玻璃。

赵宇叫道:"对不起,我有急事,带我一趟吧――这是――"

他从兜里掏出钱包,拿出几百元在手中挥舞。

"上车吧。"卡车司机说。

赵宇上了车,大卡车原地笨重地转了一个弯,调头疾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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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呀,更快些,再快些,赵宇在心里喊叫着,大卡车飞速地行驶着,赵宇指手划脚地指着路,卡车的巨轮辗过城市的街道,赵宇想给柳燕打个电话,一伸手,才发现没有带手机,他只好想象着柳燕的样子,那个对他来讲已经陌生的样子。

快到了,就到了,已经到了,在望京小区前面,在卡车转弯的一刹,雪亮的灯光下,赵宇看到了柳燕,就在前面,就在路边,在寒风里,一个人站在寒风里。

"停!,停!谢谢你。"赵宇听到自己几乎是在喊了,司机一个急刹车,赵宇跳下车,冲向柳燕,一把抱住她。

两人接吻,赵宇抱住柳燕,他感到她很凉,脸、嘴唇、鼻尖,头发,甚至穿在外面的外套,卡车在后面向后退去,灯光消失了,把两人留下黑暗中。

"这里正在施工,我怕你找不到。"柳燕利用接吻的间歇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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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宇和柳燕已换到柳燕的床上接吻,被子被他们压下面,现在,他们已不感到寒冷了,他们感到的是一种相互间的需要,强烈的需要,也许,那就是他们之间的一种联系,这种联系,让他们感到高兴,当他们彼此的手触摸到对方的皮肤时,这种联系显然令他们激动不已。

"会传染你的。"柳燕说。

"传染就传染吧。"赵宇说。

"你的出租车也太大了。"

"我下次打个小点的。"

"你太疯了。"

"是吗?"

"我想你。"

"我也是。"

238

然后,是说话,像两个久别重逢的人那样说话,像两个恋人那样说话,像很想说话的人那样说话。

他们说了很久,一直说到窗外露出微光,他们移到地毯上,各人用一两个靠垫舒服地靠着,地毯上一些散碎的吃的东西,以及一些空的饮料筒,他们仍在说着,恨不能把什么都告诉对方。

"后来,犹豫了很久,我做了第一手,一下子买了五十万,第二天股票又往下跌了三毛钱,我又买了十万块钱的,第三天,又跌了两毛钱,我就又买,一直买到底,最后,我户头上只有几百块钱了――这时,我买的股票开始涨了!"

"有一点我不明白,你好像天生就会做股票,你很少失误,鱼头就跟我说,他永远弄不清楚,你是怎么从几百支股票中把那几支会涨的给选出来的。"

"我会技术分析。"

"很多人都会技术分析,有些可能比你分析得还要好。"

"那我就不知道了――有些人可能天生就会一些东西,象萨特天生就会看书,你只要教会他认识一些字,然后把他带到书前,他就知道自己要看什么,或者把颜料和画布给高更,他就会画画一样,我也许是这种人,只要看看报纸,再看了几本股票书,就知道如何做股票――也许,我对股票有某种直觉――谁知道。"

"看来鱼头说的对,你是个天生的挣钱机器,只要不在我身边,你就是一个挣钱机器――计算股票对你就像做代数题一样简单――你有一个能叫人得到幸福的天赋。"

"是吗?"

"你没有感到过幸福吗?"

赵宇看着柳燕:"刚才感到了。"

"难道别的时候你就不会感到幸福吗?"

"你呢?"

柳燕停了一会儿:"我不知道什么是幸福,我只是有时候会感到满足。"

"什么时候――刚才怎么样?"

"刚才?"

赵宇点点头。

柳燕笑了:"刚才的事,我忘了,你太疯了――你,你想喝点什么?"

"你也渴了吗?"

柳燕站起来:"红茶?绿茶?花茶?我还台湾的洞顶乌龙呢!"

"红茶吧。"赵宇说。

柳燕从厨房端来一个盘子,上面是一杯奶,一盒方糖,两个杯子,一壶茶,柳燕给赵宇倒了一杯。

"真讲究――我们又不是英国人。"赵宇说。

"可我们也是人啊――赵宇,你不觉得我们都老了吗?"

"我没有感觉到。"

"我有感觉,我已经开始用很贵的化妆品了,我还试了很多种减肥药,尽管我知道没有用,可我还是胡乱用。"

赵宇笑了。

"你笑什么?大家都一样。"

"你完全用不着――那是浪费时间。"赵宇说。

"我有很多时间可以浪费。"

"你现在年薪多少?"

"你总是比我多十倍,真奇怪!"柳燕说。

"那,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年薪九万的工作的?"

"我是费了很大劲才找到的。"

"你喜欢你的工作吗?"

"我不知道,我只是工作罢了,像别人一样。"

"是吗?"

"其实,我得到工作后,喜出望外,不过不是做设计,是做市场。"

"你想过吗,他们为什么要你?"

"我哪儿知道呀,我们公司的老总是个女的,叫纪娴,白手起家,她后来告诉我,她需要一个有自尊心的市场部经理――真是个奇怪的想法。"

"我们公司的宋哲也是个怪人――你现在怎么样?"

"市场部经理,刚刚任命我的,我上午听到这消息,晚上就病了。"

赵宇笑了。

柳燕看看表:"你几点上班?"

"我可以不上班。"

"赵宇,可我得去,有很多事儿要做,我这个季度的目标是打开东北市场。"

柳燕直视着赵宇,两人僵持了一会,赵宇说:"那,我走了――你注意身体。"

"你也是。"柳燕说。

"以后我会来看你。"

"我会给你打电话。"柳燕说。

赵宇站起来,柳燕也站起来,赵宇想吻柳燕,柳燕躲开了。

"赵宇。"柳燕说。

赵宇看着她。

"除了跟你睡觉以外,我什么都不能答应你。"

"那就先睡觉吧。"赵宇有点失望地说。

"你不能天天找我睡觉。"

"那当然,一个月里总有那么几天不行。"赵宇笑了。

"赵宇!"柳燕的声音忽然变得倔强起来。

赵宇看柳燕。

柳燕脸上显出痛苦的神情:"你知道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是,我知道。"赵宇的神色黯然起来。

"那――再见了。"

"再见。"

赵宇到门口穿鞋,然后开门。

"谢谢你来看我。"他听到柳燕这样说。

赵宇的手在门锁上停了一下,然后,他走出门去,把门轻轻地关上了。

柳燕长出一口气,用手揉着脸,坐回地毯上,她不知自己这样做对不对,但是,他知道,赵宇,还是那个冲动而难以把握的赵宇,她不想再像从前一样了。

239

从柳燕那里出来,赵宇走到街上,与和柳燕在一起时对比,空气冷得叫人受不了,赵宇把手放进口袋里,街上没有出租车,行人也很少,忽然,赵宇感到一种尖利的伤感划过心头,这种伤感与柳燕有关,却又一时讲不清有关在哪里,赵宇差一点哭出来,他觉得自己仍喜欢柳燕,只要见到她,便不想从她身边离去,但是,她却与他想的不一样,赵宇感到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着,他有点恨自己,如此地没出息,他认为自己很软弱,但是,但是,离开柳燕,离开柳燕,只要离开柳燕,他便会难受不已,忽然,在刺骨的寒风中,赵宇把上衣脱下来,然后是毛衣,一直脱到光着膀子,然后抱着衣服,站在街边,感受着那一种钻心的寒冷,他感到,他对比出,这种寒冷,并没有比他离开柳燕更为叫他难过。

有人回头在看他,赵宇哆嗦着重新穿好衣服,伸出手臂,准备打车回家。

240

在斯代普公司会客室里,赵宇、马欣、江洋三个人在吞云吐雾,他们是被吉米叫来的,不用说,他们都在等一件对他们个人关系重大的事情。

"你以前做过期货吗?"江洋问赵宇。

"没有,你呢?"

"我们俩以前都做过期货,最多的时候,马欣一天做三场,喝十几杯咖啡,只能睡几个小时,可怕!"

马欣接口说:"我倒宁愿做期货,股票太磨人了,一年最多只有一次行情。"

江洋说:"期货?算了吧,我可受不了被强行平仓――那是一种可怕的感觉,你挺着挺着,明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赢了,可就是再也弄不到钱把空儿给补上,突然,你完蛋了,一下你就变得一无所有了――那是赌搏。"

"我也不喜欢赌搏。"赵宇说。

江洋用下巴一点马欣:"他喜欢。"

马欣笑了:"就是从没赌赢过――期货就是那么个东西,你只能次次赢――赢了几次,你就算上钩了,早晚,你还得把所有的赌本儿都输回去。"

赵宇也笑了:"你是不是上过钩儿?"

马欣点点头:"在期货市场上,每个人都得上钩儿,不是这次,就是下次――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都得上当,不是这件事儿上,就是那件事儿上――其实都一样,没什么区别。"

像是为了同意马欣的观点,江洋补充道:"他26岁就挣了一百多万――后来被强行平仓了。"

"然后呢?"赵宇问。

"然后――他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赵宇的眼光望向马欣。

马欣把目光望向窗外。

门忽然开了,吉米大步走了进来,他一进门就开始咳嗽,然后"啪"地一声把一摞文件扔在茶几上,飞快地走到窗户边,把窗户打开。

吉米用友好的大嗓门叫道:"你们每人抽一支烟,三个人加起来就等于一个人同时抽三支烟,你们就不怕得肺癌吗?"

江洋笑道:"我们怕。"

吉米坐下来:"怕还抽?"

江洋不笑了:"我们更怕在得肺癌之前被公司一脚踢出去。"

吉米翻开文件,往每个人身上扔一份,三个人纷纷接住。

吉米的脸上换成一副严肃的神情,忽然进入正题:"上一轮行情的总结报告出来了,你们三个人的赢利是二楼的前三名,我已经报上去了,公司对你们另有安排,三楼现在的工作量太大了,你们会接手一些三楼扔下来的客户,我看了一下材料,全是外商,他们很精明,刚才,我把他们分成三份,你们先看看,接还是不接?"

这时,挂在墙上的对讲机里传来吉米秘书的声音:"吉米,宋总的电话,请接听。"

吉米拿起不远处的电话:"喂,喂――我是,对,第一名是赵宇――噢,那――好吧,立刻?好吧,他在这里,我马上告诉他,好吧。"

三个不安地看到,吉米在接电话时,脸上的表情不断出现变化,他们知道,重要的时刻来到了,吉米挂下电话,转身望向赵宇,用干巴巴的声音说:"赵宇,你要去三楼了,祝贺你――别忘了我们。"

江洋惊叫道:"真的?"

吉米点点头,对赵宇说:"你马上去,宋总在等你。"

江洋一拍赵宇的肩膀:"祝贺你!"

马欣握住赵宇的手:"我也祝贺你――你要一步登天了。"

赵宇晃晃手里的资料:"那这里的事儿――"

吉米说:"我会处理的,快走吧。"

江洋一推赵宇:"以后再庆祝吧。"

赵宇放下资料,走了出去。

剩下三个人一下子陷入沉默。

马欣向吉米问道:"为什么是他?"

吉米摇摇头,叹口气:"他来了,立刻就赶上了行情,为公司挣了两百多万,然后就上了三楼,你能说他什么?也许说他运气好叫人舒服点儿。"

马欣:"这不公平,他业绩最好是因为公司给了他好客户。"

吉米站了起来,把赵宇留下的资料一分两半,一份扔给马欣,一份扔给江洋,然后,提高声调:"不公平?什么是公平?你要是不满意,可以走啊,你想清楚,是你更需要公司还是公司更需要你?瞧,这归你们了,他走了,给你们留下好客户,你们应该谢谢他――承认现实吧!"

吉米"咣"地一声摔门而去。

马欣把资料一扔,掩饰不住地内心强烈的嫉妒:"我才不稀罕这些残羹剩饭呢!"

"你怎么了?他是我们的朋友啊!"江洋吃惊地说道。

《激情与迷茫》 241-250 (石康)

241

三楼的电梯门开了,赵宇走了出来,他与等在那里的宋哲秘书说了几句什么,宋哲秘书便在前面带他向着走廊尽头走去,赵宇在后面跟着。

赵宇脸上微微露出些笑意,他知道,在竞争中,他胜出了,但想到前面那些未卜的将来,脸上的笑意便马上被一种严肃的表情代替了。

赵宇被带到一个办公室门前,秘书开了门,赵宇走了进去,秘书在后面把门关上了。

这是一间很大的办公室,里面内有四张桌子,四个四十岁左右的工作人员,一副疯狂工作的样子,其中的一个人穿着深色衬衫的秃子在疯狂地打电话,另一个手里夹着一支烟,在计算机上写着什么,不远处,两个穿着几乎一样西装的人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其中一个在使劲地用领带擦眼镜。赵宇感到,三楼果然气氛不一样,十分紧张,他发现,四个人对他进来看都不看一眼。

秘书让赵宇站在旁边等着,自己向里面一扇门走去。

赵宇听到打电话者在大声叫嚷着:"喂,喂,你快点回来,你的客户一直在等你,你马上给我回来,你知道吗,你在香港陪老婆逛大街的时候,已经为公司损失了几百万,我不能这么一直盯下去,我盯不住了!噢,噢,你马上回来,我已经在这里给你订了机票!喂,喂!这电话怎么了?电话坏了!电话坏了!修理工在哪里?修理工呢?"

那人突然把电话扔到桌子上。电话掉到地上,赵宇发现,是那人自己把电话线咬断了。

一个空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正讨论的人向里面喊:"老郑,老郑,电话!"

那个被称做老郑的人从一扇开着的门里冲出来,他一边走一边竟"喂喂喂"地叫了起来。

那个叫他的人不客气地对他大喊:"你能不能把电话拿起来再说话!"说完,回头继续自己的谈话。

赵宇正看着,秘书过来,拍拍赵宇的肩膀,赵宇跟他一直向里走去。

秘书笑了笑,对赵宇说道:"这是一个疯人院!你以后会习惯的,走吧。"

两人一起走进里面,令赵宇目瞪口呆的是,宋哲正抓住一个人的西装领带低声地发着怒,并把他按在墙上,旁边还有两个人在看着。

宋哲叫道:"别再胡说八道了!你花掉公司三千万,三千万!我告诉你,如果今天晚上十二点之前,还不能把那块地给拿下来,你就滚蛋吧!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你为什么昨天晚上不告诉我呢!滚蛋,快滚!你们也滚!"

三个人往外走,宋哲拿起桌上的一个手机扔了出去:"你的电话,大骗子!"

手机摔在地上,一路出溜出去。

秘书把门关上,赵宇感到从未有过的紧张与兴奋。

宋哲一下子坐在椅子上,拿起一支烟四处找火,秘书忙为他点上。

宋哲抽了一口烟,看着赵宇,突然问他:"你会骗我吗?"

秘书也望向赵宇。

赵宇摇摇头:"我不会。"

宋哲余怒未消地咆哮道:"你怎么知道你不会?一个人是不可能知道自己将要干什么的!谁也不知道!"

忽然,宋哲转向秘书:"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话对他说,别让他们进来。"

秘书走了出去。

宋哲更深地坐进他的椅子,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你替我把窗子打开,太闷了!"

赵宇拉开窗帘,打开窗子,然后回到原来的位置站好。

宋哲不看他,而是把转椅转了一个角度,望向窗外。

半天,宋哲都没有说一句话,赵宇看着宋哲,搓搓手:"宋总,我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我――我的意思是,我到三楼来,我看到――我――"

宋哲忽然转回身来,看着赵宇。

赵宇不说了。

"赵宇,你要在生活中养成一个好习惯,那就是没话可说,就别说话,不知道如何回答人家的话时,就保持沉默。"

赵宇低下头,但马上又抬起头来。

宋哲忽然笑了,他站起来,走近赵宇,拍拍他的肩膀:"坐,坐,坐这里,欢迎你来三楼,我研究了你的所有营业记录,这次股市一共有五轮短线可做,别人最多只赶上两轮,你做了三轮,哪儿来的消息?"

赵宇怔了一下:"我没有消息,我*技术分析。"

宋哲笑了:"技术分析?我这儿有五六个高级分析员天天在进行技术分析,他们都得不出正确结论,根本没有技术分析这回事儿!知道你为什么成功吗?因为你有着奇怪的直觉――你在这一个月的表现证明了你的判断几乎总是正确的,你确实有着奇怪的直觉――"

宋哲来回走动着,他忽然停下来:"在二楼的时候,一定听说了不少三楼的传闻吧?"

赵宇点点头。

"他们都说些什么?"

"各种各样的说法――有人说,三楼的人都很有钱。"

"我告诉你三楼是个什么地方,三楼是个挣大钱的地方,三楼有很多业务,进出口,金融,房地产,期货,还有别的买卖,当然,三楼也很危险,如果在三楼失败了,就没处可去了。"

宋哲的话,激发了赵宇的好胜心:"我想,我不会失败的。"

宋哲看了他一眼:"你很倔强,赵宇,这很好,我很高兴你能这么说,我问你,你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我可以做股票。"

"我一直想在三楼做一个独立的股票部门,我现在手头还有一些流动资金,我会告诉你什么时候可以使用它们――但你不能拿我的钱和客户的钱冒险,你不能再搞什么技术分析了,你得有消息,我会带你去见几个人,他们都是股市里的桩家,很有经验,是我的朋友,你还要自己建立一个信息网络,专门收集有用的情报,现在最有潜力的板块是市场重组板块,你得给我列出一个单子,找出那些可能被收购的"壳"来,现在有那么多公司都在考虑借壳上市或是买壳上市,这方面我已经做了一些工作,可以给你提供一些材料,你要好好研究它们,要做的事很多,我现在没有很多时间放在投机生意上,我有别的项目,但我不想放弃这一块,你知道,比起三楼来,二楼最多只能算是小打小闹――斯代普公司如果把二楼去掉,不会有丝毫的损失。以后,你将会有上亿元的资金可供调配,你将成为我真正的合伙人,但在此之前,我要再看看你――你在三楼,我们会时常见面――经济方面,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对于你,我还想知道一些东西,告诉我,在来斯代普公司之前,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我是说,你有时常困扰你的东西吗?有吗?"

"有。"

"什么?"

"很多。"

"比如。"

"比如――我、我总是找不到值得一干的事情。"

"现在呢?"

"现在?现在我也没有找到。"

"那就先从手头儿事情做起吧――要知道,值得一干的事情都是难事。"

"我倒觉得,值得一干的事情首先得是一种有意义的事情。"

"有意义?什么意义?"宋哲皱起眉头。

"我想,我说不清。"

"那我告诉你,没有有意义的事情!意义――意义这两个字应该从字典里删掉,人生有何意义?世界有何意义?地球存在在宇宙里有何意义?你一定是让那些书本给害了,就像我当初一样。如果你非要问我在现实中意义是个什么东西,我现在就告诉你,所有的意义都在一个字里面――钱!记住!钱!对你我来讲,除了一般等价物以外,钱是我们现在这个世界里的最后一种道德,最后一种权力,最后一种信心,是茫茫人海里的最后一个救生圈,也是最后一种意义,要我证明给你看吗?我想不用,因为这是一个公理,公理是不需证明的――你要是怀疑公理,那你就不应该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好啦――你先去你的新办公室看一下,然后在那里给我写一份书面报告,报告的内容是,你将如何利用我给你的权力,办成几件能够给我们带来利益的事。"

赵宇来到门边,宋哲叫住他,然后走到他身边。

"等一下,赵宇,到了三楼,该有个新形象,你现在拥有一套公寓房,这是你的房门钥匙――这是地址――我希望你会满意。"

宋哲抓住赵宇肩膀,用力摇了摇,接着说道:"好好干吧,赵宇,大多数人在一生中只有一段时间能够做成大事,知道那是什么时候?我告诉你,就是当他们自信世上无难事的时候――对于你,现在就是这个时候!"

赵宇笑一笑,点点头,拉开门,走了出去,宋哲的秘书在后面跟上,拍拍他肩膀,陪着他。

宋哲望着他的背影,脸上浮现出一种奇怪的表情,他把门关上了,事实上,他对赵宇的状态很满意。

242

每当赵宇取得一种新成功后,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找到柳燕,他也不知这是为什么,无疑,对于他,不管成功是什么,首先,它必须是那种有人与之一起分享的东西。赵宇搬迁的第二天,就找到柳燕,看到她坐在驾驶副座上,心里才踏实下来,他与她一起吃了晚饭,把她带到自己的新居,两人打开门,按亮灯,顿时,就像魔术般的,一个很大的漂亮的大厅展现在柳燕眼前。

"怎么样?"赵宇问。

"你说呢?"

赵宇笑了,他不知说些什么,两人一起走进厨房,洗手间,书房,卧室,杂务间,柳燕不时动动这儿,动动那儿。

"这里太像是别人的地方了。"柳燕感叹道。

赵宇说:"也许它真是别的地方,他们只是暂时把它给我。"

俩人回到厅里,柳燕一头倒进一个大沙发里:"太大了――真是太大了――谁来支付?"

"公司。公司给我个人提供一笔无息贷款――连装修都是他们做的――现在我的一切费用由公司支付,到年底会计结算一切――所有费用从我的工资和奖金里扣除。"

"我想只有一个词儿来形容你现在的样子――暴发户。"

"说的真对!还是超级的――这一段我感到自己的生活就像爆炸一样――喝点什么?"

"可乐吧。"柳燕不安地说。

赵宇走到厨房,打开冰厢,里面有几筒可口可乐,他又拿了两个玻璃杯,然后倒进可乐,他深吸一口气,端着两个杯子,走到柳燕前面,把杯子放到茶几上。

"你不觉得这房子里缺点什么?"

"缺颗炸弹把它们全都炸掉。"柳燕笑了。

"还有呢?"

"缺音乐。"

赵宇来到音响设备跟前,放出音乐。

赵宇回头:"还有呢?还缺什么?"

柳燕:"花。"

赵宇来到杂务室,一下抱出三盆假花,分别放在房间的各处。

"还缺什么?"

"画――这面墙太大了,该有张画。"

赵宇再次走进杂务室,拿出一张画来放到墙边,画的外面有一层纸,赵宇撕开那张纸,原来是一张放大的柳燕的照片。

柳燕看着,没说话。

赵宇凑近柳燕:"现在你知道这里还缺什么了吧?"

柳燕却把身体微微向后仰,像是躲着什么似的:"赵宇,谢谢你,想到我。"

赵宇拉住柳燕的手,吻她,忽然,赵宇感到柳燕似乎有点勉强,于是,两人分开了。

沉默了一会儿,柳燕忽然开口道:"赵宇,这房子太大了,太漂亮了,里面应有尽有,所有的摆设都经过精心设计,简直完美无缺,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想要我成为其中的一个,你想要我穿上与它们相配的衣服,你想要我讲出与它们相配的话。"

"柳燕,你听我说,我不是这样想的,我――"

"赵宇,我知道你对我的情感,可你不知道我对你的情感――我――"

赵宇看着她,等候她说下去。

"我不是那种愿意被安排一切的人,我更愿意自己安排自己,就像现在,我宁可住在我的屋子里,等着你来看我――你让我看这些是什么意思?这里一切跟我有什么关系?"

"难道你想我们永远这样下去吗?"

"我不知道,我没好好想过――我明天就要走了。"

"去哪儿?"

"去东北,大连、哈尔滨还有别的地方。"

"去干什么?"

"为公司建立东北市场――我要建立分销公司,在每一个城市设立分销点,培训销售人员。"

"多久?"

"我不知道,你说要多久?"

赵宇低下头去,不说话了。

柳燕接着说,语气已是十分平静了:"纪娴一直想在东北建立分销网,现在她让我去做这件事,我想做好。"

"那么,你以后很少有时间呆在北京了?"

"是。"

"你喜欢为她工作吗?"

"喜欢。"

赵宇不说话了,他的心一沉,脸上刹那间被失望占据了。

柳燕轻声叫他:"哎。"

赵宇扭过头去看她。

"我刚才忘了祝贺你了。"柳燕说。

赵宇仍旧不说话。

"我会时常回北京,再说――"

赵宇注视着柳燕。

柳燕也看着他:"再说,你也会有别的姑娘。"

赵宇刚要说话,柳燕用手指按住他的嘴:"你什么也不用说――你都做给我看了――我喜欢你这样――我没有拒绝你――我不会拒绝你――不会总是拒绝你――我知道你要什么――你要很多东西――你甚至要使自己的生活过得有意义,但是,我知道,我这里没有你要的东西,这一点,你要想一想,你有时间想。"

243

可是,赵宇没有时间想,他已乘上一架腾空而起的飞机,去进行令人眼花缭乱的旅行,他的新生活令他激动不已,他鼓着好奇而兴奋的闪亮的双翼,穿过云雾,飞快地向前冲刺,他有时认为自己在完成柳燕的愿望,事实上,那却是他自己的愿望,只是他更愿意把看到的风景告诉柳燕而已,正是这一点,使他对柳燕念念不忘,他需要一个分享者,他强烈地需要,但他自己却不知情。

一星期后的一个上午,赵宇把车开到宋哲家的外面,他熄了火,透过车窗,看了一眼宋哲家,这是一套带草坪和游泳池的别墅,很漂亮,他下了车,从车内拿出公文包,放到车顶上,自己趴在公文包上,用手机打电话。

"柳燕吗?"

而此刻,柳燕正坐着一辆出租车上,出租车飞驰在机场路上:"是,你好吗?"

"我?还可以,你现在正在机场路上吧?"

"是――你呢?"

"我来宋总家,据说是他太太的生日,要来很多人――我得在今天跟他们认识,最好能留给他们一个好印象。"

"但愿吧。"

"但愿什么?"

"但愿他们也能留给你一个好印象――真奇怪,我们就象约好了似的,突然忙起来了。"

"是啊――等我们忙到自己都认不出自己的时候,我们还能相互认识吗?"

柳燕笑了起来:"别这么多愁善感的,我不知道――再见了。"

"再见――一路顺风――无聊的时候给我打电话,什么时候都可以。"

"好吧。"

赵宇把电话收起来,然后向里面走去。

赵宇穿过大厅,大厅里有五六个生意人在三三两两地聊天,女人们在另一边,宋哲秘书看见他,过来对他说:"宋总在后院,你去吧。"

赵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走去。

244

后院是一个小花园,宋哲招呼他坐下,与两个五十岁上下的人坐在一起,他正与一个时尚青年模样的小伙子谈话。

"给,牛牛,这是一万块钱,别告诉你爸是我给你的,也别告诉我你是怎么花它的,因为你肯定会使在歪门斜道上――不过,如果不够的话再来找我。"

"谢谢你,宋叔叔。"

"你在北京呆多久?"

"哎,别提了,就一个暑假。"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得去美国。"

"去美国干什么?"

"我爸说做到两点就够了。"

"哪两点?"

"第一、立业发迹,第二,改造品行。"

"做到哪一点?一个人不可能同时做到这两点,是吧?首先你得挣钱,然后再去改造品行,如果还来得及的话。"

听到这里,周围的人笑了起来。

这时,一个五十岁模样男子快步走来,他叫汪照基,是个实力派人物,只见他大喊一声:"宋哲,你又教我儿子什么呢?"

众人一起笑了起来。

牛牛有礼貌地叫了一声"爸",汪照基看了儿子一眼,说:"我和你宋叔叔有事儿谈,你到里面去吧。"

牛牛点点头走了。

宋哲拉着赵宇站起来,逐一介绍那些聚过来的客人:"赵宇,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运昌机构的老总,汪照基先生,他可是个财神呀――这就是我跟你说的赵宇――以后他就是斯代普机构方面的执行人,你们会有很多合作的机会。"

"你好,汪先生。"赵宇说。

"你好――这么年轻!叫我们这些老人以后可怎么混呀!"

众人笑了起来。

"这位是美国金旗银行驻京办事处的PETER先生,我在哈佛的同学,上一轮行情与我们合作,非常成功。"

"你好。"

PETER长着北欧型的高大身材,白色的头发,棱角分明的长脸,他看了看赵宇,简短说了声"你好"。

"这位是香港巨丰公司的总裁,林昭聪先生。"

"你好。"赵宇说。

林昭聪长得慈眉善目,皮球似的五短身材,却给人一种十分利落的感觉,他向赵宇点了点头,热情地与赵宇握手:"你好,年轻人。"

宋哲对汪照基说:"听说你们要协助阳光买下天远?"

"对,阳光对天远很感兴趣,现在正与他们进行最后一轮谈判,这一来阳光公司总算有了迅速融资的渠道,而天远也能改变一下形象,阳光为他们注入优质资产,以后,他们将获得配股资格,但在购买中,阳光的损失也不小,希望从股市上获得一些补偿,我来就是想请各位帮个忙,在消息发布出来以前,在技术面上做一些配合,我把计划书带来了,你们先看一下,这支股票不太好做――现在全是利空消息。"汪照基快人快语道。

有人把计划书发给每一个人,赵宇也接到一份,气氛一下严肃起来,只听到一页页的翻动纸张的声音。

忽然,林昭聪抬起头来问:"你要从4块5做到15块?"

汪照基点点头:"15块是阳光公司提出来的,如果不在这个价位上,他们无法承当购买天远的损失。"

秘书从里面进来,对宋哲招手。

宋哲拍拍赵宇:"这件事就交给你,你多听听大家的想法,"然后,对其它人说,"你们可以信任他,我公司里有点事,先去一趟。"

大家点头。

宋哲拉着赵宇走到里屋,对赵宇说:"什么也不要答应他们,今天不要代表斯代普做任何决定――收购天远的利益不足,还很麻烦,如果他们没有十分理想的办法,斯代普不一定要介入这次拉抬,因为里面有很多危险,现在天远市面上的桩家还未完全跑掉,筹码分布不清,你要多听听他们说的,回头再做判断――你回去吧。"

说罢,拍拍赵宇的肩膀,走了出去。

245

夜晚降临了,宋哲家依然灯火通明,厅里,到处是狼藉的杯盘,切得东一块西一块的蛋糕以及喝剩的酒菜放在桌上。

宋哲太太正与一个保姆一起收拾。

保姆问道:"您还要回美国吗?"

保养得很好的宋哲太太说:"我明天就走,一会儿跟我一起把我的东西收拾一下。"

而在书房内,宋哲与赵宇正在紧张地工作。

宋哲从计划书上抬起头来:"你觉得怎么样?"

赵宇说:"他们的拉高计划倒是挺严密,从天远近几个月的表现上来看,与他们提供的消息非常符合,但这么长的洗盘过程我觉得有些多余,还有,一个月之内,如果我们真的像他们所说的那种做法,我们出了三分之一资金,得到的利润却只有六分之一,冒的却是被套在12块左右的风险,我觉得对斯代普来讲,有点不合算――对于他们,这却是最好结果。"

"那最坏结果呢?"

"PETER不参加,我们出全资的一半,在12块左右被全线套牢,那么公司将会损失两千万,我们参加以后,他们的风险已降到最低,我觉得,我们还得和阳光公司另行接触。"

"那样不好,在消息上,你应该相信老汪,两千万的损失我们也能承受――我问你,还有没有更好结果?"

"有――我们可以利用他们的洗盘做一轮行情,然后把股价拉抬到18块,这样,我们的利益就充分了,这样做的风险与拉抬到15块是一样,但拉抬成本得与他们分摊,我的计算结果是,每家一千万,计划后半部分得改变。"

"这样吧,你今晚把你的想法做进计划,明天一早我要,另外,我们的流动资金得控制一下,你的想法我很感兴趣,没有操盘手能做出像你这样的计划――有点冒险――但值得一试――我需要你的详尽计划――今天晚上能做完吗?"

"我还要计算一些数据。"

"明天呢?"

"明天?明天可以。"

"你可以在这里做――如果困了,二楼有客房。"

"计划做好之前我是不会困的。"

"那我先去休息了,我太太明天就要走,我们明天见――我去叫人给你弄点宵夜来。

"不用了,我不饿――明天早上再说。"

"那好吧――我走了。"

宋哲关门出去,赵宇在房间里走了走,接着,便埋头工作起来。

246

一整夜就这样紧张地过去了,清晨,在空空的书房里,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儿,电脑仍然开着,书桌上,整整齐齐放着一摞打印好的计划书――上面写着《关于阳光公司收购天远公司的股市操作计划》。

赵宇从宋哲的院子里走了出来,他看了一眼远处升起的朝阳,然后靠在自己的汽车上,他打开手机,拨号。

在一个宾馆房间里,柳燕正躺床上睡觉,她的手机响了,柳燕接迷迷糊糊地接听。

是赵宇的声音:"柳燕,你醒了吗?"

"没有,我还要再睡一会儿,你呢?"

"我刚刚工作了一夜――真想和你一起看看早晨的太阳。"

"早晨的太阳怎么了?"

"它使人产生一种错觉,叫人觉得,生命中那些激动人心的时刻是有意义的。"

柳燕转了一下身,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没有做到:"你说什么呢,赵宇?"

"我是说,一个半月之内,我要为斯代普公司挣三千万。"

"好好干吧,赵宇,再见。"柳燕挂下电话,重新睡去。

赵宇挂了电话,钻进车里,一种激动的心情油然而生,他认为自己的计划十分完美,而那种对于成功的设想令他倍感有力,以前,他从未做过如此之大的计划。

247

三天以后,到了决定一切的时刻,在一个会议室里,赵宇有点不安,他坐在中间,身边是宋哲,他简直无法让自己的眼睛从每个人手里的计划书上离开,因为,除了那里,他不知向哪里看更好一些。

室内烟雾腾腾,里面坐着宋哲、赵宇、林昭聪、PETER、汪照基等一干人,终于,讨论已进行了一天,人们的意见仍然无法取得一致。

PETER用中指关节敲敲桌面,说道:"这个计划是不切实际的,疯狂的――我们无法同意――虽然计划有着严密的论证,但还是令人难以置信――我们不应这样冒险。"

停了一下,汪照基也跟着说:"计划的立论是清楚的,但我们怀疑能否真正实现,18块,太可笑了,没有人会跟到这么高。"

林昭聪站起来,毫不掩饰自己对赵宇的怀疑,他看了看赵宇,又向宋哲脸上望去:"老宋,这不是你的一贯作风。"

赵宇也不自觉地把目光移向宋哲,宋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在深深地吸着烟,终于,他把烟头按灭,然后清了清沙哑的嗓子,开口说道:"有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不行?"

汪照基说:"这份计划的结论太荒谬――我们原先拉抬到15块,已经把天远翻了三倍,如果按照18块做,那我们不是把天远抬到天价了吗?从来没有一支股票能够做成这样,在一个半月内,我们就会成为股市里的反面教材,成为笑话――老宋,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知道,你们斯代普认为利益太小。"

宋哲坚定地回答:"我们斯代普从来没有因利益小而放弃过一笔生意,我们一直把一块钱和一万块看得同等重要,这是我们的经营原则――我再问一遍,有谁能说出这个计划的问题?"

大家低下头,不再发言了。

宋哲接着说:"牛顿说过,给他一个支点,他就能翘起地球――起初,我们听到他想翘起地球,我们说他是什么?一个疯子!为什么?因为我们无法给他支点,但如果真的给了他支点,他就真的可以做到!当我们看到地球被他翘起来的时候,我们会说他什么?一个天才!我认为,我们有这个支点,我们可以把股价做到18块,也许可以做得更高,这份计划相当完美,完美是需要我们去慢慢理解的东西,风险经过计算,与拉抬到15块是一样的,我要说的是,斯代普支持这份计划,如果没有这个风险,我们就不会齐心协力,团结一致,如果没有这个风险,我们就得不到充分的利益,如果没有这个风险,我们就会停止想象,没有想象力,我们就不是我们而是别人!"

宋哲的话音落下,半天,没有人接口,林昭聪左看看右看看,用缓和的口吻说:"老宋,你别太激动,你也得听听公众的观点呀!"

宋哲皱了皱眉头,迅速做出反应:"什么叫公众的观点呢?我告诉你,那就是对个人懒惰的鼓励――你们不要以为成功了就要寻求安全感,就要保险,那你就完蛋了,大家要记住,在股市上,一次成功不算成功,我们得次次成功――要想不断成功,就得不断冒险。我要说的是,如果你们不使用这个计划,那么斯代普就会退出,如果你们使用这份计划,老林退出,他的一份由斯代普补上,如果金旗退出,他的一份也会由斯代普补上,斯代普有信心做好这支股票――但作为老朋友,我劝大家跟上,因为这是一个机会――我们四家联手,能够控制住近百分之五十的筹码,这就是能够翘起地球的支点!"

PETER叹了口气,摇摇头:"老宋,如果你坚持使用这份计划,我只能退出,很遗憾。"

林昭聪也做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说:"你们知道,我们今年在地产上损失很大,还有还贷压力,我们无法冒这个风险,一个半月――这不可能。"

汪照基把目光望向宋哲:"老宋,你听到了?"

宋哲笑了:"没关系,他们会后悔的――这不是第一次了。"

忽然,PETER和林昭聪对视一眼,一齐笑了起来。

汪照基叹了口气,对宋哲说:"那么,老宋,只好如此了,我们得马上动手,要是有什么不对劲,我们相互提醒着点儿――你的钱准备好了吗?"

宋哲用果断地语气说:"今天上午10点已经全部到位了,我们下午开盘就行动,你们要是想参加,明天还来得及,到后天,你们的成本就太高了。"

PETER扬了扬眉毛,说道:"老宋,这次收购要是成功了,我们金旗会请你当收购方面的高级顾问。"

宋哲站起来,手一挥,语气已变得十分坚定,不容置疑:"这份计划是赵宇做的,如果成功了,我要你们记住他的名字――赵宇,我们回去准备一下,明天上午就要开始动手了。"

宋哲的那种语气叫赵宇无法忘记,他认为,那是对他的信任,尽管宋哲从未提及这一点。

248

眨眼间,赵宇已投入疯狂的工作,宋哲的坚定在一个方面支撑着他,他果断地动手了,另一方面,他发现自己冷静而顽强,专断而自信,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每一天,他向操盘手们发布明确而清楚的指令,如同奇迹般地,股票竟按照他的计划节节攀升。

人们从那一个半月的报纸标题就能简单地推测股市发生了些什么。

大标题一:阳光公司将要买壳上市!

大标题二:天远公司潜力不小!

大标题三:还有人敢跟吗?――天远公司创出天价!

大标题四:天远连续涨停!――到底发生了什么?

最后一个大标题――阳光:25元!最危险最漂亮的炒作――阳光买壳上市成功!

249

无论如果,这是一次勇敢的冒险,是赵宇第一次依靠宋哲而超水平发挥,当然,他也应该感该运气,那种冥冥中的力量似乎对他十分垂青,总之,他成功了,这种成功,使他一下子就站在了一个突出而耀眼的位置上,这个位置使他得以更好的发挥所长,当然,也使他以最快的速度迷失在生活之中。

庆功宴上,赵宇、PETER、宋哲、汪照基、林昭聪等人在干杯,众目睽睽之下,赵宇把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后,赵宇听到林昭聪说道:"幸亏我在15块的时候杀进去了,要不然,所有的便宜都让你们占了。"

PETER却说:"我们金旗的技术防守专家告诉我,这又是一次非理性操作,哎,在中国,什么都可能发生,简直难以置信,我没有加入,至少损失了一千万。"

而汪照基却感慨万千:"阳光这次特别感谢斯代普,我们这次买天远,所有的损失都从股市上捞回来了――等于有人白送了我们一个金壳――赵宇,有空时,我要和你谈谈。"

"宋哲,这回你到底挣了多少?"林昭聪不无妒意地问道。

"赵宇,按照今天计算,我们将有多少油头?"宋哲面带微笑转向赵宇。

"最保守估计,六千四百八十万。"赵宇干脆地回答。

"你手上还有多少筹码?"林昭聪不甘心地追问道。

"告诉他,赵宇。"宋哲说。

"不到百分之十了,十天内应全部出净。"

林昭聪这下心服口服了,他长叹一声:"这是抢呀!"

所有人大笑起来。

在笑声中,赵宇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有一种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兴奋感,此刻,他的手机却响了起来,赵宇走到一边接听。

"什么,什么?你在哪里?啊,我,我马上就来!"

众人听到赵宇的声音有些高得不对劲,片刻,赵宇走到宋哲面前,脸色令人不安:"宋总,我要出去一下。"

"赵宇,可是,我还有事跟你谈。"宋哲说。

"我朋友出事了!"赵宇的语调更加令人不安了。

"怎么了?"宋哲问。

"有人死了。"赵宇说。

"你走吧!如果有什么要我帮助的――"宋哲随即答道。

话音未落,赵宇已匆匆走了出去。

PRTER对着他的背影说:"老宋,这是一匹好马啊!"

宋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直到看着赵宇出了门,才回过头来。

250

这是赵宇第一次参加朋友的葬礼,葬礼就在墓地举行,死去的人是谢松林,泥土与冰冷的石头把他与生者隔开,赵玫、莉莉、柳燕、徐刚以及赵宇五个人站在那里,墓碑上写着的"谢松林之墓"表明,这里长眠着一个曾经活着的人。

五个人先后把一束束鲜花放在墓碑下面的基座上,大家默默无言。

"咱们走吧。"终于,赵宇忍不住说道。

赵玫说:"谢谢你们各位来看我,你们先走吧,我想在这儿呆会儿。"

赵宇点了点头,然后和徐刚一起走到一边。

"到底怎么回事儿?"徐刚问。

"据说是谢松林向赵玫求婚,赵玫没有答应,他喝了很多酒,晚上开车回家,撞在树上。"

墓碑前,赵玫坐在地上,从包里掏出一瓶酒,喝了起来。

赵玫问:"你们想喝吗?"

柳燕和莉莉彼此看了一眼,每人接过酒瓶喝了一口。

"我折磨了他这么多年,想一想――哎,有烟吗?"

柳燕从包里拿出一盒烟来,赵玫点上一支,吐出烟雾。

"他人真不错,什么都顺着我,从不向我抱怨什么,我太过份了。"赵玫说罢,难过地摇摇头。

"我看她们还不想走,还要在这里呆一会儿。"徐刚望了望远处的三个姑娘,转过头来,对赵宇说。

赵宇却不知该说什么,徐刚摸摸赵宇的西装:"赵宇,你混得不错,我们都认不出你了。"

"你现在干什么?"

"装修呗,还能干什么――钱不好挣,一直没抄上什么好活儿。"

"我需要一个帮手,你考虑考虑。"赵宇说。

"算了吧,我不懂做股票――我知道你现在挺牛的,哥们儿一直在暗地里为你高兴。"

"你手机是怎么回儿事?我打过几次,都关着。"

"还不是那帮追债的,我要开着,他们得把我烦死。"

"钱的方面你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

"我没问题――装修就这么回事儿,别人欠你的债不还,你也没法还别人,大家就这么耗着――管它呢!哎,要不是那次你帮我找到合同上的漏同,我现在还不知道怎么着呐。"

赵宇回过头去,再次看了看远处的三个姑娘,不知为什么,他忽然觉得与柳燕的距离一下子拉远了,事实上,他们只是很久未见了而已。

"做股票真的能挣钱吗?要是能,我也想做点股票。"徐刚打趣道。

"你要是做,在买进之前,给我打电话。"赵宇说。

"我怕我记不住你的电话号码――开玩笑――你和柳燕儿怎么样?"

"还那样。"

"刚才我看见莉莉,心里一点感觉也没有。"

赵宇看了一眼远处的莉莉,当回过头时,听到徐刚的叹息声:"时间过得真快,她们都老了。"

另一边,柳燕在劝赵玫。

"赵玫,你就别后悔了,这事儿跟你没关系,这是意外――谁也不会想到。"

"这不是意外,这是天意――柳燕,你得记住我这件事儿,别再犯跟我一样的错误。"

赵玫、柳燕、莉莉三人一齐把目光投向站得一动不动的赵宇。

"每天跟一个能够容忍自己的人在一起混,就算不错了――你说呢,柳燕?"赵玫说。

"我不知道。"柳燕说。

赵玫喝了一口酒:"柳燕,我和莉莉在某种程度上都算有了结局,就你没有,你知道什么叫结局吗?"

赵玫摸了摸谢松林的墓碑,然后接着说:"结局就是后面什么也没有――再不会发生什么事了――所有发生在结局以后的事都很无聊――真的,我不骗你――你说呢,莉莉?"

"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越来越老,现在都快成家庭妇女了。"莉莉愣愣地答道。

"柳燕,你该下决心了――在东北替公司卖衣服有什么劲呀!"赵玫说。

柳燕看看表:"我得走了,赵玫,我去机场,今天晚上我在哈尔滨还有事儿――你――"

赵玫把酒瓶子扔到一边:"***职业妇女到底是什么东西呀?你要是愿意,以后打电话告诉我――你们别陪着我了,都走吧!全给我滚蛋!"

赵玫的声音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吸引住了大家的目光。

而赵玫却像没看见一样,她甩一甩头发,对柳燕说:"走之前,你把烟给我留下。"

《激情与迷茫》 251-265 (石康)

251

人们能够做成的事情,人们自会去做,其余的交给时间来处理,这方面,时间几乎是个专家,它可以依据人的性格,利用命运,把一个人变成他惟一的自己,手法复杂而精湛,其水准之高,令最好的艺术家也望尘莫及。

距谢松林死后一年半,赵宇和他的朋友们就像从同一枪**出霰弹颗粒,起初,他们挤在一起相互碰撞,然后,他们纷纷进入自己的弹道,也许冥冥中他们各有自己的目标,但也许,他们没有,他们只是要完成自己的轨迹罢了。

252

机场给柳燕的印象总是那么坏,她现在已记不清自己曾多少次从这里出发,坐上飞机,飞往一个又一个地方,见一个又一个的人,处理一件又一件事情,她很熟悉那种匆匆忙忙的感觉,首先,她会从出租车上下来,提着行李箱,进入乱轰轰的候机室。

候机室大厅的中间,鱼头正在帮于小莉找什么东西,于小莉随身带着两个大箱子,每个箱子都被翻得底儿朝天,她不顾围观,仍蹲在地上,从箱子里找着什么。

"钻石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于小莉再次抬起头来,望向鱼头。

"当然是真的。"鱼头回答。

"那我一定要找到。"

"你有完没有啊――飞机要起飞了,要不我再给你买一个。"

"你买呀,你去买呀,不买你是我大孙子。"

"****,你丫才大孙子呢。"

"你别在这儿添乱了,要不耐烦就滚蛋!"

"你丫怎么这样呀!我好心好意送你到机场,你骂我大孙子,叫我滚蛋,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我想看看你送我的戒指是不是假的,怎么了?你送我的时候我以为是逗我玩的,可你现在说那是真的――"

"那怎么了?"

于小莉几乎是带着哭腔愤怒地喊道:"从来没有人送我真的!从来没有!他们都骗我!"

"别哭别哭――大庭广众的。"鱼头紧张地四处张望,生怕真的被围观了。

"哭怎么了!我想哭就哭,跟你有什么关系!"于小莉却想怎样就怎样。

鱼头压低声音,伸手把于小莉的箱子盖关上:"我这不是关心你嘛!快起来吧,咱们又收费,干嘛叫别人随便看呀,你说是不是?"

于小莉站起来,同样压低声音,对鱼头说:"你跟我说话客气点,别以为你跟我睡觉我没收你钱咱俩就怎么着了!"

"你别这么说啊――要不我给你钱,你说多少?"

"滚蛋!我怎么那么讨厌你!滚蛋!快点儿!"

"不识抬举的东西,跟他妈狗似的,****!"

鱼头转身就走,走了不远回头看一眼,他发现于小莉还在哭,鱼头有点左右为难,他想过去劝劝,却怕引起更大的争吵,于是站在那里晃来晃去,此刻,忽然,他发现了在人丛中旁若无人地走过去的柳燕。

鱼头紧走两步,拦在柳燕面前:"柳燕,柳燕,你是在找我吗?"

柳燕站住:"哎,你好,我赶飞机,刚拿到机票。"

"你现在混哪里?"鱼头亲热地说。

"我在一个公司,卖衣服。"

"哎,我说你啊,除了卖衣服,你就不能干点别的?"

"是啊――我也奇怪呢!"柳燕看看表,"哎,我快晚点了,这是我的名片,以后联系吧。"

"得――我想换身儿西服的时候找你――哎,对了,你去哪儿?"

"哈尔滨。"

"慢点儿慢点儿――我托你一事儿。"

"什么事儿?"

"你跟我来,来呀!"不管三七二十一,鱼头拎起柳燕的手提箱就走,柳燕只好跟着他,鱼头一直走到于小莉跟前,于小莉还在一个小化妆包里找什么。

"哎,给你介绍一人儿!"

于小莉抬起头,看了鱼头一眼,接着找,忽然她叫起来:"我找到了,找到了!"

鱼头用下巴点点于小莉,在柳燕耳边小声说:"小地方人!"又迅速变化表情,做出一副平常的样子,给俩人做介绍,"这是于小莉,这是柳燕,你们一趟班机,一会儿做个伴儿,小莉,我告诉你,柳燕可是,"鱼头拿出柳燕给他的名片念道,"卓亚服装有限公司东北地区销售经理――我念得对吗,柳燕?"

柳燕一笑:"几年没见,你一点也没变,还那么油腔滑调儿的。"

鱼头也笑笑,一指于小莉:"柳燕,你回东北要有什么困难,找找她,没准儿能帮你一忙什么的。"

于小莉却问道:"你就是柳燕?"

柳燕点头。

"我常听鱼头说起你。"

"谁呀,我说她干嘛呀!你耳朵里进水了吧!"鱼头推开于小莉,拉着柳燕来到一边儿,"她妈快死了,临死前想见她一面,这孩子挺可怜的,你一路上跟她聊聊,她原来是一鸡,没什么档次,其实人挺不错的。"

于小莉走过来:"柳燕,你帮我看看,这戒指上的钻石是真的还是假的?"

鱼头探过身来刚要说什么,于小莉一指他:"你个臭男人,滚开!"

253

一年多以来,赵宇的外在生活变化很大,现在他在斯代普公司已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了,这主要与宋哲有关,每当赵宇想起宋哲的时候,都有一种复杂的感觉涌上心头,无疑,宋哲在他的心中的份量是沉重而有力的,然而这沉重与有力却令他多多少少有些不适感,可以看出,宋哲对他是用心的,这不仅表现在他对赵宇予与重任,放心使用上,还有另一方面,那就是私下里宋哲与他的个别谈话,奇怪的是,宋哲在私下里很少与他谈工作,却更多地谈及生活的其它方面,那是什么呢,依赵宇的理解,那涉及一些与外在生活无关的事情,比如,个人对于生活的理解之类,赵宇认为,也许,自己对于生活的那种模模糊糊的态度,多少叫宋哲有点不放心,所以他才屡次试图帮助他建立起一种更为明确或是正确的态度。

赵宇记得有一次,他曾问宋哲:"我是什么人?"

而宋哲答道:"你比你的理想要好,你的理想比别人的要坏。"

有时,宋哲告诉他:"赵宇,你已经飞快地成功了,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你已与这世界心心相印了,别害怕这一点,你要勇往直前,用不着费心去抗拒这个世界,无论你做些什么,它总会离弃你,不在今天,就在明天。"

另一些时刻,宋哲却这样提醒他:"注意,赵宇你最近笑得太开心了,这让我有点为你担心,你要警惕一点,坏心情比好心情重要,坏心情对年轻人尤为重要,拥有好心情的人毫无例外都是蠢货,而年纪轻轻就成为蠢货,这没什么意思。"

宋哲经常性地撞入他的办公室,用这种话当开场白:"赵宇,你早,我问你,今天的股市涨了吗?它没涨。今天的股市跌了吗?它没跌。今天的股市是什么?它是我们自觉自愿浪费的时间和精力,是我们白白流逝的生命的一部分,别问我为什么?因为除此以外,我们还能干什么呢?所以,我要你去今天的股市看一看,它涨了,以后它就会跌,它跌了,以后它就会涨上来,重要的是,去之前,你就得知道,当它涨了以后你要做些什么,它跌了以后,你还要做些什么。"

无疑,宋哲对赵宇是有感情的,这在赵宇问及宋哲为什么不亲自做股票时有所反应,赵宇记得宋哲答道:"在股市中验证自己的运气已经不能让我感兴趣了,我感兴趣的你,赵宇,我对你的运气感兴趣。"

宋哲曾对他说谈过大量有关金钱的话,赵宇认为,宋哲喜欢谈论金钱的原因是,那是他的世界的出发点,从那一点出发,对于这个世界的观察,宋哲的视角显得十分有效,他曾说过:"穷人等于不好,这是富人认为理所当然的事,而富于等于不好,就是穷人的谎言了。"

而他还说过:"财富对于穷人来讲,是天经地义般的重要,而对于财富的态度才是富人关心的问题。"

最终,他强调:"说金钱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把金钱说成是好的或坏的,是脏的或是干净的,因为那些词不是用来谈论金钱的,而用来谈论金钱的创造者――人的。"

这些观点或多或多地影响了赵宇,尤其是,宋哲总是选择恰当的时机对他说这些话,于是,使这些话具有出乎意料的效果,也就是说,宋哲使赵宇不得不信服他的观点,但是,宋哲到底有何主张呢?

答案令赵宇有些失望。记得有一次,他们在一起闲谈到柳燕,赵宇告诉宋哲,说自己相信她,不料却招致宋哲的批评。

"你相信她?这真可笑,相信别人就更可笑的了,相信女人就更可笑,相信自己喜爱的女人根本就是可笑中的可笑!"

"为什么?"

"相信自己喜爱的女人,就是相信自己的趣味,而相信自己的趣味当然谈不上客观。"

"那么,你什么都不相信吗?"

"我?我不知道,相信是一种疾病,得上的人可以借此传染别人,得不上的却宁愿被传染,尽管后悔的时候很不好受。"

事实上,赵宇认为,宋哲并不认为信念有什么价值,那么,宋哲认为什么有价值呢?

换句话说,宋哲认为人生中什么是重要的呢?答案叫赵宇有些吃惊,宋哲是这么回答他的:"没有什么比人对于自己的发现更为重要了,人发现了一些关于自己的事情,往往会认为自己很了不起,从而肯定自己的存在,然而,除此以外,对于自己的存在,人就无能为力了,这是人性的贫乏之处。"

至此,赵宇认为,宋哲无法解除他在精神上的困惑,尽管如此,从宋哲身上,赵宇仍能感受到一种力量,一种使人生更加积极的力量,但他弄不清宋哲的力量来源于何处。

为了摸清宋哲的思路,赵宇向他问过一些有关人"类的理想"之类的问题,他记得宋哲的答案大体都是否定的,比如自由,宋哲对他说:"自由有一个致命的问题,那就是它毫无可以与之对应的现实内容。就像平等一样。平等只发生在天堂里,在现实中,平等若不是人人皆相同的代名词的话,那么它就比空话还要令人恶心,因为它意味着人类差异性的消失――从绝对意义上讲,自由如果不是随心所欲的代名词的话,那么它便是一句空话,可是,赵宇,我们有谁能够随心所欲呢?"

对于此类提问,宋哲在坦率地回答之余,往往对赵宇表现出一种类似长辈似的担忧,可以看出,宋哲不希望赵宇的头脑朝那一个方面发展,但与此同时,赵宇不无根据地推测出,这些问题无疑也困扰过宋哲,这使他的话带有某种难以说清的矛盾,宋哲是这么说的:"赵宇,你再不要去想了,想是件可怕的事情,但如果你真的不想,你就毫无价值!"

但是,在具体问题上,宋哲则是毫不含糊的,记得两人在一起谈到吉米,宋哲不假思索地说:"他?他是个好伙伴。"

"为什么?"

"他不贪,知道自己那一份有多少――赵宇,你记住,穷人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以为什么都是争来的抢来的,这是生活教给他们的经验,这个经验起初会帮他们,但最后会毁了他们――你知道,促成一件事情发生的原因是多种多样的,每一种因素,不管表面看起来起着多大的决定作用,但是,你要记住,它一定不是全部的原因,我觉得,在所有原因背后,一定存在着一个冥冥中更重要的原因,普通人无法理解那些原因,管它叫运气,运气是什么,没有人说得清,就像你遇到我,或者我遇到你――很多人相信事在人为,但实际情况偏偏不是这样的,至少不全是这样的,所以,贪,对于一般人来讲,仅仅是一种小孩子任***,他就是全都想要,对于一个聪明人,贪往往是一种错觉,以为自己应得到的比实际分到的更多,赵宇,对于分享成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计算,我的忠告是,这种时候,听听别人的没有坏处,谁也不能拿得太多,拿得太多,就意味着,别人可能不满意,这种不满意会造成什么的结果呢?我告诉你,说不清,因为它不可预见,而不可预见的东西往往在我们控制之外,因此,它才是最可怕,我们宁可平稳,但不能失去控制,一时一刻也不能。"

另有一次,赵宇在电视上做了一次有关股票的预测,第二天一上班,便接到宋哲的电话,宋哲在电话里用提醒的口吻说:"赵宇,你不能再上电视了。"

"为什么?"

"因为我信不过那些对别人夸夸其谈的家伙,在这个世界上,称得上下贱的事情之一,就是不停地对着陌生人说话――想想看,赵宇,虽然说引人注目是传统出人投地的做法,但也是传统中最令人厌恶的做法,因为围观者肯定是比你还要蠢的人,把他们吸引过来,目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欺骗他们,你想要欺骗他们吗?你不想吧?"

接着,宋哲用语重心长的口吻对他说:"赵宇,你得到成功,在你眼里,这是你的,在我眼里,这是我的。知道这里面有什么不对的吗?不对的是,我们俩人都认为成功比失败好。而持有这种想法根本上就是把自己混同于芸芸众生,就是没有看清你我之间的关系,赵宇,我们和他们不一样,成功对我们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我们比他们强,我们应该在成功的后面看到更多,第一是我们的关系,第二,是成功后面成功的可能性,你明白我的话吗?"

当然,宋哲也谈论一些终极问题,但是,令赵宇奇怪的是,他的想法总是能飞快地从中跃出,进入现实的具体的问题,比如在谈到对于死亡的看法时,宋哲说:"从活的观点看,死是一个终结,从死的观点看,活着才是真正的终结呢!从内容上看,活比死丰富,而从时间上看,死比活更长久。事实上,死才是一切,死在人们的经验外,对于有头脑的人来讲,经验之外的世界是如此巨大,大得我们无法想象,但人们仍可以想象,知道吗?想象――就像你预测一支股票的走势一样,它是丰富的,笨蛋不是因为死板,而是缺乏想象力,赵宇,你就有想象力,并且,你总是能碰对,我不知这是为什么,所以我拿你当天才使用。"

是的,在赵宇与宋哲的关系中,最确定无疑的一点便是,宋哲试图把赵宇当一个天才使用,并且,在使用中,设法使他发挥更大的作用,一切都是因此而展开,从赵宇的成绩看,他并没有让宋哲失望,这说明什么呢,这说明,宋哲是精明的,也许是太精明了。而对赵宇呢,这却是个问题,一个由于紧张的工作而来不及细想的问题,赵宇只是在宋哲是推动下,从一个具体的目标,到达另一个具体的目标,然而这些目标的实现,却并不能够帮助赵宇从人生的迷茫中解脱出来,它只是让赵宇成为一个成功者。

254

现在,这个成功者就进行着他的活动,地点是在他的办公室里,办公室比以前更大了,陈设有了改变,墙上贴了几张图表,多了一个酒柜,一张桌子,几张沙发椅,赵宇就坐在沙发里,与汪照基谈着什么,一切都按照匆匆忙忙而有效率的原则行事。

"我们可以再谈,你还是按宋总的要求修改计划吧,再说你也得给我们时间来筹集资金。"赵宇说。

"老宋已经答应和我一起做桩了。"汪照基说。

门开了,宋哲秘书进来:"赵宇,这是你要的材料,宋总要你马上去一下。"

电话响了,赵宇接起来:"等等,我一小时后给你回信儿,好,就这样。"

赵宇站起来:"老汪,就这样吧,我们明天再谈。"

汪照基收拾好自己的东西:"那我回去再修改一下计划,我们明天谈,几点?"

"下午两点以后都行。"

两人一起往外走,汪照基说:"两点半吧。"

"好,就两点半,我去你公司。"

"代我问老宋好。"

"好,再见。"

两人出了办公室,握手,然后分头走去。

255

赵宇走过楼道,来到宋哲办公室,宋哲秘书把门打开,赵宇走了进去,他看到一个胖职员正对宋哲苦苦哀求,宋哲则半理不理地看着一份材料。

"宋总,你让我把巴基斯坦这个项目做完吧,现在虽然进度有点落后,可我们会追上的――再说――"胖职员不顾有别人在场,仍然对宋哲这样说。

"昨天上午你迟到了,我找了你一个小时。"宋哲语气明显露流出不快。

"我送我儿子上学,后来又堵车。"

"送你儿子上学?你们住的小区不是有学校吗?"

"我就是送他去那个学校。"

"300米还要送!以后不要这样了,我见过不少家庭习惯于一切都围绕着一个人转,这就必然造成这个人对家人的苦乐十分蔑视,而且漠不关心――我问你,你的大楼什么时候封顶?十五天?二十天?"

"我们遇到了坏天气――而且,而且现在建材供应不上。"

"你先回来吧,公司对你另有安排,你的工作交给你的副手唐项英,"他问秘书,"唐项英在北京吗?"

"他下午三点飞过来。"

"就这样――好吗?"宋哲看了一眼胖职员,用坚决的语气说道。

"宋总,宋总,我为斯代普工作了四年,我还能――"

宋哲秘书拍拍他的肩膀把他带了出去,两人出门后,胖职员问道:"他真的要开除我吗?"

室内,赵宇从椅子上站起来,宋哲让他坐下,并递给他一杯水,然后开始收拾一些摊在桌上的东西。

"赵宇,知道我为什么开除员工而不是惩罚他们吗?因为惩罚只能使人驯服,使人顺从,但不能使人变好――我喜欢能力强的人,控制他们对我是一种挑战――我这里不要应声虫,不要表面对我毕躬毕敬,背地里骂我的人。我只要有才华的人,如果一个人有才华却不表现,那说明这个人很阴险,这样的人我也不要――记住,你要找人帮忙,应该找那些能帮助你的人,而不是你去帮他们的人――但这样就要求你有眼光,你得找出他们真正需要的东西――有两点要记住,千万不要找什么所谓善人,因为善人的愚蠢往往是深不可测的,再有,就是不要找那些从来不开玩笑的人,这些人的心里总是充满了幼稚的,令人无法忍受的虚荣。走,我们去会议室。"

在去会议室的路上,宋哲与赵宇并肩走着。

宋哲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道:"老汪呢?"

赵宇没有回答,只是脸上露出了那种办成事情的之后微笑,他知道,这种微笑特别地令宋哲喜欢。

"别得意,老汪很难缠,也许半个小时以后他就会改主意。"

"现在他在怕我改主意。"

"你改了没有?"

"当然不会――这次短桩会成功的。"

"你觉得刚才那个胖子怎么样?"

"人挺好的,前几天我过生**还送我礼物――听说他是公司惟一没有离过婚的人。"

"还有吗?"

"我还听人说,如果论到大公无私,胖子是斯代普首屈一指的,他财务上从来没有出过问题。"

两人来到会议室门边,宋哲停住,回过身来:"你在替他说好话。"

"是,我是在说好话。"赵宇说。

两人走进一个会客室,里面空荡荡的,宋哲随手把门关上了。

"知道我要怎么处理他吗?"

"开除他。"

"所以你有点不忍心。"

"是。"

"胖子在这里工作了四年,以前还可以,现在他明显不适应这里的工作方式,去年他所做的三个项目有两个垮掉了,还有一个只是勉强赢利,在这件事上你不要多讲,让他走吧,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人最大的职责就是别管别人的闲事。少一个管闲事的人,就少一个麻烦。这是我对你要说的第一点。"

宋哲拉开窗帘,然后点上一支烟:"第二点,别理会那些赞扬无私,把它说成是一种美德的人,其实他们是在赞扬某些对别人有益,对自己有害的事――社会总把利他主义说成是道德的,实际上,利他主义一钱不值。在社会道德里,软弱无能,不敢复仇成了善,不愿牺牲个人利益成了懦夫,没有能力强调个人成了不愿意强调个人,成了谦虚,成了谅解,社会道德要求同情失败者而不管他如何失败,实际上,社会道德只有能力低下的人才去提倡并试图遵守――只有穷人才能理直气壮的生活,因为他们是好人和完人,他们凭力气挣钱,对爱人对朋友忠诚,他们讲信义,他们相互帮助――让他们去实现他们的好人梦吧――因为他们不得不如此,他们的善良是一种愿望,就是不要有人伤害他们,他们之所以给别人一点恩惠,不过是为了预防某些不愉快的后果,他们随时准备伤害别人,但只限于那些不会作出还击的人,我告诉你,有一天,这些人得了势,后果也许会更糟。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尖刻了?"

赵宇摇摇头:"我不知道,对于这类事情,我没有什么经验。"

"你很需要这类事情上的经验,现在就需要――你知道我今天叫你来有什么事吗?"

"不知道。"

宋哲再次点上一支烟:"好了,赵宇,时候到了,你该独当一面了。我在别的地方有生意,我考虑过,你也许并不稳妥,但你能为我挣到很多钱,我为你注册了一个投资公司,你有独立的财务,独立的交易,有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你可以为自己交易,但不能超过交易总额的百分之三十,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

"你有什么意见?"

"没有。"

"我要你在二楼挑几个帮手,这是他们的营业记录档案,你和他们一起工作过,虽然时间不长,但我想你对他们有一定了解,你研究一下,过两天我们一起把名单定下来。晚上你有事吗?"

"没有。"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宋哲拉开门走了出去,又翻回身:"记住,这个投资公司是你的公司,你有权决定一切,当然,你也要为你的决定负责任。"

256

当晚,在约定的一座公寓楼前,宋哲和赵宇泊好车,赵宇看到宋哲从后备箱里取出一个包得很漂亮的礼品盒子拿在手里。

"我们去见谁?"赵宇问。

"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走吧。"宋哲说。

原来宋哲是带去林昭聪家,宋哲按门铃,林昭聪的妻子郭卉出来开门。

一进门,赵宇发现,屋子里面竟四处挂着闪亮亮的彩条儿,像是要庆祝什么的样子。

林昭聪一改平时的严肃劲,穿着一身吸烟服迎过来:"老宋你好呀。"

"看,我把他给你带来了。"宋哲把赵宇推到前面。

林昭聪一把拉住赵宇:"来来来,今天是我女儿的生日,她觉得跟我们这样的老人混没意思,琳琳,琳琳――来,坐坐坐。"

赵宇抬头,只见琳琳从楼梯上走下来,样子很好看。

宋哲对赵宇说:"这是林总的独生女,掌上明珠,这样说不过份吧――林夫人。"

"是呀――老林对她比对我都好。"郭卉一边打量着赵宇,一边笑眯眯地说道。

琳琳看了一眼大家,打了个哈欠,说:"什么时候开始吃饭呀,我都饿了。"

"琳琳,你的生日礼物。"宋哲把礼物递过去。

"这么大一包呀――宋叔叔,我猜一定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宋哲笑了起来:"看她的人生经验有多丰富!"

几个人跟着笑了,看着琳琳打开包装,里面是一个小盒子,琳琳再打开小盒子。

宋哲说:"还有这个,给你介绍一下,赵宇,琳琳你上次不是叫我给你带帅哥来吗?这是林总的千金,琳琳。"

"你好,我叫赵宇。"

"你好――听我爸说,你以后会是很年轻的投资银行家。"

"中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投资银行家。"赵宇回答。

琳琳终于打开小盒子,里面是三把汽车钥匙。

"真是保时捷跑车吗?"琳琳惊叫起来。

"你可以去试试。"宋哲说。

"在哪儿?"

"在楼下停车场。"

"我要去试试。"

"吃完饭再去吧――再说,你还没有驾照。"林昭聪说。

"我要去。"琳琳坚持。

"那好,赵宇,麻烦你陪她去吧,别让她开,她还没有驾照。"林昭聪让步了。

"我的驾照后天就到了。"琳琳对赵宇说。

"那也别让她开。"林昭聪叮嘱道。

"快点回来。"郭卉说。

琳琳一边在门边穿鞋一边说:"就一会儿。"

看赵宇和琳琳走了出去,郭卉仍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注意安全。"

一个保姆把琳琳丢下的盒子收拾起来,几个老人来到饭桌边,坐下来。

"我的事儿你跟赵宇讲过吗?"林昭聪问。

"没有,我想一会儿你亲自跟他谈更好。"宋哲回答。

"你培养的年轻人不会出错吧?"

"即使出了错,损失最大的也不是你。"

"我看了他的全部营业记录,还有他的档案,这个年轻人叫我有种奇怪的感觉。"

"什么感觉?"

"我说不清――你是从哪儿把他找到的?"

"从北京,从人群里。"

"除了会做股票,他还会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我们把将近八千万交给他――"

"不止八千万吧,我看你连自己的女儿也想交给他――"

林昭聪笑了:"我对他印象很好,但不知为什么,我有种直觉,总觉得这个人不太稳,他做事的方式过于危险,可他自己对此却一点感觉也没有。"

"说的好――赵宇正是这种人,可是现在不冒险怎么行?那些做事稳健的人全都破产了。"

257

赵宇和琳琳从电梯里下来,走进停车场,走过一排排汽车,忽然,他们面面果真出现了一辆崭新的保时捷跑车,两人在车前停住,琳琳忍不住地左看右看。

"你想开吗?"赵宇问。

"我不敢开。"琳琳说。

"那你为什么要下来?"

"我想去个地方,你能带我去吗?"

"没问题。"

"你能不跟我爸妈和宋叔叔讲我们去过的地方吗?"

"没问题。"

"你保证。"

"我保证。"

"得了吧,我不相信你。"

"你相信谁?"

"我谁也不相信。"

赵宇点上一支烟,靠到车边。

琳琳打开门,坐进车内:"我们上车吧。"

赵宇上了车,发动汽车。

"给我一支烟行吗?"

赵宇把烟拿出来,给了琳琳一支。

琳琳吸了一口:"我听我爸说起过你,除了挣钱,你还知道什么?"

"姑娘。"

琳琳大笑起来,然后用嘲讽的口吻对赵宇说:"你知道姑娘什么?"

"我知道所有像你一样有钱的姑娘都特别讨厌。"

"你是说我吗?"

"有钱的姑娘里最讨厌的是花别人钱的姑娘。"

"你说谁呢?是说我吗?"琳琳沉不住气了。

"花别人钱的姑娘里面最讨厌的是花父母钱的姑娘。"

"你把话讲清楚点?"

赵宇熄了火,把车钥匙拔下来,扔到琳琳手里,然后转身下了车,走出地下停车场。

258

而此刻,在林昭聪家,郭卉、林昭聪和宋哲却在一边喝茶一边议论着两个年轻人。

"老宋,你说赵宇会喜欢我们琳琳吗?"郭卉问道。

"我不知道。"宋哲说,"谁知道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是怎么回事?"

"他现在有女朋友吗?"郭卉又问。

"你想想,像他这样的人可能没有吗?"

"那他花吗?"郭卉接着问。

"这可不好说,在我看,除去责任义务之类的道德说辞,花是一个男人的的本性,无可避免,对于赵宇来讲,重要的是,有没有别的事比女人更有吸引力。"

"那么他现在有吗?"

"我能提供的信息是,他现在每天工作十六到二十小时,他缺少时间。"

郭卉转向林昭聪:"老林,我看这小伙子还可以,你说琳琳会看上他吗?"

林昭聪笑了:"你的女儿我哪儿知道――要我说,谁跟她好谁倒霉。"

259

就在两个年轻人被议论的时候,赵宇却一个人坐在路边抽烟,此刻,宝时捷小跑车开了过来,车喇叭响了两声,车灯照在赵宇身上,琳琳从里面下来,来到赵宇面前。

"赵宇,你是叫赵宇吗?"

赵宇抬起头,却没有说话。

"你讨厌我,是吗?"

赵宇仍没说话。

"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赵宇看看她,摇了摇头,仍没说话。

"你也太小气了,说两句你不爱听的话就急。"

赵宇忽然笑了:"你今天多大了?"

"我21岁――大学刚毕业,我还没有找到工作,不想见父母给我介绍的男朋友。"

赵宇再次笑了:"我不会成为你的男朋友。"

"那你愿意带我去见我的男朋友吗?我不敢开车上街。"

"你可以从这里走出去,到街边打一辆车。"

"我们这个小区边上打不着车。"

赵宇站起来坐到驾驶座后面,琳琳上了车,车开走了。

260

而在林昭聪家,对着桌子上的生日蛋糕,议论却仍在继续。

"这两人跑到哪儿去了,这么半天还不回来?"

"大概是一见钟情去了吧。"宋哲笑道。

"一见钟情?这么容易?"

"世上还有比一见钟情更容易的吗?"宋哲反问道。

261

赵宇把琳琳送到一个居民楼的楼下,琳琳说她一会儿就回来,然后就上楼了,赵宇坐在车内,等琳琳下来,事实上,对于今晚派给他的角色,他十分不满,但事已至此,还能怎么样呢?他点上一支烟,给柳燕打着电话,他记起,他已很久没有给柳燕打电话了。

电话铃响起来的时候,柳燕在一个饭店套间内,她把电话夹在耳边,手里在收拾着刚送来的衣服。

"今天你收工真早啊。"赵宇没话找话地说。

"是啊。"

"工作怎么样?"

"还可以,你呢?"

"宋哲让我单独做一个投资公司。"

柳燕放下衣服,坐到床边:"这是好消息――是吗?"

"是。"

"祝贺你。"

"谢谢。"

"我听你的口气,这真不像一个好消息,你有点没精打彩。"

"你现在在干什么?"

柳燕环顾一下自己四周:"我在叠衣服。洗衣房刚送上来的。"

"鱼头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在机场碰到你了。"

"还把他傍肩儿于小莉托给我。"

"你把于小莉怎么办了?"

"我让她代表我们卓亚公司和客户喝酒,以前我每天晚上回来都被灌得大醉,现在是于小莉天天大醉。"

赵宇笑了起来:"你喝醉是什么样子?"

柳燕笑了:"不知道――一到那时候,我就想不起来照镜子――哎,赵宇――"

"什么?"

"你现在身边有姑娘吗?"

从赵宇的视线向不远处望去,只见琳琳和一个戴眼镜的男孩相互依偎着走了过来,赵宇回过头,继续打电话:"我没有。"

"为什么?"

"不为什么。"

"是因为我吗?"

"你想听我对你说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好了,我要睡觉了,以后再打吧。"

"等一下,我问你――现在你身边有帅哥吗?"

"我已经人老珠黄了,如果有帅哥的父亲向我求婚,我已经很高兴了――好了,再见。"

"再见――等一下――柳燕。"

柳燕没有说话,而是仔细地听着听筒,她听到赵宇的声音就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柳燕,我有一个感觉,我觉得我们彼此越来越远了。"

"我们只是保持距离罢了。"等了片刻,柳燕听到自己这么回答他,随后,她挂下电话,随手把电话扔到一边,坐在床上,把刚叠好的衣服都坐乱了。

赵宇收起电话,摇下车窗,他看到琳琳和男孩正在向这边走近,两人一直来到车边,接吻,然后分开,琳琳用脚踢了一下跑车:"你看,这堆废铁是我的生日礼物。"

"琳琳,这不是废铁,这是保时捷。"赵宇听到琳琳的男友这么说。

"这没什么了不起,只要有钱,就能买到。"

琳琳敲敲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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