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街景沉寂,天空浓云蔽月。
回到爸爸和她的家,她唯一能安心的地方。
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连胃汁都要吐出来,浓烈的痛楚沿着肺腑入侵喉咙,呼吸凌乱又灼热。
关掉手机和室灯,在黑暗里慢慢滑落到地板上。她彻夜难眠,望着窗外的路灯一盏盏熄灭又亮起,黑夜的寂廖变成盘根错节的不安和焦虑在心底疯长。
“回音,你不要走,先听我解释……”
眼见着女孩就要转身离开,简美澜急急想拉住女孩纤细的手臂。
“不要碰我!”
女孩凄厉而尖锐的声音在偌大的空间回响。
“回、回音……”简美澜被女孩凌厉的声音吓住,嘴唇哆嗦地说不出完整的话。
“杀人犯!”
“你、你说什么……”女儿突如其来的指控让简美澜反应不过来。
女孩眼神冰冷地看向眼前的美妇人,“难道我说错了?当年如果不是你一手安排的那场见面,我和爸爸就不会去那儿!如果不是为了救你,我爸爸怎么会死!就是你害死我爸爸的,你这个杀人凶手!”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响起,简美澜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剧烈颤抖的手。
女孩被打得脸偏向了一边,愣怔了一秒,脸上迅速变得灼痛,她闭上双眼,仿佛又回到八年前,她生平第一次被爸爸打了一耳光的那天。
她突然自顾自笑起来,看向简美澜,表情凄凉又绝望。
“这一巴掌就当是我欠你的。从今往后,你我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白子墨伸伸胳膊,舒展下有些酸痛的腰身,心下琢磨,等到画展结束,想找时间和某人去个风景不错的地方度假,当然,不能大家一起去,得找个合适的借口单独约她才行。
暗自思忖间,不由自主地抬头寻找。目光逡巡了一圈,都没有看到那个小小身影。白子墨微微皱了皱眉,很快舒展,提步朝画室后院走去。
果然在这里。
白子墨向前几步,又停下脚步。
少女侧对着他坐在花园的台阶上,对着面前的画板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夏日傍晚,斜阳西下,艳丽奢侈的红笼罩下来,染红了天际,点缀了少女的唇角,少女的侧影像泡在暖阳里,无比柔美。忽然间空气像是有什么爆裂开来,细碎声整片整片地漾开来,尘埃不断膨胀,被点燃扑现在瞳孔里,仿佛生出了翅膀。
气氛蓦地凝固下来。心脏在那一刻犹如被泡在温水里。
静谧停顿,无限遥远。
有什么旋绕在他身畔,柔和地填充了自己的意识。
白子墨想,就是她了。
不管路途艰辛,不论前方凶险,只要陪在他身边的人有她,他就无所畏惧。
只是,她看起来有些不开心。
他想让她开心起来。
车子停在一家老牌的法国甜品店前,精美绝伦的装潢,弧形楼梯玻璃吊灯,整面墙的橱窗,如艺术品般考究的甜品堆砌在银盘上,琳琅满目精致诱人眼花缭乱。
白子墨希望满桌的甜品能抚慰她沮丧的情绪,女孩依旧郁郁寡欢沉默不语,就像漂亮的玩具娃娃般没有生机,面前温热的牛奶半天都没有动一口。
坐在对面的男人终于用光耐心,起身走到钢琴前落座,本就出色的外貌瞬间吸引了全场在座的注意,纷纷停下动作翘首期待他的现场表演。
一曲灵动悦耳的旋律从白子墨手中自然流淌出来,音色之精准,感情之丰富,气质与气氛兼具,吸引听众从心底自然产生强烈的共鸣。
玻璃吊灯清浅的微芒温柔照在他身上,有种无言名状的温柔,把他的剪影印在身后很长很长。
“我回去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回音向白子墨挥手告别。
转身之际,白子墨突然拉住了她的手,“等等。”
回音怔愣住,回头对上他幽幽的目光,有些不解。
“……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不论什么时候,我都会在你身边。”
这是一句承诺。
“……”回音愣愣地看着面前俊秀挺拔的男子,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白子墨一阵扶额,不是没想过他的话会吓到她,但是她这副天然呆的表情还是让他充满了挫败感,他扬起嘴角,手上微微施力,将女孩拉近,低下头盛住她清亮的目光。
“这是承诺,回音。”
回音微微失神,脑子里还有些理不清情绪。
今晚月色很好,清凉如水。
回音看着房子周围的夹竹桃沾满夜露,不远的教堂传来古老的钟声慢慢回荡在静谧的空气里。
她想,就这样结束她和简美澜的这一场孽缘,也许不是件坏事。
谁也不再亏欠谁,谁也不必再补偿谁。
丢掉过往。忘记伤害。
从此。大家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
生活总是在继续不是吗,时间也从来不曾因为少了谁而不再继续往前走。
就让一切回归原点。
全部清零。重新开始。
这样对每一个人都好。
入夜,回音正准备开门进去,却撞见站在阴影处的赵景深。
倒着的视野里,赵景深靠着墙手指停在嘴上,指尖夹着烟,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回音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见他吐出的烟雾。淡青色的。
片刻后,赵景深低头掐灭了烟,大步朝她走过来,回音猝不及防,回神时已经被他牵起。
赵景深稍稍低头,他手骨劲瘦,却手掌宽大,刚好将她的手收进手心。
他微微皱眉,“手怎么这么凉?”
回音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毫不犹豫抽回手,理也不理他,径直往台阶上走。
“那天都是一场误会——”赵景深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语气微微急促。
回音顿了顿,并没有继续听的打算,所以没有回头。
手却冷不防被身后的人紧紧攥住,力道大得让她挣脱不掉。回音转回视线,冷冷地看着他握着自己的手,心底的不耐已经快要到了极点。
“放手!”
“……”男子不为所动,依旧紧紧攥着女孩的手不放。
“赵先生,上次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不想再和你们有任何瓜葛,所以,请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回音面无表情地陈述。
赵景深愣怔了一秒,眼神突然变得深邃,在这寂静的深夜更显得幽幽,紧握着她的手却慢慢松开了。
“如果,我说我做不到呢?”
“……”回音有一秒的无言,不想再理会他的不正常,“那也是赵先生自己的事,与我无关。那么,再见,好走不送。”
“你要这样逃避到什么时候?”冷寂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回音的手一顿,缓缓回过身,觉得可笑嘴角扯出个弧度,“逃避?赵先生凭什么会这样认为呢?”
“从澳洲回来,你就一直在逃避简阿姨,不是吗?拒绝她的示好,对她视而不见,故意说那些伤她心的话,这不是逃避是什么?”站在回音面前,赵景深的眼里满是关心和疼惜,“回音,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人生那么短,开心快乐还来不及,若都拿来讨厌一些人,不觉得很可惜吗?何不给彼此一个机会,让大家都解脱呢?”
“解脱?”回音好像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冷冷地呵了声,“谁解脱?简美澜吗?她害死了我爸爸,把我的人生也毁了,你还让我原谅她,让她解脱?多可笑!怎么,毁了别人的人生,还想求个心安理得?你觉得可能吗?!”
女孩像浑身上下竖起毛的小兽一样咄咄逼人,眼里愤怒又受伤的情绪却让赵景深怔了怔,他沉默了一会,然后抬眼,“过去的事,我想替简阿姨说声抱歉。我知道,就算说多少句抱歉,也弥补不了什么。但是回音,我想告诉你的是,简阿姨真的很爱你,比你想象中多的多。这些年她一直对你感到很抱歉,想弥补你……”
“我不需要。”
赵景深看着站在对面的女孩,额前的头发垂在眼前,看不清表情,“我不需要她的爱和抱歉。如果你们对我还有愧疚,就请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不管逃避也好,面对也好,都是我自己的事。今后我不想,和你们再有任何瓜葛。”
该说的都说完了,回音像打了一场仗,筋疲力尽。
乌云沉沉,天地间一片阴霾。
他站在离她一步远的地方,没有任何反应。
疲惫感一点点累积,回音没有看他径直走上台阶,就要开门进去。
可刚要打开房门,一只手从她脸旁越过,“砰”得一声砸在门上,吓得她心一颤,停住了脚。
她面对着漆黑的门板,猝不及防的愣住。
“我说过,要我和你划清界限,我做不到。”
赵景深站在她身后,沉郁的声音从她身后,飘进她的耳里。
“如果一定要如此,我保证。我绝对会一辈子把你绑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