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世事沉浮,岁月沧桑
(一)
1923年11月6日,樊钟秀在湖南通电拥护孙中山,就任广东革命政府“讨伐豫军总司令”,并挥师进击陈炯明叛军。
这天夜晚,一轮冷月游走在夜空,山川大地一片寂静。早睡的人们已经进入了梦乡,偶尔还能听到暗夜里漆黑一片的小屋里发出的人们的梦呓声。此时,泰和寨大院里还亮着灯,灯光下,王氏,张氏,接生婆正围在贾氏的周围手忙脚乱地帮助她生产。一阵强烈的阵痛过后,贾氏又为李家产下了一男婴。
“恭喜你,老太太,你老可真有福气,你又得一个宝贝孙子啊!”接生婆麻利地剪断脐带,用小灰往肚脐眼处一抹,将哇、哇哭叫着的孩子用绵被包裹好,熟练地放到贾氏身边,直起腰,喘息着说。
“托你的福,老嫂子。你一手托二命,功德无限啊!”王氏连忙将早已准备好的封子从对襟棉袄的布袋里取出来塞到接生婆的手掌心里。
“劳累了半天,老嫂子,今晚就住下吧,天亮了再回去。”王老太太真心实意地拉着接生婆的手挽留着说。
“不了,老太太,我在别处睡不安生。别的不敢吹,走夜路我这双老腿跑的象踩了风火轮一样快,放心吧,一会就到家了。”出了泰和寨,接生婆一溜风似地消失在浓重的夜幕之中。
夜又陷入了沉睡的宁静之中去了。
贾氏虚脱般地躺在雕花木床上,借着寒窗外的那抹月光深情地注视着怀里这张酷似李子炎的眉眼的皱巴巴的小脸儿,一股幸福和甜蜜的暖流涌上心头,瞬间在周身蔓延开来。
当这喜讯跨越千山万水,由唐河传递到河北法院,已是1923年12月中旬了。得知自己又喜得一宝贝孙子,李文炳禁不住老泪纵横,按耐不住满心欢喜立刻就给李子炎的第二个儿子起名叫李宛城。
北京四合院里的李子炎,手捧着贾氏写来的家书,忍不住咧开嘴笑出了声:“呵呵,我就说嘛,肯定又是一个调皮的种,还真让我给说中了。”
归心似箭,李子炎禁不住思绪万千。什么时候才能不饱受这相思之苦,像帝都附近的这些学生们一样,就在自己的家门口读书呢?我这一代算是没指望了,难道我的子孙后代将来也要像我一样,远离家乡,千里迢迢跑这么远的地方来念书吗?
遥望着远方的天空,李子炎竟然想得出了神,忘却了四周的寒冷,呆呆地站成了一尊“活素雕。”
1924年一月,国民党第一次代表大会在广州召开,标志着国共合作的正式建立。历史又翻开了新的一页。
初春的太阳从灰蒙蒙的天空中悄无声息地露出一张脸,悠闲自得地移动着脚步,挥舞着双手尽情地涂抹着人间。
泰和寨的院子里,已经有了几分暖意,瓦楼上的苍苔已经露出了微微的绿色。院子里,廊檐下的海棠、石榴枝上已经长出参差的芽苞。
大年初六正好是李宛城过百天生日,这样的好时辰真是百年不遇。趁李文炳,李子炎父子都在家过年之际,泰和寨内设了百天生日宴,各处的亲戚也都送了请帖。太和寨内出现了这几十年以来都没见过的喜庆场面。
王氏娘家的亲戚,贾氏娘家的亲戚,半坡老家的亲戚都拿着贺礼从四面八方、向泰和寨的大院一股脑地涌来了。
老亲旧眷欢聚一堂,举杯共饮,相谈甚欢。
这天,李子炎终于和李子刚,李泽南,李诗纯正儿八经地坐在了一起,他们围坐在一张饭桌上,总有谈论不完的新鲜话题。
“听说,孙中山在广州黄埔岛正在着力创办国民党陆军军官学校。”李子刚把早已酝酿好的话匣子首先打开。
“是呀,我也听说是利用黄埔岛上原有的广东陆军学校和海军学校的校址,作为军校校舍的。”一脸腼腆的李泽南接着李子刚的话题说。
“是的,黄埔军校在组织机构上,准备建立党代表制度和政治工作制度;在培养目标上,规定要造就即熟练于指挥军事,又善于做政治工作的军官;在教育内容上,学校将开设政治课,实行政治课程与军事课程并重的原则。”一脸肃穆的李子炎也插言道。
“据说这种党代表制度和政治工作制度,将被推行到国共合作组织的国民革命军的各级部队中去。这可是革命军队区别于过去一切旧式军队的主要标志啊!”李子炎又补充总结说。
“子刚,你们保定讲武堂怎么样?学校有没有什么安排?你将来有什么打算呢?”李子炎关切地凝视着越来越成熟稳重的李子刚,真诚地询问。
“还能怎么样?老蒋的眼里可只有云南讲武堂。拿破仑不是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吗?’又不憨又不傻的,谁都想从奴隶到将军。我做梦都想去黄埔军校当教官。可惜,恐怕这辈子没有那么好的命。”李子刚满脸失落,唏嘘叹息着说。
“那就走一步说一步吧,人嘛,都是摸着石头过河,谁知道前面的路上是福或是祸在等着每一个行人呢?”李子炎像是安慰自己,又安慰着李子刚说。
“诗纯呢?再有半学期你也就大学毕业了。将来准备留北京呢?还是回唐河?”李泽南把话题岔开了。
“我呀,还没想好,倒是想留在北京城。不过,也说不准行不行。顺其自然吧,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间了再说。”一直瞪着一双琥珀似的大眼睛的李诗纯,毫不掩饰自己满心的喜望和憧憬,说。
“泽南哥呢?你有什么打算?”诗纯瞧着细皮嫩肉,长得如同女孩子一般的李泽南,忍不住想逗逗他。
“我呀,早想好了,就回咱源潭街,守着父母和家人当个尽职尽责的教书匠就行。”李泽南见大伙都把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拘谨得鼻子尖上直冒虚汗,脸红脖子粗地把心窝里的话掏了出来。
“还是人家泽南实在,我看回源潭街教书就不错。来来来,只顾说话呢,菜都放凉了,咱们端起酒,为咱们各自期待的美好未来干一杯!”李子炎从椅子上站起来,结束刚才的谈话。举起酒和子刚,泽南一起碰杯。
他又举杯对着其他几桌酒席上的客人们说:“今天,小儿过百天,特设薄宴,不成敬意。希望众亲友不要拘谨,吃好,喝好,大家玩的尽兴。来,我敬众亲友一杯。”乡亲们都站了起来,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泰和寨的院子里飘出了一阵又一阵划拳、猜枚声、、、、、、。
(二)
春去秋来,李子刚在保定讲武堂已经掌握了一身过硬的真功夫,为期两年制的学业也已经接近尾声。
1924年9月,孙中山命令樊钟秀启用“建国豫军”新番号,先期北伐返豫。
满怀一腔热血,发誓报效祖国的李子刚经过多方考虑,又疏通了各种关系,最后投入樊钟秀的门下,在樊钟秀的军队里当了个连长。真正属于他的军旅生涯从此便正式拉开了帷幕。
1924年10月,孙中山镇压了广州商团发动的武装暴乱。同月,奉系军阀张作霖和直系将领冯玉祥联合推翻了曹锟为总统的直系军阀政权。冯玉祥,段祺瑞,张作霖先后电邀孙中山共商国事,孙中山接受邀请,并提出废除不平等条约,召开国民会议作为解决时局的办法。
1924年11月5日,冯玉祥的军队进入紫禁城,溥仪交出了“皇帝之宝”和“宣统之宝”两颗大印,带着婉容等身边一批家眷,分乘五辆汽车,哭哭啼啼,一脸悲戚地离开了这座曾经属于他们的家园——紫荆城。
这一事件,引起了全国乃至整个北京城的强烈反应,一时之间,全国上下一片躁动。
已经毕业,呆在北京四合院里,前段时间还憧憬着能留在帝都教书育人的李诗纯,亲眼目睹了北京城内外这几年来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故和变动,忽然想起京剧《玉堂春》里苏三所唱的戏文来,“想当初在宫院缠头似锦,现如今只落得罪衣罪裙”。这段戏文好像是比着末代皇后婉容的命运量身定做的嫁衣似的。风华之年,营营苟苟,载沉载浮,也不过南柯一梦。心中不由感慨万端:时也?命也?庆幸当初溥仪选妃的时候,自己没能被选中,现在想来,那也该是冥冥之中的一种天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
正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心,运去英雄不自由啊!想来我们的人生亦不过如此罢。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个人的力量又是何其的渺小呀!
外面没有别人,只有自己。翻山越岭,漂洋过海。千里迢迢远足跋涉也只想遇见那个未知的自己。然后正视自己,剖析自己,提醒自己不要被外面纷繁复杂的表象所迷惑。
一刹那间,李诗纯只觉得自己混乱不清的思维仿佛是阴沉的天空被捅出了一个大窟窿,光芒四射的阳光瀑布般地倾泻而下,整个世界忽地亮堂无比,暖人肺腑,自己的心也豁然开朗起来。
忽然之间就明白了,她的追求不在帝都,那魂牵梦绕的故乡才是她真正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