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三年时光转瞬即逝。
临渊境修士用元石进行修炼几乎等于自杀,但这三年间,柯予枫一直在用元石修炼。
这样做的代价是他一日一日地行走在生死边缘。每一次当浑厚的灵元融入他的身体,他都会感觉到巨大的痛楚,有好几次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即将溃散,但每一次他都咬紧牙关挺了过来。每一次修炼对于他而言都不亚于生死相博,对于常人难以想象的凶险与痛楚,他每日面对。
这三年来,他足不出户,醒了就修炼,炼完又昏睡。入宗三年,他连越人宗都没好好看过。对于越人宗,他的印象还停留在三年前历经千辛万苦爬到山顶看到的那一幅夕阳晚景图。除此之外,只有窗外始终不变的白千层树林。他接触的人只有负责照料他生活的牧晓空。总而言之,他一直在和时间赛跑。
皇天不负苦心人,他如今已经是临渊境第二步修士了,并且近日他隐隐感觉自己将要突破。
遗憾的是,临渊境的修行还不足以逆转他体内的状况。这三年间,他的寒毒又发作了十次,且每次发作的时间都在明显地延长。他的修为越发精进,面容却越发枯槁。
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提升自己的境界去渡归尘劫。归尘归尘,肉、脉、魂归于尘土,再次衍化,犹如涅槃重生。此劫,既是危机,亦是转机
这一天清晨醒来后,他没有开始修炼,反而是踏出了房门。他穿过迂回的走廊,走进万机殿。殿的左侧依然是那个打着瞌睡的白胡子老头,一切似乎都没改变。他径直朝那些悬浮的木牌走去,他今天是来领任务的。
他的第一枚元石在突破临渊境第一步不久后就碎了,第二枚元石也在昨日碎了。他需要元石。
那些悬浮的牌子上记的是宗内的一些杂务,需要元石、草药或是术法秘籍的登门弟子和候劫弟子可以接受这些任务获得一定报酬。
这些牌子他走马观花地扫了一遍过去,大多数都是照料灵田、寻找灵药等等零碎工作,只需要修炼一些低级的术法就能胜任,一般任务时间为六个月,酬劳只有一枚元石。
他预计自己修到归尘劫至少还需要两枚元石。耗费一年时间去赚取元石,他想想就觉得头疼,时间是他最耗不起的东西了。
突然,其中的一块看上去较为陈旧的牌子引起了他的注意。这块牌子上写着:
照料槐花,四十株,三个月,两块元石。尹长风长老留。
这个任务的报酬比其他高而且时间更短,这种肥差按理说应该早被人揭了去才对,怎么还会留在这里无人过问?其中必有蹊跷。他也想谨慎行事,但实在是为元石所迫。他料想这份任务再不寻常也总不至于让自己丢了性命吧,当下也不再犹豫将牌子取下。
“这位长老,我想接下这个任务。”他将牌子递给万机殿右侧一个高高瘦瘦的长老。
那长老看了牌子上的内容后,有些愕然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你可想好了,任务要是搞砸了可是会有相应惩处的?”
“想清楚了。”
那长老右手一晃,一本花名册出现在他手上,他将柯予枫的任务记下后,又唤来一个长得十分魁梧的苦役弟子。
“金景,带他到尹长老的住所。”
“是。”
柯予枫一直留心着两人的神色,那金姓弟子听到尹长老这个名字的时候,脸上明显露出恐惧之色。他就算再怎么迟钝也知道他接的这个任务果然有猫腻。
两人沉默无言地走了一段路,那金姓弟子终于忍不住开口:“我说兄弟你可真是好胆色,竟然接下了尹长老的任务。”
“难道尹长老的任务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听到这句话,金姓弟子转过头奇怪地看着他:“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他看柯予枫摇了摇头,有些愕然地说道:“这任务挂在万机殿已经三十年了,刚开始还有人接,那些接了此任务的,无一例外全部都在五年内死亡,说是修炼出了岔子,但明眼人都知道肯定跟尹长老有关,否则天下间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每个领他任务的人都丢了性命。宗内的弟子大都知道这些事情,谁会嫌自己命大接这种任务?”
他一番话说完,同情地看着柯予枫。柯予枫哪曾想到这任务如此凶险,此时心里也有点后悔了,但是木已成舟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宗内规定,接了任务就绝不能反悔,若是任务失败会有相应的惩处,而拒不执行的则直接逐出越人宗。
尹长老的住处在一个极其狭窄潮湿的小山谷中,从谷口看进去,里面到处是丛生的蕨类植物,深处阳光甚至无法照射进去,看上去阴森恐怖。
金姓弟子领柯予枫来到这里,畏畏缩缩地说:“师兄,尹长老的住处就在这山谷中,师兄自己进去可好?”
按理说,他应该将柯予枫带到尹长老的住处才对,但柯予枫看他这副胆小如鼠的样子也不打算勉强了。他摆摆手,让他走了。
阴冷的风不断从山谷中吹来,一条竹叶青敏捷地爬过低矮的蕨类,迅速消失在灌木中。柯予枫小心翼翼地穿行其间,走了不到一刻钟,一间屋子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屋子外墙青苔斑驳,有绿色的蜥蜴在上面逗留,嘴里还叼着一只壁虎。从外面看,窗口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
他走上前去,还没等他敲门,门就开了。一个骨瘦如柴,眼窝深陷的男子出现在门口处。男子看上去有四五十岁,顶着一头凌乱油腻的头发,穿着一身黑色长衫,长衫上有许多成分不明的污渍,看上去十分恶心。不仅如此,这个男子全身都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味道,若不是顾忌这男子的身份,柯予枫早就捂上鼻子了。
这个男子就是尹长风了。他出现后也不说话,只是用那双阴悒的眼睛盯着柯予枫,仿佛在盘算着什么。
“弟子柯予枫,拜见尹长老。”柯予枫还是决定率先打破沉默,抱拳说道。
尹长风仍是自顾自地看着他,良久才将目光收回。他边往屋子里走边对柯予枫说:“槐花在屋后,你每日自子时起,每隔三个时辰用两桶缸中黑水以沃雨诀灌溉一次。槐花边上的草屋就是你的住处。除了草屋和槐花田,其他地方没有我的允许不得进入。”
“是。”
尹长风的这间屋子极为晦暗,并且充斥着一股阴冷的气息,让人微微颤栗。所有房间都紧闭着房门,而且上了锁,无一例外,仿佛这间房子掩藏着什么惊天秘密。整件房子给人的感觉非常不舒服,甚至有些恐怖。
尹长风交代完就离开了,留下柯予枫和他面前的两口大缸。大缸足有两米高,边上还搭着梯子。大缸内装满了黑得发紫的黑水,黑水断断续续地冒着泡泡。
这些黑水倒没有什么恶臭,反而是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但他一点都不喜欢这味道。
推开大缸旁边的一扇小竹门就是槐花田了。他首先看到的是一个个约一尺长的花苞,花苞外面的花瓣略显白色,越靠里的花瓣越红,最中间的花瓣已经红得发黑,犹如干枯的血。槐花的根茎异常粗壮,茎大概三尺高,根到处蔓延交缠,泥土基本被掩盖,杂草更是绝迹。
槐花的气味与缸里面的黑水如出一辙,是完全一样的一股淡香。
在槐花田边上,有一间十分简陋的草屋。他轻轻地推开门,灰尘扑面而来。这间草屋也不知道多久没人住,里面结满了蛛网,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味。若先前的师弟所言不假,住过这件草屋的师兄全都已经死了。
他清洗完草屋时已是酉时,该浇灌槐花了。他将两桶黑水挑到槐花田边,再施展沃雨诀浇灌槐花。
沃雨诀是一种低阶小法术,能将水或者其他液态物质化为雨雾。
在施法期间,他一直小心翼翼,不让自己沾到半点黑水,小心驶得万年船,他对这种成分未知的黑水还是尽可能地敬而远之。
黑水遇到槐花,立刻渗进去。那些槐花仿佛活过来般,散发着淡淡的黑光,颇为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