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有想到,大学四年最后一顿饭会吃的如此无奈,耳旁听着隔壁宿舍各种欢声笑语,我们四人的心情更加悲凉,只有桌上陈瑾的照片笑容依旧。
电饭锅里的水煮了一滚又一滚,我不停下菜吃,其他三人都默不作声。
“冉冉,别吃了。”于墨用筷子挡住我的碗口,低着嗓子说。
“不吃多浪费,我今天买了这么多菜呢。”我越过于墨的手臂,继续给汤里下各种菌类。
于墨没办法,收回手臂端起玻璃杯一饮而尽,啤酒花溅了她一脸,她帅气的一抹顺势捂住了双眼。
我吃着吃着,眼泪就止不住了。“陈瑾,我……”我忍住哭腔,拿起桌上一瓶啤酒想跟她说些什么,可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把满肚子的话憋在心里,四年来所有的“对不起”都化在这瓶酒里。
“装什么?要不是你,陈瑾也不会死!”坐在我对面的李依一终于忍不住了,一拍桌子把今晚唯一一句话甩到我的脸上。
是啊,五个人只剩四个,不就怪我么?
我愣住神,手里拿着的酒瓶依旧咕哝咕哝地灌着。
于墨听见李依一责备我,一把夺过酒瓶摔到地上大喊着:“你他妈放的什么屁!是她自己跳下去的,怪谁?”
大一一整年,我们宿舍都沉浸在一片祥和的气氛当中,由于刚入校分宿舍时我们几个零散户被派到毕业班宿舍里,所以有学姐的照拂从来没出过事。直到大二开学搬进来于墨,那个样貌如少年般清秀的美术生,一切的一切都变了。
那天中午,我正和李依一窝在她床上看韩剧,我们俩同是中文系,自然同吃同住同进出。
计算机系的方楠依旧过着夜猫子的生活,大半夜游戏玩儿到深夜,白天睡得跟死猪一样。
我们都没注意门口已经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请问?”那身影低着头问。
半晌我们几个都没反应过来。
这时陈瑾正从水房洗完头回来,包着头巾身着抹胸一头撞进那人怀里。
“啊!!!”没错,接下来陈瑾尖细的嗓音立刻传得整栋楼都颤抖了。
那人有些不好意思,待陈瑾缓过神才开口道:“我是于墨,新舍友。”
“舍友?”我和李依一都吓了一跳,眼前这个于墨分明就是个帅哥,竟然会是新舍友?
“靠,老娘以为撞男人怀里了。”陈瑾一听是舍友,立刻收起刚才花容失色的样子,淡定地扭着腰进来了。
“那个……我睡哪个床呢?”于墨拉着箱子进来,看着宿舍空出来的两个床位问道。
方楠并未受到影响,翻身继续睡去,陈瑾则径直走到阳台外去晾她的“招魂幡”。
“两个床你随意,学姐们毕业了。”我暂停了韩剧,小声提醒于墨。
“谢谢。”于墨很是客气,对我微微一笑之后开始收拾行李。
那一笑我至今记得,因为那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遇到那么帅的女生。
我一直以为这个于墨是大一新生,还好心帮她整理东西,后来聊着才知道她也是大二,因为与同宿舍女生打架才调剂到我们宿舍。
说来也奇怪,我本对于墨被调出宿舍的理由有些恐惧,生怕她一不高兴揍我一顿,可相处下来才发现她是个特别好相处的女生,平日里还帮我们拍照画画像。
十月中旬一天,我们几个少女心爆棚的丫头在宿舍里吃饭聊天。
平日总是和我们不同频的方楠也难得起床和我们一起吃饭。
“冉冉,你知道于墨为什么和宿舍女生打架么?”方楠吃了一大口面咕哝着嘴问我。
我摇头,没想到却招来其他三人的嘲笑。
李依一从我碗里夹走一块儿火腿肠嘲弄道:“你是真傻,听美院的说她是因为生活不检点,宿舍女生给导员打小报告才打起来的。”
“你说她生活怎么不检点啊,那样儿的女生也没啥卖点啊。”陈瑾补充道。
“大家别猜了,人家的事儿咱上啥心啊!”我不想继续猜下去,赶紧打断了讨论。
直到吃完饭于墨都没有回来,陈瑾她们几个更是猜的离谱了。
“徐冉冉,我明天晚上在中央影院有演出,你回来吧?”陈瑾聊完八卦,随手扔一张蓝色入场券给我。
我还没来得及答应,她就一腿搭在方楠的电脑桌上吓唬道:“你敢一觉睡过头,老娘就劈了你啊!”
这一腿,我们三人相视一笑,陈瑾这姑娘哪是问我们啊,分明就是通知我们。
晚上七点,我们准时被“绑架”在中央影院里,其实对于我们而言,舞蹈这玩意儿真是难懂,只有好看和不好看之分,至于一场舞蹈演出讲了什么,心里都没谱。
没多久,方楠不出意料地靠在李依一的肩头睡着了。
我借口出去上厕所,坐在影院外的台阶上玩儿手机消磨时间,一抬头就瞥见马路对面的于墨背着吉他往一间酒吧走去。
我心里那一根弦立刻绷紧,难道她真的像传闻中说的那样生活不检点?
我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正想进去一探究竟却被保安大哥挡在外面说是会员制,没办法,我只能守在外头等她出来。
至于陈瑾那边我倒是一干二净,中途手机没电我都不知道。
十月街头还是挺冷的,我实在挨不住冻就窝在墙角蜷成一团保暖。
直到十一点多,我正想着要怎么回去时,那熟悉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你在这儿干什么?”于墨低垂着眼皮问道。
我看见她心里有些虚,不敢把真实想法说出来,只能搪塞一句:“等你啊。”
于墨显然不相信我的鬼话,没往下接径直走了,我则跟个小媳妇似的跟在后面,大气都不敢出。
我从来没有研究过于墨,她竟然比我高出那么多,夜色里竟然有种帅哥的幻觉。
于墨走到路口伸手拦了辆出租车,示意我先进,然后取下吉他隔在我俩之间才坐进来。
一路上我都不知该说什么,气氛有些尴尬。
“那个......你到酒吧去干什么?”我半晌才鼓足勇气问出来。
于墨倒是一脸轻松道:“上班啊。”
一听上班,我脑子里竟然出现于传闻相辅相成的画面。
可能她也感觉到我表情有些复杂,咧嘴一笑道:“你一天都想什么呢?我是去唱歌的。”
“唱歌?”我有些不信,鄙夷的看着她。
“你们中文系的想象力真是......醉了。”她没有和我再计较下去,别过脸看着窗外的风景。
回到学校于墨站在楼下对我说:“你先上去吧,被她们知道你等我才误了陈瑾的演出就不好了。”
我点头答应,心里想着这丫头还挺细心的。
我一进宿舍,陈瑾她们三人整齐的坐在宿舍中间搞了个“三堂会审。”
我撒谎说遇到同学被拉走参加聚会了,她们就逼问是男是女。
陈瑾非说我交了男朋友才晃了她的演出,我也不打算解释只好任凭她们猜想。
接下来的日子依旧归于平静,我没有把于墨在酒吧里唱歌的事告诉别人,这是我们俩之间的默契。
十二月学校全面进入复习周,宿舍本就少一人,陈瑾和李依一还回家复习了,方楠自然不会放过任何玩儿游戏的机会,整天没日没夜的战斗。
一觉醒来宿舍里又剩我一个人。可能因为复习阶段生活不规律,导致胃疼的要死,我艰难的爬起来洗漱,却被牙刷杯里一滴血块吓得半死。
难道我就要这样英年早逝了?我不甘心啊!
赶紧裹上大棉袄往医院奔去。
于是医院里出现这么一个奇葩,蓬头垢面的来回奔波在门诊与检查室之间。昨晚检查的早已筋疲力尽,缩在门诊的床位上一身冷汗。
“你一个人来的?家属呢?”医生看着我的检查报告一脸纠结。
我一听这语气,心里顿时凉了一大截,叹口气道:“有啥病您就直说吧,我挺得住。”
然后我就绝望的闭上眼等待死神的降临。
医生并没有理我,在病历上写写画画着,我听着钢笔尖和纸张摩擦的簌簌声更是焦躁不安了,忍不住问:“大夫,您就直说吧,我还有多长时间?”
听我这么一说,医生倒是一脸不解,停下手里的“鬼画符”说:“你说什么呢,胃出血而已,死不了人。”
啥?死不了?亏我刚才还在心里打了个遗书草稿呢。
刺啦一声,他撕下一张手术单递给我说:“去后面的手术室里缝两针就好。”
我有些尴尬,拿着单子弓着腰出门。我发誓再也不进这家医院了!
手术之前护士给我一杯透明液体,吩咐我分量喝完,然后跟医生聊了几句,再然后我就不省人事了。
好在天黑之前我终于醒来,只觉得整个食道辣得生疼,胃里也是各种翻江倒海。
我正暗暗研究那医生在我身体里都倒腾了些什么玩意儿时,门诊大夫一把拉开了帘子,给我一包药说:“醒了就可以回去了,没家属来就在我这儿睡了一天,你倒是第一个啊。”
我红着脸出门,临走前还看了一眼他的胸牌,想着我病好了一定要来投诉你。
直到大门外我才敢抬头走路,结果又碰上于墨了。
“你这是?”于墨一脸茫然,但看我脸色苍白也没多问。
我捂着胃弓着腰说:“胃出血。”
于墨一听立刻把吉他挎到胸前背着我往学校走去。
“你真行啊,也不说声就把自己搞成这样了。”于墨有些生气,语气里尽是讽刺。
我心里有些愧疚,只好把脸埋在她羽绒服的帽子里掩饰表情。
她一直背我回宿舍,一路上竟然有同学小声说:“那女生男朋友好帅啊。”
我更加不好意思,于墨倒是一脸轻松轻咳一声掩住尴尬。
回宿舍后我直接睡下了,于墨前前后后照顾我,甚至从病例里翻出医生电话打过去询问药怎么吃,我侧着身子睡着,迷糊间又睡过去了。
于墨冲好药端着杯子叫我,见我半天没反应还以为出事了,只好爬上梯子俯身看我。
这时从网吧“厮杀”回来的方楠正好开门看到我俩这个奇怪的姿势。
“你们?”方楠站在门口愣神,一时间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我仰起头给她一记白眼,于墨则留下一句“她病了”就下梯子给我端药。
“靠,我以为你俩......”方楠进门有些不自在,酸酸地说。
之后的日子里,我怕方楠再多想,刻意与于墨保持距离,直到考完试那天下午,我正收拾东西准备离校,宿管阿姨找上门来。
原来于墨因为上次打架的事在美院里闹得沸沸扬扬,生活不检点这个理由也传到美院书记的耳朵里,几个家长联合起来找学校讨说法。
“你们几个是于墨的新舍友,美院那边的意思是出个人证明一下,安抚各位家长的心。”阿姨一进门就苦口婆心地劝着。
方楠正玩儿游戏,耐不住阿姨得絮叨,不耐烦的说:“冉冉去,她俩关系好那天我还见她俩在一个床上呢。”
这话一出,阿姨倒是一脸开心,反而陈瑾和李依一向我投来异样的眼光,好在阿姨及时拉我出门。
我到美院办公室成了整栋宿舍楼的奇闻,在我离开之后便传的沸沸扬扬了。
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我有些紧张,面对几位家长的质疑我更是有口难辩。
“徐冉冉同学,你倒是表个态啊。”其中一个家长冷冷地问。
我不知该从哪儿说起,毕竟于墨在酒吧里唱歌是她都不愿意解释的事儿,我只能咬着牙说:“她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这时美院书记开口道:“你有证据么?家长们可不听你一面之词。”
“我......”到底要不要说呢?
“你们这样有意思么?”于墨一脚踹开大门喊道,那语气是我从未听过的凌厉。
我仿佛看见救命稻草,眼冒绿光的望着她,想着当事人出面解释清楚就没我什么事儿了。
没想到于墨进来并没有解释,反倒拉着我直接往外走去,这举动立刻让家长们沸腾了,这种“你看看这成什么样了”“这还是个姑娘家的举动么”的话在我俩身后蔓延。
于墨并没有带我回宿舍,拉着我往学校后山走去。
半路坐到石凳上,她从背包里掏出两听啤酒,拉开拉环喝起来。我不喜欢喝酒,拿着瓶子不知所措,只好有一口没一口的抿着。
我俩都没有说话,等她喝完一瓶才开口道:“走吧”。见我手里的酒并未喝完,她到自然的接过去仰头一饮而尽。
回到宿舍大家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我赶紧收拾好东西回家,生怕跟她们解释不清,反而越描越黑。
大年初五的时候,于墨发消息让我去她家吃饭,我拿着手机发呆,毕竟大过年的去别人家也不方便。
“人家请你你就去呗。”我妈正在收拾客厅,见我进退两难就替我做了决定。
老娘都发话了我自然不能拒绝,第二天早上带了水果就按地址到于墨家里去了。
我从没想过于墨家里这么有钱,按地址找去竟然是别墅区,那她还到酒吧里唱歌是闲的没事干了?
她早早就在门口等我,见我还提着水果便接过去说:“拿这玩意儿干啥,人来就行。”
我不出声,跟着她到家里和于妈妈打招呼。
吃饭前我在于墨房间里翻照片,见她小时候的萌照忍不住笑出来。
“笑啥?”于墨翘着二郎腿玩手机问道。
我憋住小声,说:“没啥,就觉得你应该去学体育。”
于墨翻着白眼说:“你觉得我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么?”
见她有些生气,我赶紧岔开话题没敢继续逗她。
吃完饭后我和于妈妈在洗水果,于妈妈倒是温柔贤惠,和于墨一点也不像。
“冉冉啊,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养个你这样的闺女。”于妈妈边洗边说。
我有些不好意思,说:“于墨也挺好啊。”
“哼,那丫头从不让我省心,浑身上下哪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儿。”于妈妈提起于墨的打扮,有些生气道。
我没敢继续聊,正想着另起话题时于墨出现在我身后。
她越过我抓起一只苹果,大咬一口道:“又说我坏话呢?”
“没有。”我关上水龙头,随口否认。
“哼,我才不信呢,我妈每次说我坏话时都是那个表情。”于墨吃着苹果含糊道。
等夜色降临,于妈妈还想留我吃完饭,我赶紧谢绝。
于墨送我出门,一直陪我走出别墅区,说这里不好打车要陪我等。
“你小时候就这么帅了?”我等到时机成熟,小心翼翼的问。
于墨有些不好意思,挠着头想了许久才邪邪一笑说:“打娘胎里带的。”
我撇过脸不相信,她顺手轻推着我的额头说:“傻样。”
她比我高出许多,动作自然又暧昧,但我心里并不排斥,反而很开心。
她一直陪我走了很远,打到车还硬要送我回去,我不让送,两人在车外纠缠了好一会,看司机有些不耐烦了,我赶紧上车关门离开了。
“你男朋友?”司机从后视镜里看我一眼道。
“不是。”我伸着脖子坚定地说。
司机倒是一幅见多识广的样子,把着方向盘缓缓说道:“哎,年轻人嘛,我理解。”
我没有接话,戴上耳机装作与我无关的样子。
过完年大家都准备返校,由于上学期计算机证还没考过,我和李依一便商量着早点回去让方楠开小灶。
等我和李依一到校时,陈瑾已经把宿舍东西都装好了。
“你这是才来还是要走?”李依一整理着桌子问。
陈瑾表情有些神秘,想了一会儿说:“我出去住,保密哦。”
我觉得不妥,劝道:“外面住着不安全,你考虑清楚啊。”
陈瑾一心想着出去,也不听我和李依一的劝说就大包小包提走了。
开学许久后,我们再也没见过陈瑾回来过,直到有一天我接到电话让送准考证,才在学校门口一辆轿车里见到她。
“谢啦。”陈瑾连车都没下,从窗户上接过准考证就挥手拜拜,还没来得及问她什么情况,轿车就消失在马路尽头了。
我不想去才那个开车的中年男人是陈瑾的谁,也不想知道她在外面过得怎样,总之真相就是那样肮脏,那样让人难以置信。
回到宿舍,李依一正在阳台跟小男友打电话,起先两人还说的好好地,不知对方说了什么就开始吵了起来。
我坐在方楠对面看她吃泡面。
“你老看我干啥?”李依一咬着筷子问我。
我想了想,说:“你说非要找个男朋友么?”
“难道你要找个女朋友?”方楠嘲笑着说。
我这么正经的问她,她却拿我开玩笑,我有些生气,转过身子不理她。
“我说,你觉得咱俩这种要啥没啥的女生,能有啥男朋友。”方楠见我不理她,端着碗用胳膊杵着我的背说。
“我不想跟你讨论这个问题了。”我转过身,伸手戳着她鼻梁上的黑色镜框问:“昨晚那个程序你改好了么?”
方楠一听程序的事儿,侧过身体一脸鄙夷的说:“就你这智商还是别考了,教你都浪费时间。”说完指着床上的电脑。
我看过去才发现昨晚纠结了一晚上的程序正吭哧吭哧地运行着,心里对方楠佩服得五体投地,可嘴上却说:“一定是电脑的问题。”
终于,烦了方楠一个多月后我和李依一终于拿到了计算机证,心里别提有多高兴,当天晚上就叫上方楠和于墨打算庆祝一下。
学校外的小酒馆里,我们四人正在欢天喜地,陈瑾正好打电话过来了。
我怕有什么事儿说漏嘴,特意拿上手机躲进厕所里间接听。
“冉冉,我求你个事儿。”陈瑾在电话那头哭着说。
我听见哭声心里一紧,缓了缓心情才问:“什么事儿,你说。”
“我怀孕了。”陈瑾小声的说,可在我耳里犹如晴天霹雳。
“什么?怀孕?”我尽量压着嗓子反问,希望是我听错了。
“明天下午我回去找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陈瑾小声说着,好像生怕别人听见似的。
说完她就挂电话了,留我在厕所里缓不过来。
第二天下午,正好宿舍剩我一个人,本来李依一也没课,可接到她妈电话就哭着赶回去了。
陈瑾回来时我正在宿舍看电视,见她进来立刻关上电脑拉着她坐下问个究竟。
“你怎么回事,是上次那个男人的?”我想起之前学校门口遇见的中年男人,心里自然把两者联系到一起。
陈瑾红着眼眶点头,可嘴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现在怎么办?”我心疼的问她,虽然两年来她从没缺过男朋友,可怀孕这事儿还是第一次遇见。
她平静了一会儿说道:“他不让我生下来,给钱让去医院做掉。”
我又问道:“那你生下来又怎样?自己养啊?”
“那是我的孩子,我要生!”陈瑾咬着嘴唇,肯定的说。
陈瑾向来是我们几个里面最开放的,可现在要搞个未婚生子,这程度我一时接受不了,想劝却张着嘴硬是蹦不出字。
“我该回去了,到时候我跟他说你陪我去医院的,你要替我保密啊。”陈瑾还没等我想好词就走了,我多么希望她跟我开了个玩笑,等会儿回来就结束了,可是她再也没有回来。
听到陈瑾怀孕的消息,我连续几天都没有睡好,我不知道究竟该不该帮她圆谎,也不知道之后会有什么结果,但我从没想过陈瑾为此付出了惨痛代价。
五一假结束之后,整个学校都在传舞蹈系女生怀孕堕胎的事儿。
“冉冉你说那个怀孕打胎的事儿是真的么?”午休时方楠问我。
我正拿着杯子倒水,心里紧张不小心摔了杯子。“我……我不知道啊。”我连忙蹲下收拾玻璃残片,随口搪塞过去。
我也情愿相信消息是假的。
这时手机响了,陈瑾的名字在屏幕上闪动着。
我不敢接,怕她责问我消息是谁传出去的,可响了一遍又一遍后无奈接起。
“喂。”我心虚着,声音异常小。
“冉冉,我在湖边等你。”陈瑾语气特别平静,说完就挂了。
说真的,我怕陈瑾怀疑是我走漏消息要找我算账,出门前还给于墨发消息让她到湖边去。
谁知我刚到湖边,眼前一幕吓了一跳,陈瑾正站在湖边和李依一争执着。
“陈瑾你这是干什么?”我不敢靠近她们,只好远远地问。
陈瑾见我来了,红着眼睛说:“徐冉冉,是你!”
我连忙摇头否认,一时间竟有些口吃道:“不……不是我!”
旁边看热闹的同学到是一脸轻松,甚至有几个男生吹着口哨鼓动陈瑾往下跳。
“当然不是她,你要跳就赶紧跳。”李依一一脸冷漠的说。
“依一,你说什么!”我不解,李依一为什么这样对陈瑾。
李依一一回头,看着我指着湖边的陈瑾说:“你看看,这就是你一心保护的女人,就是破坏我们家的小三,她打掉的孩子就是我李依一的弟弟。”
什么?我听着李依一说的一字一句,竟一时无法理清其中关系。
“依一,我真不知道,我不想拆散你家,我不知道……”陈瑾绝望地解释,可一步步靠向岸边。
“你是不知道,可现在大家都知道了。”李依一冷笑着望向陈瑾,看着她一步步靠向岸边。
“别!”我吓得跪在地上,谁都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怕陈瑾跳下去,因为只有我知道她并没有打掉孩子,着万一跳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陈瑾的眼神里满是无奈的无助,在李依一的冷笑中,终于从岸边跳了下去。
那一瞬间,我整个世界都黑暗了。
随着陈瑾入水的声音,我听见另一个跳进去的声音以及岸边人群的欢呼声和叹息声。
于墨及时出现了,在湖里捞了半天才将陈瑾拖上岸,连同愣在原地的我一起带到医院去。
方楠闻讯赶来,顺便给于墨带来干净衣服。
于墨换上衣服陪我们等在手术室门口,李依一则站在墙边发呆,李依一的爸爸李珂坐在走廊另一头一根一根的抽烟。
医生推着盖着白布的陈瑾出来我们都惊住了。
“怎么可能?”李依一不敢相信的趴在床边摇着脑袋,她一直觉得跳下去也没多大的事儿。
医生摘下口罩惋惜道:“孩子没保住,而且之前就有流产迹象,还往湖里跳。”
听见“孩子”两个字我立刻控制不住情绪,眼泪涌出来。
“你!你知道她没打胎对不对?”李依一扭过脸将责任全推到我身上,继续说:“如果我知道孩子还在,肯定不会逼她跳下去。”
我无法反驳,只能任她责骂。
李珂冲上来一把揪住李依一,给一耳光大骂道:“就算她把孩子打掉了,你也没资格逼她!”
“爸,你为了她竟然打我!”李依一捂着脸颊,盯着李珂愤怒的眼神咬牙切齿道。
突然,她又扑到我跟前推搡着我的肩膀对李珂说:“是她害了你的小情人!”
这一推我差点没站稳,于墨赶紧上前扶住。
“你发什么神经啊!”于墨一把搂过我抱在怀里,气冲冲地对着李依一大喊。
我哭得昏天黑地,靠在于墨的怀里任凭他们争吵。
回去之后我就大病一场,整天睡在床上翻来覆去,有时候梦见陈瑾抱着孩子找我玩儿,有时候梦见陈瑾躺在冰冷的湖底说她冷。
学校免了我们几人的责任,因为给陈瑾家里报丧时才发现她是孤儿院长大,院方没有追究学校的责任。
李依一则被李毅国带回去关了一个月的禁闭,直到考试周才放出来。
我们宿舍已经成为全校典型,大家茶余饭后热议的话题无非是“舍友变小三”之类。
大三开学后我和于墨整天呆在一起,我怕其他同学的闲言碎语,所以总是躲在于墨身后。幸好大三课程并不多,我没事儿时和于墨混画室,沉浸在各种颜料的气味中无法自拔,偶尔她也会陪我到中文系上课,在各种文艺理论中她到睡得怡然自得。
“哎,你们俩该不会……”方楠继续在电脑上敲着各种英文字母,趁于墨没在时问我。
我正躺在床上翻小说,没听清她后面的话,问道:“什么?”
“咳咳,我说你俩该不会好上了吧。”方楠有些尴尬,可还是问出来了。
我一听就笑了,想起上次她特别不正经的回答我问题时,我心里有了另一个想法,道:“有这么一个帅女朋友,还要男朋友干什么?”
方楠憋着嘴躲到电脑屏幕后翻白眼,我把书盖在脸上偷笑。
自打陈瑾死后,李依一就和我势不两立了,我在宿舍的日子她决不在,即使同在一个屋檐下也不说话,她总觉得是我害死了陈瑾,以至于李珂至今都不肯原谅她。
我以为时间可以抚平一切,想着所有的事情都将归于平静,没想到于墨没陪我去上课的下午我就被导员叫到办公室谈话。
我发誓我是个好孩子,平日里连假都舍不得请,进办公室的次数自然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我坐在导员对面的椅子上,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那个,徐冉冉同学。”导员见我半天不出声,小声地叫我耳朵名字。
“嗯。”我抬起头正视她,想着平日里也没怎么得罪过她自然挺起腰杆。
她端着茶杯轻吹一口气,正好蒸汽腾上来蒙了她的金丝眼镜片,她有些尴尬,摘下眼镜眯着眼问我:“你和于墨同学……”
想着文艺气息浓厚的导员也不好意思说下面的词,我竟不知哪来的勇气接下去:“搞同性恋么?”
我这一问,她更加尴尬了,只好装作咳嗽的样子掩饰自己。
我站起来,底气十足的说:“我不管别人怎么想,但作为老师都不相信自己的学生,又怎么相信自己的教育成果呢?”
这话说完,我便深鞠一躬离开了办公室。
我这边都闹成这个样子,不知于墨那边又是什么情况。
我给于墨打电话,半天没人接,正考虑要不要去美院找她时,电话又打回来了。
“喂,你在哪儿?”我着急地问。
电话那头响起的并不是于墨的声音,而是于妈妈说:“冉冉啊,我跟于墨正要找你呢,你到美院办公室来吧。”
听见“办公室”三个字我整个人都炸了,一路上都在想是不是要拿对付我们导员那一套来对付美院领导。
结果是我想多了,我坐在办公室里还没打好腹稿时就已经解决了,只见于妈妈一脸平静的甚至略带喜色的跟美院领带说:“我家于墨是比较难管,不过她是我生的,性别和取向自然得听我的,这个冉冉是我的干女儿,和于墨关系好再正常不过,要是关系不好你们又要说我们家庭不和谐是不?这人啊,自然是群居动物,要是不互相帮助也不是事儿,难道贵校的校风是教导学生冷漠无情?”
短短几句话,让久经沙场的美院书记再次无话可说,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于妈妈满意地笑着,瞥我一眼时竟调皮地泡个媚眼。
“你妈真厉害。”我侧着身子小声跟于墨说。
相较于吃惊的我,于墨到是一副司空见惯的表情,撇了撇嘴继续玩儿手机。
两方领导都不再找事儿,学校里的流言自然消失了,经历这么多事儿的我渐渐学会不在意人家的目光,和正常人一样继续着我的大学生活。
最后几个星期,我们都忙于自己的事情整天奔波在学校内外,李依一到成了宿舍的常住户,与方楠一起窝在宿舍里。
方楠虽然爱玩游戏,但好赖也是计算机系高材生,人家整天在电脑上倒腾人民币,到是李依一整天无所事事。
大家都在想尽一切办法给下学期找实习单位,我没找到不说还被中介公司骗了380块中介费。生活立刻变得窘迫起来,只能窝在宿舍里吃泡面挨日子。
中午去水房洗衣服,正好遇到班长也在就聊起天来。
她本来正说着自己找工作的事儿,突然又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儿就问了一句:“哎,上周放你们宿舍的申报表你填了么?今天最后期限了。”
“什么申报表?”我不解。
“咱们班有几个到加拿大公司交换实习的名额,每个宿舍都留了一份,你每天么?”班长停下手里的动作问我。
我一想,这几天我早出晚归,根本没见过什么申报表,自然是李依一收了没告诉我。
我边走边甩手上的泡沫,最后干脆直接抹到裤子上跑回宿舍。
“李依一,申报表呢?”我一进门直接质问她。
“交了。”她到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敲着腿躺在床上吃东西。
我一听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摸过椅子上的软垫砸过去道:“我还没填呢,你就交了!”
怎知李依一并不生气,反而丢回软垫冷嘲热讽道:“你以为人家会用一个杀人凶手么?”
我听见她又提起陈瑾的事儿,心里更加气愤,正想冲上去揍她一顿时,于墨回来拦住了。
“跟她计较什么,我妈让你下学期到她公司去实习,表我都帮你填好了。”于墨拉着我说。
虽然于墨带来的消息让我开心不少,可面对李依一的刁难心里还是不服气。
“哎呦,着男朋友当的,你怎么不直接包养她算了,干嘛还妆模作样的。”李依一说着,直接将嘴里的枣核吐到我俩跟前,我一下火大了,大骂着:“你他妈放什么屁!”
本想着挣脱于墨直接冲上去,可于墨力气太大,我只有被她扯着衣服拖出去的份儿。
于墨拉着我一路往酒吧赶,等我气消地差不多了才说:“你跟李依一喊什么,她什么人你还不清楚?”
“我是不清楚,要不是陈瑾的事儿我还不知道她是这么一个货色。”我环抱着胳膊。尽量压制内心的怒火。
“行了,我今天给你唱歌吧,你还没听过呢。”于墨挽着我走进酒吧,想用歌声安抚我狂躁的情绪。
于墨走上台,坐在琴前弹奏起来,十指在琴键上飞扬,歌声也和琴声相互交错。
从未听过于墨唱歌,这一听整个人都沉醉其中无法自拔了。那首英文歌虽然听不懂,可于墨低沉的嗓音还是说服了我。
我一直坐在台下,听她一首接一首的唱着。
“怎么样?”于墨表演完问我。
我赶紧鼓掌表示喜欢,说:“你啥时候会弹琴了?以前只见过你弹吉他。”
于墨一脸骄傲,道:“我会的可多着呢,不是你这智商能发现的。”
我别过脸不想听她吹牛,可她倒是敲着琴键说:“要不要来一首?”
还没等我拒绝,之间她纤长的手指在琴键上弹出熟悉的旋律。
是《深处》,她竟然知道我最喜欢的歌是《深处》。
她先唱着,我忍不住跟上去接,从没想过我能和于墨一起唱歌,两人不同声线相互交错,成为当晚最值得纪念的曲目。
从酒吧里出来,我还犹豫要不要回宿舍,于墨到是看穿了我的想法劝我道:“回去吧,大半夜不回去不是好姑娘。”
于是,我俩在锁门之前回去了。
一进门正好碰上李依一打包好行李准备离开,我也没想着继续下午的争吵,略过她进去了。
“徐冉冉,这都是你欠我的。”李依一关上门时冷冷的留下这句话,至于我听不听她到是不介意。
“冉冉,依一的申报表过了,她下学期就到加拿大实习,听说签了合同就不会来了。”方楠难得的关上电脑认真地跟我说。
我还是有些生气,但想想大学三年同学一场也不好结仇太深,所以气定神闲地说:“那恭喜啊。”
果然,大四开学之后就再也没有李依一的消息了,电话短信都联系不上。
本想着李依一从此以后过上飞黄腾达的日子自然不会跟我们这些下流社会的人联络,怎知开学一个月后李珂和导员找上门要人了。
“方楠,你说李依一到加拿大去了?”导员一脸不相信。
方楠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一脸茫然地说:“是啊,上学期走的时候说加拿大那边通过了她的申报表,还说什么签合同之类的。”
导员一听,吓得脸都白了,说:“可是申报通过的名单里没有她啊。”
靠,这丫头竟然撒了这么大一个谎。
李珂坐在椅子上不停打电话找女儿,插空说了句:“她走的时候说回学校找单位实习,我没想就放她走了,没想到她竟然带走了护照和存款单。”
“这……”我刚想开口,于墨拉着我的衣角小声提醒:“她走时咱才回来,跟你有啥关系?”
我闭嘴不言,听着李珂和导员两人轮番轰炸方楠,我竟觉得方楠有些可怜。
总之,方楠也不知道李依一去哪儿了,两人磨了几句就悻悻地走了。
李依一失踪的消息立刻传遍了整个校园,有人说是和男朋友私奔了,有人说被骗进传销组织。
我们三人到是再也没有提过李依一的事儿,本来六人间的宿舍竟住成三人间。
半夜熄灯之后,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架子床发出的吱呀声吵得她们俩也睡不好。
“徐冉冉,你再翻我就把你扔出去。”于墨实在忍不住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拉过被子蒙头装睡。
其实那一夜我并没睡着,蒙着被子躲在里面哭了半宿,于墨睡在我另一头,自然也睡不好,可是她并没有继续骂我,反而听着我哭完才睡着。
李依一失踪第三个月,终于被李珂从加拿大揪回来了,送她回宿舍时整栋楼再次沸腾了。
大家其实就是想看看传闻中的女主角长什么样子,可李依一倒是带着墨镜仿佛巨星驾到一样从人群中过,下巴都仰到了天上。
“她是在加拿大发洋财了?”方楠推着眼镜从窗口往下看,嘴里不由感慨。
于墨到是不想在意,反留我一个不知所措。
李依一回来后享受了几天明星般的待遇,总是有各种人来向她讨教各种问题,打包没几天生活就恢复了平静。
她依然独自出行,偶尔和方楠说几句话,完全把我和于墨当成空气。
都说大四的节奏是飞快的,我到下半学期才发现其中真理,方楠和几个程序员开发新软件到处跑市场,于墨总是飞往全国各地采风准备毕业创作,而我在于妈妈公司里实习文秘忙得不可开交,连平日对工作不上心的李依一也在忙着各种面试。
终于到了毕业季,我们四人每天都碰不到一起,最后一晚要收拾行李才全员到齐。
好像我们几个从来没有坐在一个桌子上吃过饭,所以我想在宿舍里煮火锅给大家吃。
饭到是不是问题,只是李依一又提起了陈瑾的死。
而陈瑾的死绝大多数是因为我。
那晚我们都喝的不省人事,早上醒来李依一早就不见踪影了,我和方楠告别,她在本市签了一家软件公司准备直接上岗,虽然以后也有见面的机会,可是毕竟毕业了心里还是有些难过。
于墨收拾好行李带我离开,看着空荡荡的宿舍我竟然留下眼泪,四年了,可能人生也没有几个四年的时光用来浪费。
“于墨,我们几个还会见面的,是么?”我仰着头问她。
“当然。”于墨想也没想锁上门,在我泪如雨下之前赶紧带我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