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功夫,几人已来到丞相府的花园之中。
侍者们抬桌椅的抬桌椅倒酒的倒酒,一切都在无声中秩序井然的进行着。古色古香的圆桌,便在开得正艳的梅树林间安置妥当,旁边围放着四个垫了棉垫的梨木包金雕花椅。凌奕轩示意几人落座,从老管家手中接过酒坛子,挥手排开上面的泥封,顿时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这便是洛阳城的特产——佛手露,冬日里喝些可以消寒化食。”凌奕轩将坛子中的酒液倒入青瓷酒壶中,琥珀色的酒液带着凌冽的醇香,混着四周红梅的冷香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色泽晶莹甘香醇厚,百年佳酿名不虚传!”林悠然见到美酒,高兴得忘乎所以,伸手便想斟一杯解解肚中的馋虫。
“大冷天的直接灌凉酒,亏你还是个行医的。”凌奕轩不客气的拍掉林悠然的魔爪,将酒壶置于红泥小炉上,以炭火精心烘烤着。
“二师兄可是无酒不欢的主,如今见了这佳酿自然原形毕露。”唐秀秀冲林悠然做了个鬼脸。
“光是饮酒似乎单调些,不如我们行飞花令,打发时间顺便等酒煮开。”郁覃阳信手折下一枝红梅把玩着。
“干脆就以这梅林为题,每人说一句关于梅的诗句,说不上的人便不能饮酒。五句为一轮,累积下来,喝酒最少的人便为输,输的人听候其他人的差遣如何?”凌奕轩从炉上取下酒壶,五个青瓷酒盅在面前一字排开,琥珀色的温热酒液缓缓注入杯中,温热酒香伴随着冷幽梅香令人心醉。
“正和我意!”林悠然打了个响指,率先举起酒盅:“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凌奕轩举杯对几人示意,抬手间酒盅中已是滴酒不剩。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郁覃阳同样执杯,一饮而尽。
唐秀秀略加思索,也端起酒盅抿了一口,顿觉唇齿生香。“故作小红桃杏色,尚余孤瘦雪霜姿。”
轮到楚煜时,万年面瘫难得露出窘态,回想从他记事起,陪伴再测的便是穿云刀,二十载光阴他头脑中皆是刀决招式,哪来半点诗词歌赋?
“看样你这回是没酒喝了。”林悠然贼笑着将楚煜面前的酒盅占为己有。
“梅.......梅妻鹤子。”楚煜勉强想到一个可以与梅花有关的词语。
“行,算你过关。”郁覃阳斟酒递给楚煜。“只要可以说出带梅字的词语或诗句都可以。”楚煜接过酒盅仰头倒入口中,细品着清冽酒香,空气中的冷香似乎也与酒香同样融入肺腑。
“原来粗人不只是我一个!有楚兄弟作个伴,起码不会输得太难看。”林悠然瞧着楚煜的窘态不由心情大好。
“看二师弟的样子就知道,平日里定是不爱看书的。”向来自恋的林悠然竟然主动承认技不如人,郁覃阳打趣道。
“某些无良的行医者身为名医却从不给病人开方子,药石配用皆为口述还美名其曰:天机不可泄露。真不知道世间怎会有这般厚颜之人!”凌奕轩适时落井下石。
“难不成这人便是二师兄?”唐秀秀小声的疑问,完成最后致命一击。
被同门师兄弟连番齐上阵的揭老底,饶是林悠然脸皮再厚,也觉得有些难为情,细长双目微微眯起索性开始装傻。
“二师兄为什么不给病者开方子呢?”唐秀秀肚子里的坏水又开始翻腾着气泡,非得刨根问底。
林悠然试图转换话题,可凌奕轩却抢先一步:“因为他是个白丁,只认得字不会写。”
“胡说八道!书呆子,在师妹和楚兄弟面前可别信口开河,我的名声就是被你这样毁的。”林悠然不客气的攀上凌奕轩的肩膀,作泰山压顶状。
“这些小事不打紧,医者最重要的便是为苍生解除病痛,又不是书法家非得将方子写得若碑帖那般。”郁覃阳浅笑着替林悠然解围。
“正是因为悠然的药方皆为口述,没有纸上方子可做依据,所以才被人们称为无字神方。在景汐国,天下第一圣手的无字神方可是千金难求。”
“真的有这么神?”唐秀秀半信半疑,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二师兄竟然有这般本事。
“不信哪天让师兄给你号一脉如何?”有了郁覃阳的支持,林悠然立刻变得底气十足。
“还是不用了,保住我的小命要紧。”唐秀秀连连摇头,对面前的‘庸医’退避三舍。
“懒得跟你计较,光顾着说话酒都凉了。”林悠然意犹未尽得晃了晃所剩无几的酒壶。
“既然来了,定让你喝个尽兴。”凌奕轩又拍开一坛酒的泥封,“方才飞花令轮到谁了?继续。”
“梅花三弄。”这次楚煜倒是应答如流,眉宇间隐隐多了几分得意的神色。
“难道楚兄弟也喜欢这曲《玉妃引》?”郁覃阳颇有些意外的问道,他深知楚煜自小便是心无旁骛的修习刀法,多年来一直沉浸于武学中。
“只是偶然听恩师提起过,未曾有幸听闻。”
“既然如此,不妨今日就请郁师兄吹奏这曲《梅花三弄》如何?一来以供消寒,二来也好让我们开开眼界。”凌奕轩为几人斟酒提议道。
唐秀秀不由惊奇,越发对病美人师兄感到崇拜。“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郁师兄笛箫笙琴无一不精。倒是秀秀你少见多怪。”林悠然啜了口杯中温热酒液解释着,“好久都没听到郁师兄的箫声了,真是怀念。”
“既然各位不嫌弃,郁某今日便献丑了。”郁覃阳谦恭一笑,随即从腰间抽出碧萧,轻轻移至唇边。清浅的呼吸间,隐约可听得音韵之声传出。幽婉音律从白皙修长的指尖间缓缓流淌而出。初闻略显干涩而后顺畅,忽高忽低宛若千里之外,又似作耳边轻语箫声不断,微微有些清愁之意。
有道是:梅花一弄戏风高,薄袄轻罗自在飘。半点含羞遮绿叶,三分暗喜映红袍。梅花二弄迎春曲,瑞雪溶成冰玉肌。错把落英当有意,红尘一梦笑谁痴。梅花三弄唤群仙,雾绕云蒸百鸟喧。蝶舞蜂飞腾异彩,丹心谱写九重天。箫声悠悠,将几人的心思尽数引向苍穹。
不知为何,唐秀秀似乎从箫声中听得几分萧索落寞,莫名的感伤无端生起。望向周身几人,神色间尽是寂然,似乎正是应验了那句:梅花一弄断人肠,梅花二弄费思量。原本静坐于一旁的楚煜忽而起身,无声冲几人拱拱手便随即转身离去,而郁覃阳依然沉浸于袅袅余音之中仿若未闻。
唐秀秀却是不解,大家都在这里听郁覃阳吹奏《梅花三弄》,楚煜这般突然离去是为何?立刻起身跟了过去。
望着一前一后离去的两人,林悠然放下酒盅似醉非醉的轻叹:“天意如此,恭喜郁师兄的琼箫幻音渐臻佳境!”
“郁师兄你方才竟用箫声扰乱楚煜的神智!”回过神的凌奕轩顿觉蹊跷,立即起身向梅林深处追去,可瞬间被林悠然和郁覃阳一左一右擒住不得动弹。
“你们知不知道这样会害死秀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