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是在一个月后举行的,第二天一早我去看清浅,也是去跟她道别,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是谁,她跟我说:‘那个人的声音很熟悉,很像……不过,不可能的。’”淡淡的桂花香伴着秋日午后柔暖的阳光透过窗照进来,落在讲故事的女子脸上。
“你就是那个新娘吧。”听故事的男子嘴角微微翘起,笑得温和却疏离。“那天你的确不知道自己的夫君是谁,因为云家嫡长子云轩在成亲前一天晚上已经披上战甲奔赴边疆了。事出突然,根本来不及通知各路亲友延后婚礼,云家最后决定由次子带为娶亲。而云家次子正是单名一个影字。成亲那天,所有仪式结束之后,云影在喜宴上听到一个消息,他的大嫂,他代为迎娶的新娘正是他心心念念的水家清浅。一时之间,家族利用的怨恨,亲自将心爱的女人娶为大嫂的愤懑交织心头,云影竟然借着酒劲打闹云家,随后飘然而去不知所踪。而你水家清浅因为一夜独守空房愤而离家投靠了自己的授业恩师,以陶夭之名出任新一届芳主之位。”
“涟漪坊只卖故事不问缘由。”陶夭宛如一条无骨的蛇,恹恹地依在窗边墙上,斜眼看对面的男子,“不过,小女子道是很好奇,公子既然知道前因后果,又何必来这?”
“世人皆道涟漪坊知众生换天下,我自然要来试上一试。”
“哦?那公子可信?”
“‘知众生’算是见识了,就是不知道‘换天下’如何。”
“看来这才是公子今日来此的目的。不知公子想换什么?”
“一次心动。”
“呵!”陶夭以袖掩唇笑的妖娆,“冷心绝情的冷家冷绝居然会想换一次心动。呵呵,有意思,有意思。”
听到这略带调笑的语气冷绝也不恼,只依旧挂着那温和却疏离的笑容问道:“可否?”
陶夭坐正身子直直的望向冷绝“一次心动,一世情伤,你当真要换?”还未等冷绝接话,脸上表情一换,向前俯了俯身子,俏皮的眨眨眼,“而且这代价可不小哦。”
冷绝平静的眼中闪过一抹惊喜,随即恢复平静“如此说来,涟漪坊当真能换?”
“涟漪坊无不可换!”这话说的霸道,涟漪坊也确然有这样的实力,然而下一句陶夭脸上瞬间挂上了一抹精明而市侩的笑容“当然,只要你给的价码足够。”
没想到群芳之主竟然是这样一个多变的小女人,冷绝嘴角挂着的笑不自觉加深了一点。“云影的消息。”这是他的价码,想来眼前这个女人会感兴趣才是。
“不够。”陶夭竖起一根食指冲冷绝摇了摇。
“哦?”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那要是再加上尊师楚翩跹之子楚夜的消息呢?”
陶夭猛站起来,甚至带倒了椅子“你知道,夜哥哥的消息?!”
冷绝微微皱眉,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如何?”
“成交!不过我要求先给消息。毕竟心动这种事情急不来。”一句话说完眼前的女子又恢复到妖娆而慵懒的样子,仿佛刚刚霸气、市侩、焦躁、爽利斗不过是一场幻象。
“好。”
任凭婢女细细的打理自己的长发,陶夭却兀自望着墙上的那幅画发呆:一树桃花开得正艳,女孩坐在桃树下的秋千上红着脸,微低这头,嘴角挂着羞涩的笑,风吹起她的长发,露出雪白修长的项颈,桃花亲吻着她的脸颊,画上还题了一句诗,是《诗经》里的句子“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这幅画就是那天冷绝交给她的证据,关于夜哥哥的证据。
八年前的春天,桃花烂漫的时节。在那颗属于她的桃花树下,他亲手为她扎起秋千架……
还记得那天他蒙上她的眼睛一路牵着她的手将她带到桃花树下。
“夜哥哥好了吗?到底是什么东西?做什么搞的这么神秘嘛。”她嘟着嘴抱怨着,身体却自觉的跟上他的脚步。
“好了。睁开眼睛吧。”温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温暖的笑意。
“哇!”她惊喜的睁大了眼睛,一阵风似的跑向眼前的秋千,“好棒哦!好漂亮!”说话间人已坐上秋千,两只脚离地,轻轻地晃荡着。微暖的春风吹过,垂落了树上的花,打着圈儿在她娇嫩的脸上偷偷落下一吻,忽一下又逃了开去。
他看的都有些恍惚了,喃喃着念出两句诗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那时的她并不懂那么多,只知道她的夜哥哥是在夸她,一张笑脸红了个通透,低了头却把那洁白的项颈凸显的更加修长美丽。直到如今想起才知道他夸她“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是想要“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丝竹声透过层层纱幔勾回飘远的思绪“时间差不多了吧?”
“是。”婢女躬身应答,“宾客都已经到齐,姐妹们也准备的差不多了。”
“那就走吧”陶夭起身整了整衣襟。
寻音宴,自涟漪坊创立近千年历经三十二代芳主,每代芳主生辰之时便会摆下寻音宴,大宴宾客。陶夭为前任芳主楚蹁跹守灵三年,今年是她继任芳主以来第一次寻音宴,自是比往届又热闹三分。
陶夭款款上台,在台中央站定后先是盈盈一伏,待起身嘴角含笑缓缓说道:“小女子自继任芳主至今三载有余,幸得诸位相助。今日借寻音宴之便献上一曲一舞以酬各位。”
“报——!”高昂的男声从外间传来,众人都向门外看去,只见以士兵打扮的年轻男子从门外疾跑进门。在这丝竹缱绻的涟漪坊内显得无比突兀。小兵却恍若未觉,径自跑到台前,高举着一个木匣,朗声道:“边疆八百里加急,云将军贺夫人:生辰快乐,芳龄永继!”
全场哗然。边疆的云将军那便只有一人,云轩将军,当今圣上手下第一大将,左相云夜兄长。涟漪坊芳主竟然是云将军的夫人,左相的嫂嫂!这消息绝对能让京都的闺秀们哭上三天三夜。
陶夭接过木匣,里面是一条纯银掐丝的项链,只是这挂坠却是打磨修饰过的枪头,“这挂坠……”陶夭愣了愣神,再抬头一是风情万种,“既如此,小哥且坐下喝一杯酒水。小女子正要献上一曲,就全当酬谢将军。”
这一笑将小将迷得万事皆忘,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坐下,又是如何端起酒杯的,等到神志回归,台上以响起嘈嘈切切的琵琶急弹之声,高低错落之间溢出一缕杀意。骤的,一音拔高,犹如号令一般,四面八方渐有琵琶声响起,由低到高,由缓而急,仿佛千军万马十面埋伏,情势危急。众人先是一惊,不由往四周看去,待再抬头之时,台上之人已褪去外面的罩衫,一身火红劲装,又自琵琶后抽出一把软剑,“争!”的一声挽了个剑花。随着四周越来越急的曲子舞起剑来。跳跃挥刺,剑意凌烈,那是面对敌人的狠绝;旋身收剑,低眉浅笑,那是对良人的柔情。腾挪辗转间一把剑一双眼似有无限情义,决绝而依恋。待到曲音最高最急处,戛然而止,台上女子仰首抬肘剑横于颈,双眸含泪,“将军为国而战,妾宁死不累!”言罢挥剑,身随手动,悠悠转了一圈,抛了软剑,径自闭目往台上倒去。
众人猛吸一口凉气,还未从这曲这舞中回过神来,易变由生。只见一身着黑色华服的男子自二楼跃至台上堪堪接住即将触到地面的陶夭,往回一揽佳人已在怀中。“登徒浪子!”一楼大厅角落里传出一声呵斥,众人循声望去,一身白衣、一脸寒霜,竟是冷绝。说话间冷绝已飞身上台欲将陶夭从华服男子手中抢过,这才发现不对,那华服男子怀中的陶夭竟是冬夜不动一下。停住身形问道“她怎么……”
华服男子一手仍环着陶夭,一手打开随身带着的描金黑底折扇,一副纨绔模样“佳人不适,我这个惜花人自然要救上一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