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点半，周子正和黎嫣准时到达。黎嫣真人比上镜更美，特别是一双眼睛，水汪汪的会让人不知觉中沦陷。她瞄了林予晞一眼，放下手中的鳄鱼皮Birkin，不屑地转过头，向周子正绽放甜得漏蜜的笑容：「Vince，我去试衣服了。」
周子正点点头。黎嫣进去换礼服时，他坐在沙发上，拿出手机专注地看。林予晞手捧钻饰盒站在一旁，她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黎嫣穿上礼服出来时，是让人惊艳的美丽。店员们的赞叹声不绝。林予晞的目光扫过到周子正脸，他的眼神投射出的，怎么说，是一种投资成功后满意的目光，其中却少了温情和爱意。
黎嫣对礼服显然很满意。怎会不满意？全世界只有两条，价值十五万的晚礼服绝对能让她艳冠群芳。只是她的笑容在接完一通电话后彻底扭转为愤怒与焦急。
「Vince，那李云碧订的也是这套礼服，她还先发制人向记者说她两个月前就为影展订下这条裙子。这贱女人，一天到晚都要和我争。只有三天了，怎么办，怎么办？」
周子正眉头微皱，思量了一会，向店员要了最新的晚礼服相本，仔细地看了一遍后，向林予晞招了招手：「打电话给Armani，D&G，Lanvin，把最新的晚礼服相本送过来。」
林予晞急忙打电话，忙乱了一通，看了好几本相册，两人还是没找到满意的晚礼服。
黎嫣哭丧着脸，一个劲地咀咒李云碧。林予晞看着气急败坏的黎嫣，实在想不通，就一件晚礼服而已，又何必咒骂人家的祖宗十八代？她又看了看脸色凝重的周子正，心中默默暗叹：周子正的眼光真有问题，这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女人也看得上。
林予晞狂打了各大名店的电话，忙了近三个小时，看了十几本相册，有满意的却没有现货，有现货的，没有一件能让周子正满意。对，不是黎嫣，是周子正不满意。周子正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林予晞的心也越来越急：他会不会怨我脚头不好，一来就带给他麻烦事，一怒之下把我炒掉，那可就真的破了最短第二助理的纪录了。
林予晞的电话震了一下，Shawn?：Liz，妳的礼服做好了，超美的。随时可以过来试。
看见随后发了过来的那张图，林予晞眼睛一亮，这套礼服原是她订来拍婚照和结婚时穿的，她瞄了瞄周子正冰冷的脸，犹豫了片刻，走到他身旁：「周董，有一套礼服，不是名牌子，但绝对独一无二，你要看一下吗？」
周子正头也不抬：「拿来。」
林予晞把手机递给他，他看了一眼，抬起头：「是哪位设计师？」
「他叫Shawn，是香港本土设计师，名气不算大，但他家的晚礼服在设计，用料，剪裁上都很出色。」
黎嫣不屑一哼：「本土设计师，还没名气，也配让我穿他的礼服？妳这小助理脑袋进水了吧！」
哟，有必要这么刻薄吗？
林予晞陪笑说：「说起本土设计师，早些年张曼玉戴了条名不经传的葫芦项链，得到一致好评，把项链的设计师捧红了。再早些，美国的第一夫人穿的也是本土不知名的设计师的服装参加总统就职大典，被全世界称赞极有品味。若第一夫人穿的是哪家大牌子的礼服，或许就体现不出她不凡的眼光了。以黎小姐高贵的气质，任何品牌的衣服在妳身上都会魅力非凡，而且更能体现妳的出众品味。」
林予晞昧着良心把黎嫣和张曼玉，美国第一夫人相提并论，大大地满足了这浅薄女人的虚荣心，她的脸色顿时和缓了许多，拿过林予晞的手机仔细地看了看：「其实，这套晚装也还过得去，Vince，你说呢？」
周子正看了林予晞一眼，是有强度的目光。他的眼瞳深不见底，林予晞看不出他是喜还是怒，心里禁不住又犯怵：他是不是又怪我自作聪明？
周子正注视了林予晞三秒，收回视线站起来：「在哪？去看看！」
林予晞喜出望外：「在尖沙嘴。」
在车上，林予晞悄悄地传简讯给Shawn，叫他准备好礼服，又叮嘱他千万别提这是她为结婚而订的。
三人去到Shawn的店面时，Shawn和两位店员已在门口恭候大驾。黎嫣一下车看见这么小的店面，满脸的鄙夷，满眼的轻视地瞪了林予晞一眼。
看见礼服后，黎嫣傲慢地坐在沙发上：「我累了，那谁，妳去试给我看。」
林予晞呆愣中看向周子正，他不置可否地在沙发另一端坐下，黎嫣见他并没坐在自己身边，忙陪笑地移驾到他身旁。
林予晞和Shawn对视一眼，眉眼在目光的交汇中涌出了轻视的笑意。也好，反正是自己订的礼服，至少可以穿上一次。
围帘拉开，林予晞看向周子正时，不知是灯光太刺眼，还是站了太久有些头昏眼花，她竟然觉得他的眼中透出了一种震惊的触动。
「这件礼服很普通吧！」黎嫣轻蔑地说。
周子正注视了林予晞几秒：「把头发弄好，首饰戴上。」
黎嫣有些惊讶地看向周子正，周子正淡然地笑了笑：「妳不是累了吗？让Liz试给妳看就好了。」
围帘再拉开时，林予晞确定周子正的眼中有喜色，是一种意料之外的，浅浅的欢喜。
「就这件！」周子正站起，看向黎嫣「妳留在这慢慢试，试完后阿杰会送妳回去。Liz，把衣服换下，跟我去龙景轩。」吩咐完，又低头打手机。
林予晞以最快的速度换下礼服，放好首饰交给黎嫣的助理。周子正坐后座，她当然只能坐前座。
车子开走时，已近七点。一坐下来林予晞才发觉得自己的脚火辣辣地痛。穿着十公分的高跟鞋站了整个下午，滴水未沾，又渴又累又痛，上班的第一天就如此惨烈，高薪真的不好挣。而且，这一天还没结束。去到餐厅若还要她站，她的脚应该会直接断掉吧！
「脚很痛吗？」
是问她吗？林予晞探示地看了看司机明叔，明叔微笑地摇摇头，她才敢确定他问的是自己。
「没，没事。」受宠若惊啊！
「那件礼服是妳订的？」
「啊？」他怎么看出来了？
「妳要结婚了？」
「咳，是，是的。」
「婚期是什么时候？」
「明年3月14日。」
「妳未婚夫是做什么的？」
「他是律师，家里开了个律师行。」
「什么律师行？」
「李进律师行。」
「李进？是专为王氏集团做楼宇买卖合同的律师行？」他竟然知道？
「是。」
周子正沉默了片刻：「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六年了。我上大学时就认识了。」
「初恋？」
啊？怎么私事也问得那么深入？「是，是我的初恋。」
「听过王韵琪吗？」
林予晞心头一震，怎么可能没听过，王韵琪不就是李妈妈一直叨念想要李淳一娶回家的富家女。对了，她是王氏集团董事长的千金，天正与王氏一向合作无间，他当然会知道王韵琪。糟了，如果他知道王韵琪迷恋李淳一好几年，又知道自己是李淳一的未婚妻，那，他会不会帮王韵琪刁难自己？
「当然听过，她是王董的千金，我常在杂志上见到她。」
「妳今晚可以见到她的本人。」
林予晞暗地嗟叹，真是冤家路窄。她俩唯一的一次见面是两年前在李淳一姐姐的婚礼上。她长得很美，全身散发出浑然天成的高傲和与生俱来的娇纵，一看就知是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富贵千金。以她的美貌，她的出身，追求者应该不计其数，但她却是死心眼地盯住对她爱理不理的李淳一，这种心态文森总结为：不可一世的贱骨头，自以为是地找虐。
王韵琪在洗手间中挡住林予晞的去路，放下一张支票要她离开李淳一。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支票上有那么多个零，也第一次看见一张那么美丽的脸旦可以轻浮得如此可笑。
「王小姐，妳认为钱可以买走爱情？如果妳真的这么想，那妳就永远得不到爱情。」林予晞潇洒地甩头就走，余光瞥见王韵琪瞪得铜铃似的眼。
如果今晚再见到她，她会不会又甩出一张支票让她滚？林予晞禁不住皱起眉头，有什么法子可以逃过今晚的晚宴？她无意地抬起头看后视镜时，看见周子正的目光正从镜中反射到她身上，深远，复杂。
林予晞咬咬牙：「周董，我的脚可能有点扭了，我……」
「那晚宴妳不用出席了。明叔，待会送林小姐去养和医院看医生，再送她回家。叫权叔来接我。」
林予晞忙说：「不用去看医生了，我爸是位中医师，我回家让我爸推拿几下就会好的。我自己坐的士回家就可以了，不要劳烦明叔。」
周子正静默了一会：「那好，明叔直接送妳回家。」
「哦，谢谢周董。」
周子正下车后，林予晞终于能深深地吐了口气。
「第一天上班就累坏了吧！」明叔笑着说。
林予晞无奈地揉着小腿：「还好。希望没把周董惹怒，他一气之下炒了我。」
明叔哈哈一笑：「周董若是恼火，还会让妳上车？我是第一次送第二助理回家，周董对妳应该是满意的。」
「哦！」真有些意外。「明叔，你跟了周董很久了吧？」
「十年了。」
「和宋姐一样，你们真有本事。」
「没什么本不本事，就是做好自己的本份。你是不是用心尽心，周董看得出来。」
林予晞坚定地点头：「我会尽力的！」
回到家，泡了个热水澡，和李淳一打了通电话申诉了今天的艰辛，不到十点林予晞的眼皮就撑不住了。早睡，也就早起，第二天，林予晞六点就自然醒过来，于是八点就回到公司。昨天宋依琳给她的一大堆公司的资料，天正集团旗下有哪些公司，每家公司又有什么部门，每家公司和部门的负责人又是谁，她要尽快把这些资料烂记于心。
「早！」
才八点十分，周子正又到了，真是位勤奋的老板。今天他的脸色明显精神了许多。
「周董，早。」
「Coffee！」
只是咖啡，不是黑咖啡。林予晞看着咖啡机有些犯愁，那他是喜欢什么咖啡？Expresso？Cappuccino？Americano？林予晞仔细地端详咖啡机上的按钮，哦，FlatWhite的按钮最多刮花，原来他喜欢白咖啡。那要不要加糖？林予晞看糖罐放在一个不太顺手的角落，嗯，应该是不喜欢放糖的。白咖啡加了奶，最好是配两块消化饼。
林予晞把白咖啡和消化饼放在周子正的桌面时，周子正的嘴角微微地上扬，她看不出是喜，是嘲。
「脚好了吗？」
昨晚把鞋子脱下来时，脚跟，大小脚趾都被磨起了水泡，今早依旧肿胀的脚怎么也塞不进那双JimmyChoo，只能穿了双五公分的中跟鞋回来。
「脚还是有点疼，不过明天应该就会好了。」
「去换一双平底鞋，后天妳要随我出席影展，脚不能有伤。」
「是。」林予晞忍不暗暗翻白眼：穿平底鞋时你叫我穿高跟鞋，穿高跟鞋时你叫我穿平底鞋，你的名字叫老板。
老板啊老板，你好好的一个商业奇才为什么喜欢如此高调，交明星女友还不够，还要出席什么首映礼，颁奖典礼，影展。这样还不够，花巨款投资一部电影找来了国外明星主演，看来你真想在娱乐圈大展身手。下一步是不是顺理成章地当男主角？
两天后的影展，各大牌红星都纷纷现身，衣香鬓影，星光熠熠。下午六点，周子正和黎嫣来到时引来了现场一片哄动。黎嫣穿上林予晞的晚礼服，窈窕妖媚，艳冠全场。周子正衣冠楚楚，帅气逼人，和当红男星站在一起也足以平分秋色。
走完红地毯，周子正来到休息室，化妆师，发型师忙着为他整理仪容。林予晞站在一旁，从镜子中看他，不知为何觉得他微蹙的眉头中隐隐有些厌倦。他厌倦什么？以他的身份，他的财力，他不想做的事又何必逼迫自己去做？
「BlackCoffee！」
林予晞急忙去泡好咖啡送去，周子正接过，喝了一大口。发型师的梳子竟然在这个时候掉了下来，打翻了杯子。「哗啦！」黑咖啡全倒在周子正身上。
那一瞬间，休息室中一片死寂。天啊！还有半小时就要接受直播专访，周子正此时竟然是一身的咖啡。在镜头前面要求极为完美的周子正，此时竟是一身狼狈。
发型师已吓得没了反应，周子正的脸色比黑咖啡还要黑，怒火在他凛冽的眼中燃起。
要灭火，不然这火一烧起来，她这条小鱼肯定尸骨无存。
林予晞脑子急转一圈：「周董别急，我去买衣服，给我十五分钟。」说完也没等周子正反应就冲了出门，在门口被地毯绊了一下，整个人撞到了门边。林予晞被撞得眼冒金星，勉强爬了起来时才发现脚踝刺痛。她咬紧牙关，把心一横甩走了脚上的JimmyChoo，赤脚飞奔而去。人在情急之下絣发出的百分之二百的力量，足以掩盖一切痛楚。
GiorgioArmani，周子正最喜欢的西装品牌就在楼下的高级商场。冲入GiorgioArmani时，林予晞把周子正的名片和公司信用卡扔给店员：「给我最新款的西装，快。」
周子正喜欢深色暗纹西装，白衬衫，香槟金色系的领带。林予晞雷霆万钧地在店中扫荡，火眼金睛地选出以她所能理解的最合适的西装衬衫领带，抱起衣服往回跑。林予晞从来没觉得自己有体育天分，原来只是没有受到刺激。她相信，以她现在奔跑的速度，校际百米冠军一定是襄中之物。
回到休息室，真的只是过了十五分钟。周子正的脸沉得可以让所有人不得安生，而林予晞手中的衣服就是最后的救赎。
周子正看见气喘嘘嘘的林予晞，眼中闪出一抹诧异，他接过衣服进了更衣间，没多久，叫了声：「Liz。」
林予晞没多想就走进了更衣间，周子正穿上了裤子，衬衫的扭扣还没扣上，露出他坚实的胸肌。林予晞可没偷窥的心思，伸手就为他把扣子扣上，再拿过领带，熟练地为他系上。系领带的本事是李淳一训练出来的，他总觉得女人为男人系领带是很浪漫的事，林予晞为此下过苦功。系好领带，林予晞拿起袖口扣为他别上，再为他穿上外套，折好袋巾，放入西装口袋上中。
「五分钟。」门外传来了导播的倒记时。
两人从更衣间走出来后，化妆师，发型师忙着为作最后整理。周子正对着镜子看向林予晞：「Liz，妳的额头流血了，坐下休息一下。」
林予晞她坐在椅子上，用湿纸巾擦了擦，鲜红一道血痕，看来是门边把额头撞破了。
周子正的目光落在她的脚踝上，转过头向化妆师说：「快去拿桶冰来。」
化妆师拿来冰桶，周子正从西装胸口袋里拿出袋巾，把冰块放在袋巾里，包起。再拿起林予晞的左脚放在另一张椅子上，为她敷住已肿起来的脚踝。
「一分钟。」导播进来催促了。
林予晞忙拿过装冰块的袋巾：「周董，快出去吧，我没事。」
周子正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二十分钟后回来，妳休息一下。」说完和化妆师，发型师快步走离休息室。林予晞大大地吐了口气，快要跳出胸腔的心终于逐渐地回归原地。
林予晞喝了口水，靠在椅背上，慢慢地觉得头越来越沉，耳朵里传来的声音越来越远，眼前的对象越来越涣散，眼皮越来越沉重，沉重得怎么也撑不起。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好像有人在叫她，但她的眼帘实在是打不开。又过了一会儿，身子轻飘飘的，像是被什么抱了起来。她的头靠在一个温暖的地方，耳中传入一阵阵铿锵的心跳，咚咚，咚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