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哥,今儿难得你肯陪我出来玩,山里的东西都是宝,今天我多采些回去给你补补,你大病一场,表面上是好了,底子可还没补回来。”张雪茹挎着个竹篮在山路间蹦蹦跳跳,甚是活泼可爱。
平施正想着《黑白千记》,听到雪茹的话不由愣了一下,才说:“好啊,我也陪你采些吧。”
“谢谢平哥,”雪茹咯咯直笑,双眼却没闲,在山间搜索着。
“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蕑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一曲歌谣以短句相连,语调简明欢快,让人不由神往歌中所述。平施心中的郁结也不由解了些许。
“平哥!我发现灵芝了!”
见平施毫无惊讶之色,雪茹有些扫兴:“你见过灵芝?”
平施微微一笑,用手抚了抚雪茹的黑发,柔声说:“我们做的生意大,这些东西自然都见过,不过,这还是第一次见到长在山里,原生的。”
雪茹这才重新展露笑颜:“那,雪茹给你摘来!”她一手攀着树枝,一手去够那灵芝,一脚腾空,一腿微弯,左脚踩在那岩石之上,看上去摇摇欲坠。
见左手已够到灵芝,十分欣喜,右手松开树枝后左脚正欲踏上旁边一堆干草,突觉脚下一空,“啊”地叫了出来,又用力将灵芝往上一抛,身子便又下去几寸。她原以为不好,谁知不过一瞬,身子已被平施抱住,感到重心一升,已然稳稳落地。
“好功夫!平哥,这可是我第一次见你施展武功。”雪茹心思简单,称赞过也就过去了,平施却是惊讶不已——从前他绝无此功力,难道这《黑白千记》真有此神效?怪不得……
“平哥?”见他有些神思不属,雪茹叫了一声。
平施这才回过神来,骂道:“不要命了吗!我见你轻门熟路也就没管你,你却如此不小心!若我没有把你救上来怎么办?!”
“平哥……我以后不会了,咱们回去吧。”雪茹也有些后怕委屈。
“嗖嗖”两声,两支箭从侧边的丛林射出,平施本能朝后一退,拉着雪茹退开,雪茹放下竹篮,拔剑出鞘,喝道:“谁!”
丛林一阵骚动,平施随手折了根树枝,运起内劲朝一人后心刺去,这一下速度奇快,只是准头差了些,只打到背上,那人脚步微微一滞,雪茹已一剑刺在他脖颈上:“你们是什么人?”
旁边一人见势不妙,一掌递到雪茹胸前,雪茹只得回身抵挡,平施也上前帮忙,一面打量着两人的打扮,这身装束倒像在哪里见过,拆得十招时,他一指弹去一人手中大刀,厉声喝道:“你们是白沙帮的!”
“好眼力!那还不去取命来!”虽然一人已丢了兵刃,然而他们的攻势丝毫未减,一人使白沙刀法,一人赤手空拳。
“东方姑娘在哪里?带我去见她!”平施似发疯了一般,许氏剑法愈来愈快。
“公子好糊涂,东方姑娘早被咱们帮主杀了,还会留到今日么,”一人坏笑着,“再说,你已有这小妮子,何必再理会一个死人呢?”
平施一听,素日冷静的他竟气急败坏起来,这一急,便露了破绽,那人大刀一挥,竟留了好大的伤口。
而此刻,另一人趁平施退后之际,放出一条青蛇,只听“嘶嘶”两声,平施还想伸手去抓,却连身影都没看清楚。
“师弟,咱们走!”二人显是大功告成,没有片刻停留。
平施一下瘫坐在地,手上只觉得说不出的酸麻,雪茹往他伤口上一瞧,忙叫道:“平哥,刀上喂了毒!”只见那伤口处流出的血已是黑色。
平施自打练了《黑白千记》,武功大增,当下凝神运气,用体内真气逼出毒性。白沙帮向来爱用这些毒药毒蛇,他只因为琼英而自乱阵脚,真是大意。不过为何给了他绝世的武功秘籍,还要这般来害他?用琼英来换《黑白千记》又是为何?平施当下疑惑了。
“啊——”只听一边的雪茹叫了起来,“平哥,我一定是被那毒蛇咬伤了,只是我从小生在西域,与毒蛇为伴,寻常花蛇害我不得。趁我现在还走得动路,咱们得赶紧回去!”
雪茹一句如醍醐灌顶,平施大叫一声不好,匆匆站起直往回赶。他身上中毒,走的不快,可一边真气流转,倒也能撑得一时。
玄武派中守卫的弟子,而平施房中的《黑白千记》却也不知去向。白沙帮先是有意将《黑白千记》授予平施,此刻收回,必是不想让这武林秘籍流传于世,落入他人之手。平施毕竟受了他们的情,何况此刻书中所记早已烂熟于胸,也不便讨回了。
正当二人运气养伤之际,门外忽闪过两人身影,平施最近经历太多,毫不犹豫地一手将张雪茹搂住往自己身后拉,雪茹脸上微微一红,道:“平哥,那是我爹娘,不用慌张,我中毒不深,让我去开门。”
一对中年夫妇进了门,男子见此情状一下便知是中了蛇毒,取出随身带的解药给二人服下,不出片刻,二人便行动如常。
“雪茹,这是怎么了?驱蛇之人显然不愿伤你们性命,不然我也解不了毒。旁边这个小子是……”
“晚辈平施拜见玄武派掌门,掌门夫人。”
“施儿,你为何躲在这?你不知道师姐已经去世了吗?”那妇人声音颤抖起来,语气却喜怒难辨。
“哇——”平施再难抑制自己的心情,其实他早从雪茹口中推断到,只是今日被证实,一点希望也灰飞烟灭,悲从中来,竟如此痛彻心扉。
其余三人皆是默然,雪茹爹将女儿拉到一边,细细追问这段时间他和平施发生的一切,而夫人则亲自下厨,家人久别重逢,自然有许多话要说,只是看着平施这样,心又沉重起来,倒无欣喜可言。
夫妇俩和平施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平施心中悲痛,答话自然也心不在焉。张夫人见平施是个重情重义的好男儿,武功也不弱,身为母亲,哪有不知女儿心思的?当下便有意将雪茹许配与他。
“小子,你的内力可恢复了?”雪茹爹问道。
“回前辈,已然恢复了。”
“可否让我搭一下脉?”说着雪茹爹便拉住平施右胳膊,将手指搭了上去。平施想要抽出来,却已不能。
这时他忽然“咦”了一声,问:“你小子练的确是上乘内功,可为何却不是许府的《舒脉学》?”
“回……回前辈,晚辈练的是《黑白千记》。”
“你私连别拍武功,你师父可知道吗?何况这《黑白千记》,当今武林就连罗斯教都只剩了《白五百》,全本只在白沙帮那,你与白沙帮相交,许府主也不介意吗?”雪茹爹爹的语气里已含了几分责备,眼神更是片刻不离平施。
“晚辈实在是为了救命迫不得已,还请前辈见谅!他日见到师父必当禀明,绝不隐瞒。”平施忙跪下保证。
“罢了,我不过一问,无心为难。白沙帮与我玄武派不和已有百年,我们之间交手还少吗?如今他们喻帮主那点道行我很清楚,所会的不过《黑白千记》的一点皮毛而已,你也才粗粗学了几招,不过如此。若是想再往下练,还是问过了你师父为妙,以免练功走火入魔。”
“多谢前辈指点!”平施见掌门不过脸色凶些,心肠很好,心中又增了几分敬意。
张夫人见平施这般战战兢兢的,便有心岔开话题:“雪茹,我和你爹这一路又走了许多江南小镇,你在那儿读了四年书,想必也很有感情,我带了些有趣的玩意儿,你一会儿看看。”
“是啊,娘,我都后悔没去,我好想凉秋呢。”雪茹朝娘撒娇道。
这话一出,平时顿时愣在原地,脑中似炸开了一般,一天之中听到了两条惊人的消息,雪茹竟然认识秋儿?
雪茹做了个鬼脸:“化名去书房上课才好玩嘛,本来我也不记得凉秋的样貌,只是听到名字就一下想起来了,而且我偷看过她几次练功。娘,你总不让我练许氏剑法,我瞧着可漂亮得很呢,这次你回来便教教我吧。”
这些话只听得平施又惊又喜,原来雪茹竟和凉秋有这么深的渊源。那轻快活泼的背影,那毫无遮掩的笑容,似曾相识的感觉,都是真的。
“雪茹,实在不是我不愿教,是许府的规矩,若是人离开了许府,便不能将武功传给他人。”张夫人一边回答雪茹,一边朝平施望了一眼,“瞧你这样,女儿必然也没将事情告诉你吧?”
大约十六年前,玄武派掌门夫妇新婚不久,白沙帮就上门捣乱,杀了不少门人,这是雪茹才生下来,夫妇俩为了潜心练武对付喻博,便将张雪茹寄养在与他们交好的许府。当时许夫人也才生下凉秋,二人年龄相差无几,果真是从小长大的朋友,待到雪茹六岁时,掌门夫妇才将她接走。后来雪茹十二岁时,白沙帮又找上门来,正当生意没得做,只好烧杀抢掠。张夫人还是心疼女儿,便带她去了江南避祸,到书房上课。谁知这下便认出了离家出走的许凉秋,雪茹童心仍胜,这一瞒,就瞒了四年。直到方念平来找凉秋,迫使她离开,雪茹也觉得无趣,不久也离开了。
想起当日在书房,凉秋打架时出口说“夺兵器”的小姑娘就是眼前这女孩时,平施嘴角不由含笑。
众人又说说笑笑了一会儿,气氛轻松了不少。夫妇俩催着雪茹去睡觉,明天就要起早练武。待她走后,夫人又沉下脸:“师姐已死,你要怎么办?”
平施心中一酸,跪下磕了个头,努力使语气平静些:“晚辈不孝,未见师娘最后一面,在此叨扰了一个月,已是万万不该。明早便启程南下。”
“也好,那你一路小心,我们就不送了。但……但盼你能回来玄武派,也不枉雪茹照看了你一个月。”
第二天清早,平施在床头留下了一封信,乘快马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