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巨大的青铜鼎前,乌衣的嘴边扬起一个无所谓的笑容,可藏在袖子里的手却已经汗湿。听到测试台下的窃窃私语,有人不安,有人骚动,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拭目以待,乌衣更感觉到一种无力感袭遍全身。
最后向台下的人群扫了一眼,大哥果然还是没有赶来么?乌衣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初春的凉意就灌满了整个胸膛,也让他有些空洞的脑袋清楚了一些。乌衣抬起手掌,台下的骚动突然静止了,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看着乌衣的手离青铜鼎越来越近,终于稳稳地按在了青铜鼎上。
乌衣闭上眼,身体的各个细胞都在此刻完全放松下来,他的情感、触觉都通过这只手掌与青铜鼎建立起紧密的联系。终于,青铜器开始闪耀出光芒。
“红色灵光亮了!”
“快看,变了!橙色灵光亮了!”
“快看快看,黄色灵光也亮了!”
台下观众的惊呼一阵盖过一阵,台上的乌衣依旧闭着双眼,表情淡然温暖,让人无端地感到安心。此时的他正在与青铜器建立灵力沟通,自然是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的。
而随着大家的惊呼,台上的青铜鼎闪耀着各色光芒,不断地变幻,朦胧的色彩着实让人着迷。黄色灵光过后,青铜鼎的光芒最终定格在绿色,不再变幻。乌衣这才缓缓睁开眼,向一边的宣判员点头示意,宣判员看到乌衣的动作,转身大声宣布:“乌衣通灵成功,沟通绿色灵光,达到第四层!”
宣判员话音刚落,台下又是一片骚动。
“四少爷比去年冬季季测又厉害了啊,那时候他是刚勉强达到第三层黄色灵光的!”
“十四岁就能沟通绿色灵光了,别说在这晋城中独一无二,即便是在我们整个笛国中也找不出几个吧!”
“哼,光是辨灵厉害有什么用?他十年来根本无法吸收一点灵气,还不是拖着乌家的后腿!”
最后这句话并未加任何掩饰地说出来,几乎整个测试场中都听到了,当然也包括测试台上的乌衣。
乌衣太阳穴一跳,双手又不自然握紧,看着台下说话的人,咬紧了牙关。这人他当然认识,论起来,他还应该叫这人一声“三哥”。
台下刚刚语出讥讽的少年也仰头看着台上显得那样孤单无助的乌衣,冷冷一笑,竟然继续开口问道:“三哥我说的对不对?四弟!”
他故意咬重了最后两个字,眼中的嘲讽,语气中的嫌弃,都那样**裸。而少年身边围绕的几人,还故意配合着阴阳怪气地叫了几声:“四弟!说话呀,四弟!”
乌衣原先挂在嘴边的那个佯装无所谓的笑容已经渐渐淡去,他紧盯着这少年,只觉得胸口仿佛有一团火在烧。的确,这是自己的三哥,乌家族长的三儿子,叫做乌启。他虽为庶出,但天赋不错,年仅十五就已经达到四级灵子的程度,所以挺受父亲和整个家族的重视。
而自己呢?乌衣忍不住自嘲一笑,即便自己作为父亲的小儿子,是乌家的四少爷,但整个家族中谁都知道自己是被父亲抱养的,并没有血缘关系。而且自己虽然七情强大,可以与灵物轻而易举地建立沟通,但是六欲不盛,五官不灵,根本没有办法吸收一丝的灵气。这就好比一个人可以随随便便地开掘出一个大金矿,却不能拿走里面任何一块金子,确实还不如不能发现的好。
心中的波涛汹涌在表面却只有一瞬,乌启只看到乌衣脸上的神情一变,盯着自己几秒钟,却马上移开了视线,嘴边又挂上那个无所谓的笑容。乌启一懵,心中浮现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顿了顿刚要再次嘲笑乌衣,眼睛余光却看到台上父亲警告的眼神,不禁打了一个寒战,乖乖闭上了嘴。
而此时将视线转回乌衣身上的乌尚只能叹了一口气,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个本该最受自己宠爱的小儿子。自己将他抱回来时,他才刚刚两岁,雪团一般俊秀可爱,总会被客人误认为是个小姑娘。四岁那年自己第一次教他同灵物沟通,他竟然表现出了令人震惊的天赋,第三次就与灵物沟通成功,并隐隐引动灵物发出了淡红色的光芒。要知道,自己的大儿子乌楚已经是晋城中天赋可称第一人的天才,但乌楚幼时学习通灵时,也足足尝试了十多次才成功与灵物沟通成功,并且与灵物沟通二十多次才引动灵物发出灵光。
当时的乌尚和整个乌家都欣喜若狂,晋城中人人都知道乌家要出一个百年难遇的天才了。可是就在乌衣六岁那年,现实却给了乌家当头一棒:乌衣竟然无法吸收灵物中的灵气为己所用!
即便寻常人家的孩子,天赋再普通,在通灵三年后就都能开始吸收灵气了。但是被誉为“天才”的乌衣通灵的本事一年比一年厉害,却始终吸收不到一丝他沟通到的灵气。
乌尚心中一片颓然,十年了,从最初的欣喜若狂,到后来的惊慌失措,从忐忑的尝试与盼望,到如今的几乎绝望,已经过了十年。老天爷就不能放过这个孩子吗?
转头的乌衣看到父亲眼中的千言万语,这次怎么都保持不了自己的淡然了。他匆忙低下头,似乎要把自己缩回哪一个角落。别人的嘲讽和蔑视他都可以接受,但是父亲的失望和怜悯,却刺得他遍体鳞伤。
台上的宣判员也只能深深看一眼乌衣,接着叫下一个人上来测试。
乌衣从台子的另一侧缓缓走下来,看看已经被下一个测试者转移了注意力的众人,低头慢慢地离开测试场。
刚刚走出测试场,等在门外的婢女梧桐连忙小跑着迎上来:“少爷,怎么样?”
乌衣苦笑着摇摇头。
梧桐一怔,不再询问,而是小心翼翼地给乌衣披上外衫:“少爷,现在天还凉着,莫要再穿这么单薄了。”
乌衣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继续向前走。梧桐看着乌衣几乎没有焦点的双眼,鼻子一酸,只能偷偷抹一下眼睛,赶紧跟上乌衣的步伐。
然而刚走出几步,身后又传来那个嚣张跋扈的声音:“呦,丑丫头,这是要哪里去?还跟着你家的废物少爷?”
乌衣和梧桐的步子都停了下来,乌衣没有转身,只是静静地背对着乌启站着。梧桐却忍不住了,转头看着乌启咬牙切齿:“三少爷,请您注意一些。您教训梧桐,梧桐感激不尽,可是还请您记得,少爷可是您的弟弟,是乌家的四少爷!”
“哎呦,你个丑八怪胆子见长啊!就你这粪坑里都找不出的样儿,还教训我?”
梧桐被气得身子发抖,却找不到反驳的话语。她是丑,一块深黄色的胎记盖住了大半个脸,嘴角还歪向一边,连腿都是跛着的,可是……
算了,和这种垃圾计较什么呢,梧桐在心中安慰了自己一下,转眼又挂上了谦卑的笑容:“三少爷说的是,奴婢不敢教训您,奴婢该死!”
乌启看着梧桐的这个样子,却更是心中冒火了,明明前一秒还气的要死,后一秒就跟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简直和她身旁的那个人一样讨厌!
乌启看了看梧桐和始终没有转身的乌衣,眼珠一转,突然有了主意。
“梧桐,你说得对,你是该死!可是少爷我一向宅心仁厚,怎么忍心要你的命?可是当着这么多奴才的面,不对你稍稍加以惩戒,只怕又不能服众。不如这样吧,我的奴才刚刚在场子里抓住了一只捣乱的小猫,一不小心就给打死了。少爷我看它可怜,想带出来埋了,可是怎么都找不到一块好地方。我常听下人们说四弟的婢女最是善良敦厚,不如就将这小猫放在你梧桐的肚子里,它肯定能沾染你的福气早日超生,梧桐你说是不是?我这就派人将它褪毛,好生地炖了,拿给梧桐你尝尝鲜。”
乌启的话说完,梧桐的腿一软,几乎站不住了,一张小脸刹那间褪尽了血色。乌衣也被乌启的一番话惊到,他知道乌启肯定会跟出来找茬,却没有想到乌启竟然会用这么残忍的手段。
乌衣转身扶住摇摇欲坠的梧桐,皱眉看着乌启,眼中的寒光一闪而过。乌启却扬着下巴,挑衅地看向乌衣,心中暗暗得意:你这个野种不是一向很能装么?继续装啊,少爷我教训下人,连父亲也管不到,我看你怎么办!
梧桐看看对面面带冷笑的乌启,再看看身边皱眉思索的乌衣,咬咬牙,挣脱乌衣的怀抱站起来,低着头声音颤抖:“奴,奴婢,奴婢遵……”
“慢着!”
梧桐的话被打断,抬头惊诧地看着乌衣,眼角还挂着泪珠。乌启也看着终于开口的乌衣,嘴角轻扬:“四弟,怎么了?”
乌衣依旧是那般风淡云轻的模样:“三哥好意,我与梧桐自然不忍心推辞。只不过,我到底与三哥是骨肉兄弟,这般好事小弟还是一人独享罢了,她一个婢女而已,倒降低了三哥和小弟的身份,三哥你说是不是?”
乌启打量了一下乌衣,见他脸上并没有什么不悦的表情,心中更觉烦躁,向身后招招手:“来,给四少爷端上来!”
原来刚刚乌启的话一说完,下人就急忙去将这死猫炖了,现在正好炖的半生不熟,猫肉上还粘连着血丝。刚端到乌衣身前,一旁的梧桐就忍不住俯下身干呕起来。就连乌启也皱着眉后退了几步,拿袖子掩住口鼻,却不忘吩咐:“四弟,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