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澈下意识后退一步。云裳镇定环视一周,朗声道:“就你们这么几个人,也想逼迫我不成?”唤作明珠的男子前膝微曲,却并不打算行礼,好像害怕弄脏了他银白的袍子。“没错儿。云裳神君,你躲了这么长时间,是时候把话说清楚了。”
“这要看我的心情。”云裳小巧的手掌间发出淡金的光芒,周身缭绕的丝绸突然飞舞起来,她决定先发制人。来自冥界的十二个人就地不动,青澈细细研究他们的阵法,左右上下??????“云裳小心!是八卦中的震仰盂!”平生第一次担心别人受伤的滋味,有些难受。云裳也不晓得听见没有,急死人了。“吼!”那十二个人同时长啸,道道锁链将他们串连起来。“有意思。”云裳淡然拭去唇角的血迹。瞳孔突然放大,看着远处飞掠入阵的人,那人挽住她的小臂,微笑道:“敢动我的人,就不怕看不到明天的太阳?”鸣鸿衣角轻拂,像是被小儿顽皮的手翻弄。利落的短发服帖在耳侧,月白色偏襟立领,黑色长裤,每一次见到他,青澈就觉得时光仿佛定格在那里,恬静而美好。
“啪。”云裳很自然地甩开鸣鸿的手,冲着他嚷道:“哪个叫你过来?”“都说了你是我的人。我当然要来。”鸣鸿不以为忤。“澈,你方才怎么不喊我?我看见有把刀只差一寸就让你人头落地。”云裳思忖道。“有必要么?喊不喊你刀就在后面,该砍下来自然就会砍下来。你若是重视我,便会来救我,若是不重视我,就不会来。”青澈答得云淡风轻。
“这丫头。”她听见云裳跟鸣鸿耳语:“她这性子倒是和轩辕哥哥有些像。。。”“阿裳,放宽心吧。咱们好像把冥界的伙伴们撂在一旁吹了太久的风。”鸣鸿眼睛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我总算知道什么叫跟屁虫。不去不行么?”
“如果你杀了我们,从所有人的尸体上跨过去,就可以不去。”明珠并未因为长时间的等待而显得焦躁不安,反而更加坚定。“唉,没想到我竟然能在有生之年去第二次冥界。真是三生有幸。”鸣鸿继续着他的吐槽。“这位是青丘国的郡主青澈?”明珠鹰似的目光探过来,棱角分明的脸显得更加狰狞。“随你怎么想吧。”青澈摇摇头。
在寂静如斯的黄泉路上,盛开着艳红如血的彼岸花。这种极其美丽的花,却在名冥界有水处皆有,细长的花瓣向上勾起,好似女子凄凄不绝的心事,含幽半吐,缠绵悱恻。诉说着一段又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冥界的天空终日昏昏沉沉惨淡的样子,像是山雨欲来般,可是却终年滴雨不下。这里有好多明亮干净的涓涓细水,一缕缕如烟雾缭绕,桥便也如虹饮水般衔于河上。河的终端,全部汇集到忘川里去,而河流情义缱绻处,就是一座不大不小的殿宇。青澈想冥界的主人一定是个有诗意的公子,他饶有兴致地给每一座建筑物起了名字。这一间小亭叫“流水落花亭”,那一条河叫“长东川”,都可以找到一个颇有意境的典故。
与其说是请,不如说是强邀,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青澈左右盘问,才从云裳的口中掏出来一些东西。冥界是西方的领地,冥界的主人便是那被封印的西方统领最好的朋友。轩辕黄帝把他的三魂七魄打散,封印在十把刀中,而鸣鸿,就是其中一把化为人形的刀,云裳和青澈又是当年圣战中影响事件的主要当事人,被请过来自然是毫无疑问。
“这是冥界?怎么没有亡灵啊。“青澈无不疑惑。“如果郡主想看,明珠自然为您鸣锣开道。”明珠邪邪一笑。“你的名字真够土气。”青澈反唇相讥。“哦?我倒是觉得比某人名字中带有两个‘鸟’好得多。”明珠有意无意看向鸣鸿。
前面出现一座长桥。“云裳神君,请吧。”云裳那轻盈小巧的丝履还未落上,鸣鸿就猛地把她拽回,扬手就是一个耳光打在明珠脸上。这一下并不重,却是极大的侮辱:“擎苍的走狗,我自从圣战结束再也没有打过人,你让我破了例。”他的脸色极为难看。
“冥界第六河,又称憎恶河,传说无论任何神只要踏足,便会神力全无,而凡人,将直接飞灰湮灭,对不对?”青澈对自己的科普十分满意。鸣鸿撑开双臂,滔天火焰席卷着狂热的浪潮向明珠扑过去,明珠抬起右手,轻轻擦一下扳指,千仞冰峰与烈焰狠狠相撞,激起河中大量水化作白气,发出嘶嘶的响声。“没错。明珠,有空这笔账我们好好算算。”鸣鸿甚至有些咬牙切齿。“随时奉陪。”到了冥界,他自是肆无忌惮。“我们去三途河坐船吧。”
忘川。波涛汹涌的黑色河水,自天际倾泻下来,一落千尺,向着远方咆哮而去。河畔耸立着一界石,上书斗大篆字:“忘川河。”河上的桥,自然是奈何桥。人突然多起来,摩肩接踵。多半是亡灵,细细看去,竟还有西周时期的玄端,秦朝深衣,魏晋宽袍博带,五代胡服。有清朝长长的鞭子,再仔细瞧瞧,身着中山装的老学究竟也不乏其人。他们大多数形单影只,有些人,青澈觉得似曾相识。
算来富名利禄,何必奔忙?人生在世短短数十载,又能得到什么?与其说在人世的日子是活着,倒不如说死后才是永恒。总有些人要说:来世再续前缘。可哪个今世,不是前世的来生,哪个今世,不是后生的前世?生死轮回有命我们实在没有必要过早许下来世的诺言,说不定在今世,就会将他们忘得一干二净。青澈想:在黄泉路上等人一定很痛苦吧。也许当你等了许多年,等到那人时,才发现原来她|他是携着别人的手来的。他们或许早已忘记你的模样。真是莫大的悲哀。
她俯下身子,掬起一捧河水,倒影出别的女子的容颜,被她轻轻一摇晃,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吹笛子这么好听!”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说道。
“真的?轩辕也喜欢呢。”眼前浮现出模糊的画面。五千年前晴朗的夜空下,弥漫着夏夜草木蓬勃的清香,蝉鸣蛐唱,萤火虫提着灯笼,悠哉悠哉忽高忽低的飞行。玄衣男子坐在一棵参天古树上,侧着身子,投下他修长的剪影。笛声悠悠,散入清风,宛若青云出岫,山泉荡涤,清脆空灵。
“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操余弧兮反沦降,援北斗兮酌桂浆。。。”青澈伴着笛音轻唱。
这样的景象,熟悉如昨日,却怎么也记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