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晏罗,他去哪里了呢?
晏罗提高警惕望着周围,其实他不用这么提心吊胆,只是习惯罢了。
他为君王之时,时常担心自己会不遭遇刺客,会不有人谋权篡位,日常吃的膳食中也是被宫人尝过后仍然不放心。可以这么说,他从来没有心安过。
却看这里花香草嫩,竹林片密。远处有一户人家,佳木围栏,三间小屋。庭中生禽:鸡鸭、猫狗等牲畜。锄头倚在门口,门窗虚掩着,依稀瞅见里屋的桌椅和床铺。林中拥一块长的青石板,完好无损,石板上放一架古琴。脆嫩的竹叶芳香飘来,晏罗不禁走了下去。
“有人吗?”他问道。没有听见回答,于是他又问了一遍,还是没人回答。
他鼓起勇气推开门,再问了一遍,依然无人作答,“倒是奇怪,许是下地干活了吧。”
心想着没人的话进屋不太好,他便在外面逗留,看鸡鸭们打斗。
不知不觉天黑了下来,偶有鸟儿飞过栖息巢中,猫狗也懒散地打着哈欠睡觉。见天晚了,主人还未归家,晏罗忍不住进去了。
屋内摆设简单,除了所需用品外,还有一些乱七八糟杂物堆放在墙角,晏罗坐下来休息。点上灯,见桌上有酒,忍不住喝上两口。依旧未等到主人归来。
他有些恼火,又觉得无从恼火,本指着有人陪着说说谈,谈谈天,草神山的奇妙他算是领教过了。这山中,一定不只有草神爷,否则他被烧死后怎么还有怪像出现?
他这般想着,觉得困意来袭,喝了口酒的缘故,他倒床便睡。
不过他没有做梦,翌日醒来后阳光直照他的脸庞,期间听了好多次鸡鸣声。他懒懒地起身,找了些青盐漱口,见水缸里有水,用葫芦瓢洒在脸上洁面。
“今日的阳光真好。”晏罗自言自语道,自己多久没有好好观察景色,总说美景如画,心却不在焉。如今虽说现在无人作伴,心境却十分美好。他又从厨屋中收拾出来米面,随意糊了些粥,就着自己炒的青菜鸡蛋吃了,竟然吃了二碗饭,他稍微惊奇,平常是美味佳肴,也未见得吃这么多。
吃吧早饭,寻了一条溪流的上游,端着空碗去洗,他自嘲道,似乎好久没有做过这些事了。
鸡鸭牲畜们不用他费心,自己可以去田间捉些昆虫,只是猫狗有些难应付。猫倒是没问题,上树吃幼鸟,或者逮些老鼠吃。只是狗吗,如果饿着的话它会不吃鸡,晏罗想到这忽然笑起来。笑归笑,还是要给它喂食的,见锅里剩些饭菜,他倒在了石槽中,唤来狗儿。
见竹林中有古琴,他心情十分愉悦,想不到这里没有人家居住却有古琴弹奏。走近一看,他才发现那古琴有些相似,他手挑拨琴弦,音色清澈,果真是自己那把瑶琴——红衣。只是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呢?
他这般想到,却仍然控制不住,坐下来静心弹奏,随着如水般的琴音回绕,惊起林中鸟。他闭目轻弹,放佛把自己置身于外,任何事物都与他不相干。
如果就这般下去,留在山中也好。但事事总不如人所愿,一个女子的声音打扰到了他,“请问你是这里的主人吗?”晏罗闻声,见一个身着火红衣裳的女子,虽然蒙面,眉角却弯弯地笑道。
“不是。”说着便不理睬她。
“那我能在这里住下吗?”
这里本就并非自己的地方,随意她。只是孤男寡女的,似乎有点不太好。他摇摇头。
“那你忍心让我一个孤苦伶仃的女子面对着林中吗?说不定再碰到个毒蛇猛兽什么的。”女子故作可怜道。
“那就住下吧。”晏罗心想住下便住下,女子面罩取下,他这才注意她,“姒绛!”他喊道。“真的是你吗?你知道我找你找得有多辛苦吗?”那熟悉的容颜再次浮现在他面前。
他费尽心机穿梭到第一生,希望能改变他与姒绛的命运,结果却意外地遇到她,这能叫人不高兴吗?
“公子,你认错人了吧。我不是你所说的姒绛。”姑娘很认真道。
晏罗抓住她的手,“我没有认错,绝对不可能认错的,你是我日夜思念的爱人,我怎么可能认错。”
“可我真的不是你所说的姒绛。”姑娘耐心解释道。“你说的那个人对你很重要吗?”
晏罗眼眸暗淡下来,或许真的是自己认错了,“很重要,她是我最重要的人。但我把她丢了。”
“你怎么能这样呢,她找不到你也会很担心的。”
“不,她不会担心我,她很恨我。”恨我亲手杀了她。晏罗放开姑娘的手,“抱歉,认错人了。”
“没事的。”姑娘很大方地说:“刚刚你弹的是什么曲子,这么好听。”
“春夏送。”他简单回答,“春夏送?那岂不是有秋冬回?”姑娘笑道。
的确有,他作了一首春夏送,姒绛作了一首秋冬回。
“虽然我不知道你找的人长什么样子,不过我祝愿你早日找到她。”姑娘满脸真诚的说道。
“嗯。”晏罗应了一声,怕是再也找不到了。
这些天过得十分平静,那姑娘手艺很好,她替他缝补坏的衣物,边笑道:“男子的衣裳总不爱惜穿。”他手拿着补好的衣服,一针一线又勾起他的忧思。一只手在他眼前晃动,“想什么呢?又想起你的爱人?”
“不是,是想你缝补的衣服真好。”
“你呀,嘴总这么甜,喏,记得小心点穿。”她递给他又一件补好的衣服。一束光照在她温柔的脸上,晏罗看得出神。他还曾是一个兵卒时,习武时衣物总是被刮怀,姒绛总会替他一针一线缝好,然而他又不爱惜。等到坐上君王位子上时,别说衣裳刮坏,穿的都是上好的绸缎结实得很,即便是刮坏了也只是扔掉再换件罢了。
他现在才懂珍惜的意味。姑娘另掌了一只灯,说道:“我回屋睡去了。你也早睡。”
“好。”晏罗应道。如果真的再给他一次选择,他还会选择君王吗?他还会选择江山如画吗?他不会,但是也没有选择。
早晨的眼光洒进来,“早啊。”姑娘替他掖被子,不料他却行了。
“早,怎么不多睡一会儿。”他问道。
“我素来就是喜欢早起,大概是因为喜欢日出吧。”姑娘笑道。“像你这种人一定没见过日出。”
“谁说的。”他见过一次。
“明日陪我看日出吧。现在起身,要不饭凉了。”“好。”
晏罗很奇怪那姑娘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勾引着他,使他不得不听从她的安排。姒绛的话,会问他什么时候起身,如果不给个准备时间她会把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
白日不过喂喂牲畜,去河边摸几条鱼改善伙食,也算是逍遥自在。晏罗临近傍晚回来的时候拎着几条小鱼,准备给姑娘一个惊喜,却听得悦耳的琴声。
“眉轻皱,挂悬愁,不过深秋。”他渐渐想起这句词,“秋冬回!”他想到,这音声与姒绛所作的曲调一摸一样。
晏罗飞奔到竹林中,“姒绛。”他轻声喊道。
姑娘回头笑道:“怎么又认错人了?”
“不,我没有认错,刚刚你那首曲子就是姒绛所弹。”他补充说:“若说容貌相似,但若连她独一无二的曲子你都会的话,实在让人不敢相信你不是她。”
“你既然说是独一无二,为何你能听出那曲子是她所弹呢。证明你也会弹,那便不是独一无二咯。”姑娘伶牙俐齿。
“这……”说得似乎有点道理,他无法反驳。
“鸟儿们都归巢了,我们也回去吧。”姑娘说完便走了,留下晏罗一人独思。
夜,无尽的黑暗。
我如果有天回到你身边希望你能放弃江山如画,跟我早日归家,你会吗?
会。
但我没有如果。
晏罗回想起自己梦中有这么一段对话。却被姑娘的声音打扰了,“起身看日出了。”晏罗想起昨日答应她看日出,只得起身。
青蓝色的天空宛如一块蓝色翡翠,太阳在其中像一个仪态端庄的少女,在轻柔的红霞中露出小半个脸,渐渐地披上红色的绸缎。又缓缓跳动,晶莹耀眼,云雾仙飘,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周围万道光芒放射,透过碧绿的竹林,给大地洒下金装。晏罗见那姑娘目不转睛地望着,真不知道她每天看日出怎么没有腻烦之说。
“姑娘不是俗人吧。”晏罗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第一次见面时她蒙着面罩。
她微微一怔,笑道:“从何处得知?”
明眼人自然能看出来她身着华丽,携挂宝玉,踩着上等材料的金绣鞋,“如果我没有猜错,姑娘的身份不是郡主便是公主。”
“我的确是公主。他们要求我与一个男子成亲,这样就有新的君王了。我不肯,便逃了出来。”
“君王?你的国家不是世袭吗?”
“世袭是什么意思?我们国家只能生一个公主,下一代君王便是公主的丈夫。”
“君王?确实是不好当的。”
“你想当吗?”姑娘忽然抬头,仔细地望着晏罗,见其拥有不非凡的动人心魄。
晏罗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了,正要回答,却听得车马的声音,“糟了,他们寻过来了。”姑娘急声道。
“你快躲起来。”晏罗说道。
一个沉重的声音响起,“来不及了,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放眼望去,无数士兵执长矛有序的围成一排,把三间小屋困住。
“公主,看在我们连夜赶来的份上,快点过来,难道你想让我们国家没有君王吗?”一个看似领头的出来说道。
公主却不屑:“没有就没有,我是不会嫁给那人的。”
“那您想嫁给何人呢?”此人见晏罗气质不凡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问道,如果这个人来当他们的君王的话,可不甚好。
公主望了一眼晏罗,祈求他帮忙说说话,晏罗见其无可奈何的样子,忍不住说道:“选拨君王难道不是凭借智力和才干选举的吗?如果单是公主的丈夫选举很有可能选出来的是一些昏庸之人。”
“大胆,竟然说公主的丈夫是昏庸之人,公主的丈夫本应是谦谦君子,是经过重重挑选才决定的,岂是你这种小心胡乱绉言的。”
晏罗耸肩,望向公主,表示我没办法咯的样子。“那你愿意做我的丈夫吗?”公主忽然问道。
这个问题他有点措手不及,又是君王吗?望着眼前看似姒绛的姑娘,他不能再错下去,“我不愿做君王。”
“你不是说我很像你的爱人吗?为什么不肯答应?”公主急忙忙地说道。
晏罗望着她,“确实很像,但是我不愿再做君王,我不愿再负她。”
他只想过小农生活,远离世俗纷争,与他所爱之人一起。即便她不在身边,他也要完成她的心愿,早日归家。
“你真的不肯吗?”公主再问一遍。
他很坚决,“你还是跟他们回去吧,我有我的生活。”
话音刚落,所有的士兵都消失不见。那个公主忽然变成了身着红衣的姒绛,“晏罗。”
他的梦忽然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