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钟,厚厚的积雪里,夏青崇穿着白色棉袄,叫醒戚无莜,在楼下对她举着手机,疯狂地大喊着,“真——的——吗?!”
真——的——吗——
你要嫁给我吗?
我们要结婚吗?
你接受我了吗?
蜡烛摆成心形,中间铺满腥红的玫瑰花瓣,男子站在中间,双手卷成喇叭,对着楼上呼喊着,一遍一遍,喜悦,激动。
不过是烂俗透顶的浪漫桥段。
被吵醒的人们,拉亮灯的房间,骂声和抱怨声一片,甚至有人砸下去几个饮料瓶,不知道楼下那个大喊大叫的疯子是谁。
漫无边际的黑暗里,他笑得绝世无双,路灯的光映照在地上,他身上,他眼睛里,映照着那一地被踩碎的积雪。
女子在露台,看着那个任性的身影,笑靥如花,继而泪流满面。
……
在这浪漫又短暂的冬夜里,没有人听到刺耳的轮胎刮地声,一个失魂落魄的身影像折翼的鸟,被撞飞又落下,陷入无边的黑暗,肇事者慌慌张张地落跑。
意识昏过去的前一刻,她的脸,在他脑中,成了永别的童话,他嘴角微笑,一丝滚烫的鲜血从嘴角流下,在雪地上,开成妖艳而绝望的花朵,像谁的哀伤宿命。
“你会爱我一生一世吗?”
“会啊——”
“我死了以后还会吗?”
“呐呐呐,你才不会死,小心我打你啊——”
不会吗?那我怎么感觉,活着还不如死了呢。冰凉的嘴角勾起如樱花般的笑容,全身疼痛地没有力气,手腕处那一颗红豆,成了心头的一抹残血。
风,吹着,很寒冷。
雪,还是在飘落,一片一片,化成眼角的温热和咸苦。
夜,吞噬掉了一切声息。
命运的齿轮,轱辘转动,错过的人,永远地错过,相逢过的人,还会不会再见呢。
……
老林收到戚无莜的辞职书的时候,一口气堵在胸腔里,挽起袖子,一通电话炸过去,“莜莜,嫌工资少我给你加啊!这算哪门子事嘛。”
电话那头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懒懒地凉凉地开口,“我家莜莜如今是小富婆,不用上班,忙着包.养我,阁下不用来电了。”
说着没等到老林回话电话已经挂断了,再拨过去已经是忙音,难道是被拉黑了?老林心想,他打算隔些日子再问问,就这么失去一枚爱将,着实可惜。
千彤和郁寒夕父母在重症病房外等候了两天两夜,‘手术中’那几个字牵动着他们的心弦。
夏青崇一直在戚无莜家里蹭吃蹭喝,乐得逍遥自在。
“我还以为你会毫不犹豫地答应。”戚无莜端着一盘子削好的哈密瓜,上面插着几根牙签,递到夏青崇眼前,男人张开嘴,示意她喂他,女子拿起一块哈密瓜,眼看着要送到他嘴里,方向一转自己吃得咂吧响。
夏青崇探身过来,捞起几块哈密瓜,一边嚼着一边答,“结婚嘛,我当然乐意,可是我怕你会后悔,咱不着急啊,先培养培养感情哈,你考虑清楚。”
“想得倒挺周全呀,啧啧。”戚无莜坐在沙发上,背靠着靠枕,一戳一个准,将盘子里的哈密瓜吃得干干净净,刚想起身,夏青崇已经接过她手中的盘子,悠哉地踱步到厨房,几下冲洗干净,顺手搁进碗柜。
倒不知道他这么细心。女子腹诽。
远远瞧着,他侧身对着她,有一半侧脸在灯光下看不分明,高鼻薄唇,棱角分明,他没郁寒夕那么削瘦,背影有几分健硕,身上是她翻给他的宽大睡衣,穿着有几分滑稽,却掩饰不住他的风采。
“看我太帅,看傻咧?”夏青崇走过来,端着一杯牛奶,圆柱形玻璃杯里,牛奶冒着热气,空气中都是腻甜的味道。
“呶?小的孝敬您的。”白皙的手指就在眼前,女子想去接牛奶,他另一只手却快速捉住她,五指指腹有厚厚的茧,摩挲着她的手指,戚无莜就那样让他握着。
“怎么?玩纯情呀?”女子偏头笑着瞅他。
“嘿嘿,真聪明。”男人拿起她的手,在她手背落下一个轻吻,半是玩味半是轻笑,“晚安,myprincess.”语毕,他将牛奶塞在她手里,“噗通”一声直直倒向沙发,修长的腿,搁在沙发背上,望着头顶的天花板。
女子双手握住玻璃杯,踢了踢他,“你去房间睡,今天我睡客厅。”
是不是要多加一张床?女子心想。
夏青崇伸手,扯住她的衣角看她,坏笑道:“要不,我们一起睡,我不挤人的,我只要这么宽就够了。”说着,他还煞有介事地比了一个宽度。
“我改变主意了,你睡客厅,我睡房。”戚无莜正眼都不看他往房间走,真是狗咬吕洞宾!
“哎哟哟,莜莜你害羞啦?想什么坏事呢?人家可只是单纯地想跟你睡个觉嘛。中间可以摆十三碗水的。”
“闭嘴!”女子狠狠地瞪着他,顺手抄起旁边花瓶里一枝花扔过去,男人手一伸,恰好抓在手里,凑到鼻前闻了闻,“呀,好香,谢谢你送我的花。”
“不要脸。”低低咒骂一句,房门砰地一声关上,身后还有男人的嗤笑声。看到她进了门,男人的眼眸沉下来,浑身都是落寞。
莜莜,你可是真心想嫁给我?
还是……迫不及待地逃离他?
可是,不管是哪一种,我都愿意等啊,真是犯贱。
辞职,不过是不想再跟郁寒夕有交集,依照老林的脾气,关键时候,还是会把她推出去,戚无莜不敢赌。
每天去书店和咖啡店闲坐,偶尔和夏青崇看电影,去游乐场,他们像所有的情侣那样,共度时光,可是片刻的失神,总是出卖了她的心思。
这样的日子,被一个陌生电话打断。
“他出车祸了。”冷淡而好听的女声。
“你是谁?谁出事了?”
“XX医院,我想见你。我叫千彤。”
千彤-——
握住手机的手颤抖起来,拿起电话就往外跑,夏青崇一把扯住她,“怎么了?”
“帮我。夏青崇,帮我——送我去xx医院。”
慌乱而焦急的神态,强抑制住的眼泪,苍白的唇角,颤抖的身躯,她无助地求着他。“你别着急,我马上送你去。”夏青崇面色一冷,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放心,连忙去提车。
匆忙赶到医院,问清病房号,在楼道间看到一个面色娇弱的女子,她直直地盯着她,眼神复杂。
“他……怎么样?”
千彤冷哼一声,“还死不了,不过也快了。”
戚无莜透过探视窗口,看着病床上那个全身插满管子,绑着绷带的身影,鼻子酸了。
“你也会心疼吗?”耳边是女子嘲讽的声音,一字一句贴近她耳边,冷笑道:“这都是拜你所赐。”
戚无莜回头,盯着她,想抱歉,却发现这样一说,更显得自己虚伪,她定了定,冷静地问,“说吧,你叫我来的目的。”
“你倒是挺聪明。”千彤望着病房内的身影,眼睛里闪过怜惜和心碎,她轻轻握紧拳头,失神道:“你可知我有多恨你,恨你占据他整个生命,恨他明明陪着他的是我,在他心里,却装着另一个人。”
“我……”
“可我最恨的——是你伤害他!”千彤回头,眼睛通红,怨恨地盯着戚无莜,眼泪忽然盈眶,“你可知道,他有多么爱你,他对你的爱,从未停止。你,怎么舍得伤害他?”
他对你的爱,从未停止。
你,怎么舍得伤害他。
戚无莜向后踉跄一步,似站立不稳,喃喃自语,“我不会再打扰你们,不会……”
“咚”的一声,千彤忽然跪在她面前,戚无莜大惊失色,想拉她起来,“你干什么,起来啊。”
千彤挥开她的手,眼睛红红地注视着她,“我要你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出现,我求你。”
戚无莜瘫坐在旁边的座椅上,眼神很远,“其实你不说,我也会的。”
“不,你不会,今天的你,证明你还在乎他。既然不能爱,那就绝情到底,放过他吧。从此他平安喜乐,贫穷病痛,都与你无关。”
无关……吗?
你在没有我的城市生活。我在没有你的地方坚强。从此我们幸或不幸,都不必假惺惺地嘘寒问暖,我们会在陌生的城市,终身不见,我们会在不知名的角落,化为黄土。
起身,手指抚过墙壁,扶上门框,眼神温柔地看着里面那个昏睡的男人,她的声音冰凉得像不是自己的,“好,从此他平安喜乐,贫穷病痛,都与我无关。再见即是陌路。”
手收回,她头也不回地向外走,看到她瘦小的背影,渐渐走出视野,跪在地上的女子,匐匍在地,难过得呜咽出声。
谁对谁错呢?爱无对错,只看甘不甘愿。爱无胜负,不谈输赢。
回到车上,夏青崇放倒椅背在睡觉,觉察到戚无莜回来,他递过来一颗糖,“来来来,吃一颗糖,告诉你生活还是甜的。”
满以为会有一顿打骂,或是冷言冷语。女子只是无声接过糖,剥开锡纸,将它含在嘴里,朝他微笑,“很甜。谢谢。”
“中邪了?”夏青崇坐起来,伸手探她额头的温度,“还是发骚了?”
“你才发骚。”戚无莜打开他的手,深深地吸一口气,笑吟吟地喊道:“我们出国去旅游吧!想去意大利,好久没去过啦。”
“好哇,你有钱?”
“屁咧,我带上你,你带上钱。”
“OK,成交。”
玛莎拉蒂冲进黑暗中,像是要在黑夜中开辟出一条光明大道。
谁说一定要念念不忘呢。
时间从来战无不胜,只要你,不服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