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铜桥站的时候,末班公交早就开走了。这里本就偏僻,接近午夜,整个街道空荡荡只剩下他们一长一短的两个阴影。陈汉生,紧了紧鞋带,看看梅雨的双脚,感叹好在不是穿的高跟鞋,“走吧,只能靠十一路了。走到正德门就有出租车。”
无人的街道,昏暗路灯把身影拉长,梅雨和陈汉生一前一后沿着新善线来时的路径无声的走着。梅雨努力跟上他的步伐,他走走偶尔也会停下来歇一会,让梅雨也得以休息。
新善线由铜桥往开市中心方向,下一站就是古城最大的殡仪馆,也许是两人之间太闷太沉默,无言的尴尬,也许是夜太静,沉默中陈汉生呼吸声清晰无比。
“如花妹妹,你听说过D大新校区的传说吗”。陈汉生,发挥没话找话说的优良品质。
“哪个传说。”这个夜晚风儿轻,月儿明,梅雨心情不错,似笑非笑等着瞧陈汉生嘴里能吐出个啥。
“你知道坡上的那片雕梁画栋的复古建筑群吗。”陈汉生,缓下步伐,转身面对爬坡的梅雨,“这叫十字岗,来的时候你应该听到公交车报站的”。
“嗯,我知道”。梅雨轻语,并没有停下步伐。
“天隆寺”。两人爬上了个大坡,陈汉生指着路边那个很庄严的复古建筑上的牌匾说道。
“这其实是个殡仪馆,早先这片是乱葬岗,前些年荒到不行。现在城市扩建慢慢的有了人烟,我们脚下的路也是后来从乱葬岗上劈出来的。”陈汉生,不紧不慢的说。
“这片乱葬岗叫十字岗,其实原名本不是十字架的那个十字,而是小石子的那个石子,大屠杀时的万人坑遗址附近就不止一处,旧社会穷人死了没人收殓的弃于此,行刑杀头没亲人收尸的弃于此,慢慢的就得了石子岗的名字,再慢慢的把石子岗的石子改成了十字架的十字,也是希望逗留在此处的亡灵能得以安息,当然愿望是美好的。”陈汉生,轻言慢语,语调平缓,但是在这样无声寂寥的夜里,在殡仪馆旁无人的公路上,只能说无尽的诡异。
换个姑娘分分钟崩溃。只是梅雨来自西南农村,那是迷信和传说滋生的温床,鬼故事,那是村里老人用来吓唬孩子睡觉的利器,梅雨从小就听,村里的夜,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如此寂静,村舍的窗户里透出的灯光,家家都是如此昏暗,曾经无数个夜晚,梅雨都踏着这样的寂静起夜,只能说陈汉生营造的氛围对梅雨这样的农村姑娘来说,毛毛雨小意思的嘞。
但是梅雨还是细心的听着,毕竟这也是这个城市的一部分,是这座城市苦难的见证。她爱这座城市,不仅仅是它的香艳繁华,还有它的沧桑和厚重,它的博爱和宽厚。
“你今天注意到D大的那些建筑了吗,其实要是航拍鸟瞰,你可以看出整个校区就是个八卦阵,就是为了镇住一些不安分的游魂。这个校区,古城的高校圈出了名的不干净。”陈汉生用一种平缓的类似于平时聊天的语气,描述着D大的鬼事。
“师兄”。梅雨语调欢愉而轻快。看着身旁的陈汉生,欲言又止。
陈汉生,倒有点愣住了。因为梅雨第一次喊他师兄,之前大多数时候,梅雨都是当他是空气,眼睛能从他脸上身体透视过去的感觉,即便逗弄她,也只是笑笑,客气而疏离。他知道,因为杨柳那次刁蛮为难,她烦他,不稀罕搭理他。梅雨的性格,就是又蔫又犟。
“其实每个地方的乱葬岗,闹的最厉害的,你知道是那类游魂吗”。梅雨真诚的看着陈汉生,仿佛跟他讨论的是一道数学题,无比真诚。
“是未婚配的姑娘。”梅雨轻声慢慢。
“她们经常晚上出来迷惑落单的年轻男子,如果说别的游魂只是骚扰的话,那这些无主的女鬼,就是痴缠了。”梅雨转过身来,看着陈汉生的眼睛。微微的笑着。
“人鬼殊途,太执着了累人累己”。陈汉生笑笑。
“不仅仅是执着,年轻的男子身故,哪怕未婚配,也可以得葬祖坟,享子孙香火,受后辈供奉。但是未婚配的女子身故,自古都是不能葬入祖坟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冥婚,生前是陌生人,死后结为夫妻,合葬夫家祖坟,免于沦为无主孤魂,游荡冥界,饱受欺辱。但是冥婚是要碰运气的,不是每个未婚配的新亡少女,都有这种好运气,恰好碰到未婚身故的男子,所以大多数未婚女鬼的归属,都只能是这类乱葬岗的边缘。无香火无供奉,她们是名副其实的野鬼,你说她们能不折腾。”
陈汉生,听的入神。又觉得四周静的过分。
“所以,她们迷惑路过的年轻男人,希望能觅得良人,寻得归属。运气好的得偿所愿,运气不好的也许就得游荡百年甚至更久”。梅雨停了停脚步,陈汉生也随着一起停了下来。
梅雨缓缓走到陈汉生跟前,抬头仰视,烟视媚行,无限娇羞,嘴角含春,缓缓地轻抬皓腕,纤纤素手抚上他胸前,“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那明显不是平素疏离的冷淡的梅雨会有的表情。
陈汉生,后颈上的汗毛刷的竖起来了。冷汗淋淋。梅雨手下抚过的胸膛,僵硬的似石头。
片刻,梅雨用手捏捏陈汉生的手心,有点冷有点汗,放开,径直在前面开路。
“师兄,回魂拉。”
稍后,陈汉生也缓过神来“靠。”陈汉生恨恨的咒道。这是他第一次在梅雨面前爆粗口。
“师兄,夜半不说鬼”。梅雨轻松的说。“你的错。”无比坚定的直视陈汉生的双眼。
一个鬼故事下来,两人间的气氛缓和了很多,一路上有一下没一下聊,多半是陈汉生问,梅雨答。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关于社团,关于勤工俭学等等。
在梅雨精疲力尽之际,终于到了正德门。也打上了出租。梅雨上车就睡着了。一直到宿舍门口,陈汉生叫醒她。
“前后没5秒钟啊,你就睡着了。真这么累啊”。陈汉生笑道。
“看不完的书,刷不完的盘子,洗不完的碗,能不累吗”。梅雨脱口道,遂又愣住了,两人明显也不是说这类话的关系。“睡糊涂了。”梅雨低声道。转身向宿舍楼走去。
陈汉生笑笑。
回到宿舍,朱影她们还没有睡觉呢,看到梅雨带着参赛证回来了,遂放心了。梅雨三下五除二的简单清洗了一下,就一起歇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