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国,国都曲阜。
商代时,曲阜为奄国国都,并一度成为商王朝的都城,武王伐纣灭商后,武王胞弟、王国宰辅周公旦受封于故奄地曲阜,立国为“鲁”。
鲁国物茂人丰,是这个时代的强国之一,鲁国还是有名的礼仪之邦,时人称“周礼尽在鲁矣”。
曲阜城作为鲁国的文化中心,学风甚浓,文人士子众多,其中最为引人注目当属孔丘了。
名士孔丘,从二十三岁时便开始在乡间收徒讲学,至今已历二十四载,声名渐显于周围数国。
孔府门前,是曲阜城的一条主街,车马如流,行人如织。每日都有一群人聚集孔府大门处,有慕名前来求教的各国学子,也有行商脚贩。孔府门前清扫马粪的家仆大为恼火,每天都要扫出好几车,还要费力拉到城外去处理掉。
孔府是一座两进的宽大宅院,孔府内宅,年届四十七的孔子正端坐于内堂书舍,阅读着自己的爱徒仲由献上的书籍,如痴如醉。
前些年,因为孔府内的藏书不够,许多好刨根问底的学生所提的问题,皆找不到解答的实据,孔丘为此深为苦恼。
一年半以前,孔丘打发徒弟仲由前往王都,意欲求购或抄写一些周天子所藏典籍,仲由出去数月,带回了两大车的书籍,其中不乏经典之简册。这个徒弟虽有些粗放不羁,但办事还算得力,看着仲由运回的两大车书籍,孔丘大感快慰,不吝美词的赞扬了仲由几句。
此时的仲由正跪坐在孔府外宅的宿舍内,以手抚剑,一把随身携带多年的阔剑。
自打从简城回来以后,仲由就一直留意打听简城的消息,如今打听到的简城的消息越来越与自己的预计背道而驰了。
一年多前,仲由带着两个孔府家仆驱车前往畿内成周,求见周王(姬匄),希望能抄写王室守藏室的典籍。
以仲由之身份,求见周王,有些天方夜谭,但王宫的内竖还是把这个事当做笑料禀报了周王。周王姬匄听闻求见的仲由是鲁国名士孔丘之徒,且伉直鲁莽,剑术高超,还是亲自接见了仲由。
周王大加赞赏仲由的向学之心,解释了守藏室书籍的下落,表示如果守藏室的书籍还在成周,定会赠送一批给仲由,只可惜被逆党劫往楚国简城了,并隐晦的提到,如果姬朝死亡后,姬朝所窃取之典籍必将回归成周,到时再赠予一批给仲由。
周王的礼贤下士及许诺让仲由感佩莫名,当即向周王表示,要前往简城,刺杀姬朝,为周王清除贰党,以使王室之典籍早日回归。
周王姬匄闻言大喜,大摆筵席,并奉上丰厚仪呈,为仲由送行。
仲由到达简城后,发现简城王宫戒备甚严,无法接触到姬朝对其下手,便先找到简城旧交阳子居,利用阳子居的推荐在守藏室抄书,以待时机。
守藏室与王宫仅一墙之隔,是隐匿进入王宫的最佳场所。
仲由在守藏室抄书的近两月时间,还乘门徒不备,从守藏室偷出近百册书籍,仲由不认为偷书有何不对,这本应属于周王的书籍,既然周王答应赠予自己,自己只是提前获取罢了。
刺杀姬朝后,仲由携带自己抄写以及偷出的近两百册书籍,返回成周。
周王再次接见仲由,赠送给仲由一车从王都四处收集的杂项书籍,并许诺,待简城典籍回归成周后,再赠送仲由数车典籍。
仲由返回孔府后,并未对孔丘言明前往简城刺杀姬朝一事,只是说在成周得到周王赠送两车书籍,孔府跟随仲由的两名家仆也不知道仲由刺杀姬朝一事。
仲由一直在等,等待简城大乱,姬朝余党四散后,守藏室的典籍回归成周,然后再前往成周,接受周王的赠予。
现在倒是等来了简城的诸多消息,只是对仲由来说,都不算是好消息。简城经历些许动乱后又重新稳定,听说简城现今商贾云集、物贸繁华,还制造出了瓷器和宝丰纸,如今孔府内有些家境不错的学子都开始使用宝丰纸书写文字了。
仲由有点想不通了,简城守藏室的典籍回归成周变得遥遥无期,自己拼死刺杀姬朝,就换来周王的一车杂书,明显的付出与得到不成正比。
仲由纠结了好几日,决定向老师请教。
孔丘的后宅只有仲由和闵损等少数几人能自由出入,其他学子必须通过预约或门子的通报方许进入。
孔府后宅院,沿着庭院分布有三栋相对独立的房屋,分别居住孔丘的妻妾子女。
孔丘日常起居处,是一栋大三间的抬梁房,里面由山墙和板壁隔成六间,最大的一间为前堂,前堂为会客之所,前堂之后为后室,后室为睡寝之所。孔丘因为书多,除了前堂、后室以外的四间侧室全被当做了书房。
仲由蹑步走进前堂,来到堂内东侧书房门口,书房没有安装木门,一卷竹帘已经卷起,仲由没法敲门,敲门框又不雅,还可能招来训斥。仲由迟疑着站立在门口,思考如何向老师解说简城之事。
正在专心读书的孔丘忽然感到光线一暗,还以为是眼花了,抬手揉了揉眼睛,又继续看书,眼角余光瞥见一个高大人影,心内一惊,抬头见是仲由挡在了门口,甚为不喜。
孔丘把握在手中的简书往书案上一扔,微怒道:“尔小女子乎,矗立于门口,踌躇不前,嗫喏不言,意欲何为?。”
仲由平日里最害怕老师的训斥,习惯性的转身欲走,刚踏出两步,又转身回来,俯首道:“老师,学生有一事藏于心内,尚未对老师言明,如鲠在喉,今日欲求教于老师。”
“进来吧。”
仲由佝身走了进来,低眉顺眼的跪坐于孔丘面前。
“既然有鲠在喉,你且一吐为快吧。”孔丘道。
“嗯~,”仲由清了清嗓子,道:
“当初,学生遵老师的吩咐,前往王都求取书籍,得蒙周王接见,周王真乃仁义之天子,对于学生所求抄取典籍一事大为支持,可惜王城典籍都被姬朝劫往楚国,周王有言,等姬朝死后典籍会回归成周,到时将赠送部分典籍予我。”
仲由抬眼看了看孔丘,继续道:
“学生想,姬朝正处茂年,何时能死,我便前往楚国姬朝藏身处简城,找到昔年好友阳子居,托他推荐我进守藏室抄书,伺机刺杀姬朝,解决周王之忧患,待他死后,典籍回归,周王便可赠我典籍,可……。”
还未待仲由说完,孔丘站立起来,居高临下,大声喝问:“你这孽徒,是你刺杀了王子朝?”
仲由伏跪于地,闷声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我杀他,既为王室除害,又报周王赠书之恩,行的乃是大道,有错否?”
孔丘瞪眼怒视,手指着仲由的前额,压着嗓门道:“赠书之恩?你…你就是一把驽剑,被人当剑使,犹而未觉,简直是愚鲁不堪。”
“学生纠结之处尚不在此,乃是那简城至今未乱,守藏室之典籍还未回归成周,何年何月才能得到周王赠书?”仲由心里根本没拿刺杀姬朝当回事,还惦记着守藏室的书籍。
孔丘气恼了,在书房内转着圈的踱步,几次欲言又止。
仲由斜眼盯着孔丘的脚步,眼睛随着脚步转动。
孔丘双手拂袖背于身后,昂首望上,数息后才语气平和的说道:“哎,此事罪缘于我,我不该派你前往王都求取书籍,不能全部怪罪于你,你且起来吧,回去闭户自省。”
仲由跪于蒲席之上,还不愿起身离开,孔丘还未解答他心中的疑问。
孔丘熟知仲由的脾气秉性,猜得到此时他在想什么,说道:“不要想了,你得不到周王赠书了。”
听到这句话,仲由这才有些失望的爬起身来,对着孔丘行礼后向门外走去。
“你卷入了王室之争,已铸下大错,想要多活几年,就不要声张此事。”
仲由身后传来孔丘的叮嘱,脚步顿了一下,又继续前行,走到门外,摇头苦笑自语道:“我错了吗,一个问题解决了,如今又来一个,我怎么就卷入王室之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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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城,大宰府。
大司徒召预、大司马南宫嚚、王子姬彤等顺次跪坐于大宰府明堂。
大宰毛得说道:“一月前,郑国大夫游速带兵进攻许国,俘虏国君许斯一族,许国已亡国,昨日许国大夫许青前来简城,请求王室收容许国遗民,诸位对此有何意见?”
姬彤曾听内竖伍长虞通汇报过,郑国前段时间在攻打许国,没想到这么快就亡国了。
许国只是一男爵小国,国土面积小,夹杂在郑、楚两国之间。从几十年前就开始被郑国打得到处迁徙,在楚国的收留下,苟延残喘了几十年,这次国君一族被俘,绝了后祀,算是彻底亡国了。
大司徒召预问:“许国遗民有多少?为何不直接投奔楚国?”
“有意前来投奔者有一千余户,不足七千家口,许国前几代国君曾受楚国欺凌,许国之民并不看好楚国,而今看到我简城欣欣向荣,是以愿意前来简城。”毛得道。
“现今我简城粮食充足,安置七千人口倒是不难,只是安置许国之民,会不会与郑国和楚国徒生龃龉?”大司徒道。
“我看不会,郑国人口多,不会在乎这千余户,楚国而今战乱刚息,内政混乱,也无暇顾及许国之事。”大司马南宫嚚道。
大宰点头道:“嗯,那就接收吧,只是这许国遗民该如何安置?”
“唐县土地尚有富余,许国之乡民可迁往唐县安置,至于许国之士大夫家族可就近安置于简城数邑,招收能写会算之士充当各级书吏。”姬彤发言道。
“好,此事就如此办理,大司徒可还有何话要说。”大宰道。
“还有半月就是隐王小祥之祭,不知大宰还有何安排?”大司徒召预道。
“一切照计划进行即可,大宗伯目前正全力筹备此事。”大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