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门口站着一位妇人,那妇人一头长发盘成了典雅的留仙髻,穿着得体,显得温婉大方。她双手紧紧握成拳状,焦虑不安地在府衙门口踱着,走了有几圈,终于忍不住拿起棒槌击鼓鸣冤。
不远处林嘉南见状,一边向郑崇质示意,一边快步走向前,问道:“这位娘子,您有何事?”
妇人一惊,回过头诧异地盯着她。
郑崇质随后赶上,说道:“不必惊慌,我二人是并州法曹。”
妇人眉眼顿开,猛地往地下一跪,哭道:“大人,还望替民妇伸冤啊!”
林嘉南连忙扶起她,柔声道:“我们进去说。”
坐在木椅上,妇人抿了口茶,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方才开口道:“二位大人,这事得从十年前说起,容我慢慢道来。十年前,我还是张万的妻子,张万有个好友,叫黄贵,他们二人均以宰屠为生,结交往来,情好甚密。当时,我家日子过得拮据,黄贵家里却是有点钱的。
有一日,夫君生辰,黄贵提了几瓶酒来祝贺,夫君就留黄贵在家吃饭,命我一旁斟酒伺候,说起来,那还是我第一次见到黄贵。
就在第二日清晨,黄贵又来我家叫门,带着五、六贯钱,同夫君说他亲戚养了几头猪,想约夫君一同前去买猪回来卖。夫君十分欢喜,急忙叫我起来准备些早食。我记得我暖了一瓶酒,做了些下饭菜。夫君与黄贵饮了数杯便离去了。
谁知,到了响午,黄贵独自一人来到我家,对我说他们二人前往亲戚家买猪,亲戚不在便转身回来,至于我夫君,就去了西庄,与他在龙江口相别。我在家等到傍晚,也不见夫君回来,心底惶恐着急却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大人知道,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敢出去寻。
又过了三、四日,仍无音信,我的心愈发慌张,正准备叫人请黄贵来问个清楚,那黄贵却自己慌慌张张跑来与我说,说他方才往庄外走一遭,遇见一位客商,那客商说龙江渡有一人溺水身死,他便同族中张小亦一同去看了看,认出是我夫君。我听完,痛哭几绝。”
郑崇质喝了口茶,心里暗自嘀咕着:这真是一个漫长的故事。
林嘉南却啧啧称赞,觉得这妇人条理清晰,记忆力了得。
听见那妇人继续说道:“黄贵他既帮忙殡殓我夫君,又送了钱物与我度过困难,我是十分感激。过了大半载,邻舍老婆子来我家劝我寻个佳偶再续良姻,说黄贵家道丰足,人物出众,与我家也有来往,不如就嫁与他成一对好夫妻。
我一直得黄贵周济,感无恩可报,觉得嫁他也可,却又有些惶恐,觉得黄贵往日与我夫君相好,夫君去世才半年,我就嫁给黄贵,恐怕会惹邻舍议论。老婆子劝了我一番,我琢磨琢磨也就同意了。自嫁黄贵,我夫妇相处和睦,不觉过了十年,我也生了二子。”
妇人说到这里忽然说不下去了,她哽咽着,一张脸苍白如纸。
林嘉南不着急,她安静地等那妇人情绪稳定下来继续说,同时内心也在暗暗寻思着,看来张万的死与黄贵脱不了干系。
片刻,妇人深吸口气:“今年三月,恰逢清明时节,黄贵与我上坟而回,饮于房中。黄贵酒醉,亲口对我说道:‘本不该对你说,但现已过十年,我二人也生二子,你不可能会恨我。还记得当年,我害死张兄的时候也是清明,谁知道你后来还就真的入了我家门。’
黄贵说这话的情景我历历在目,一字一句记得清清楚楚!当时无奈,我只能带着笑容说万事皆有定数,但其实我内心已经决定要与我夫君张万报仇!我与张万虽然过得清贫,却相敬如宾,而他,他竟然这样谋害于他!还大言不惭,觉得我不会记恨于他!
然而,可怜我两个孩子,难道要丧父,我又十分挣扎,直到今日才终于下定决心,不能让那厮如此逍遥!”
妇人情绪激动,语无伦次,说完,直直地望着郑崇质。她潜意识里认为年长的这位,看着要更成熟稳重。
郑崇质沉默半晌,才有些为难道:“这都十年了……而且你也生了两个孩子……”
妇人一听,双膝猛地往地上一磕,哭诉道:“大人,我求你了,求你一定要为我伸冤啊,我每日夜里都能梦见我夫君张万,他死不瞑目啊!”
林嘉南连忙扶起她,说道:“这事,也不是不可以……”
那妇人一愣,怔怔地看着林嘉南,下一秒黯然从衣袖中取出一袋银两,塞进她手中,说道:“只要大人与我伸冤……”
林嘉南连忙将钱袋还给她:“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十年前的案子了,想要办也是十分困难的。你叫什么名字,不如先回家等候,我与这位大人商量一下,如何才能一击即中,叫黄贵无从抵赖,商量过后便来找你。”
妇人接过银袋,低着头思索一番,说道:“马氏。我已与黄贵说家中母亲病重,暂住娘家,就在牛石嵌旁。”
待妇人离去,郑崇质忙望着林嘉南问道:“狄老弟,你已有对策?”
林嘉南偷偷翻了个白眼,她怎么可能有对策,她一个法医,没有见到尸体,没有去过现场,怎么可能就凭着对方一番话说出个子丑来,她又不是大罗神仙。
不过,对于一个案子,基本要做的事情她还是多少懂得些。
她想了想,说道:“这案子里有两个人证,一是当时与黄贵一起去替张万收尸的张小亦,二是过来给马氏当说客的邻舍老婆子,郑兄,这二人就麻烦你去找来询问一番。”
郑崇质点点头,忽然像想到什么一样,眉开眼笑道:“我记得狄老弟刚上任便破了一个大案子,当时母亲有病我不在府衙,后来听人道来,还觉得神奇,今日倒是有幸能够跟着狄老弟学习一番啊。”
“郑兄谬赞。郑兄设法去找那二人问个清楚,别走漏了风声,我则要认真想想,有没有什么证据是能够让黄贵哑口无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