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娘子生得颇有几分姿色,此时被削了头发,更看得出肤质细腻,一双眼温柔沉敛。她从地窖里出来,见一干和尚被绑了起来,夫君在一旁躺着,顿时怆然泪下。
林嘉南柔声道:“在下大理寺承狄仁杰,这位娘子有什么冤屈尽可说出来。”
那娘子止住眼泪,思索了一番,才将事情慢慢道来。
原来钟下那相公名叫丁日中,是位秀才,见安福寺幽静,便常在寺内读书,与和尚性慧有所交集。将近两个月前一日,丁府忽然来了两位轿夫,神色焦急地对丁家娘子说道:“你相公在寺里读书,今日忽然中风昏去,幸好被性慧救醒,奄奄一息躺在床上,拜托我二人接娘子去看他。”
丁家娘子听完心急如焚,连忙问道:“为何不用轿子将夫君送回来?府上也方便些。”
那二位轿夫答:“本来是要送他回来的,可是这安福寺到丁府有十余里的路,怕他路上吹风,病症加重,到时候就难救治了。丁家娘子可先去看看,到时候再决定是接回府上还是留在安福寺医治。不管怎么说,总得有个亲人在旁,好服侍病人。”
丁家娘子觉得在理,只拿了些钱财便随着轿夫来到安福寺。谁料轿子一直抬到性慧所在的房间门口才停下,房内已经摆放好了酒菜。
性慧在门口等着,当时他对丁家娘子说:“你家相公昨日和一群朋友相邀去了城外的新寺,不想今日突然有人来报,说你家相公中风昏去,小僧已经赶过去救治,没什么大碍。只是从这里去新寺有五里多的路程,天色已晚,丁家娘子不如先在这里歇息,明日赶早出发。如果丁家娘子着急今日去,那先等轿夫吃完饭,丁家娘子自己也吃些点心,然后拿着火把再出发。”
丁家娘子环视一周,见房内锦衾绣褥,罗帐花枕,布置得十分精美,顿时心生疑惑,然而到了这个地步已经进退无路,只好勉强吃了点东西。
谁知道过了一会,性慧又对丁家娘子说:“轿夫不肯夜行,各自回去了。丁家娘子不要性急,今晚住在这,明早出发。”
丁家娘子疑心重重,又无计可施,只好按照性慧所说的。她将房门锁好,又用桌凳抵住门口,穿着外衣在床上翻来覆去。到了半夜,模模糊糊地有些睡意,忽然有人破门而入,从背后抱住她。
丁家娘子惊骇,连忙高声喊道:“救命!”
身后竟然传来性慧的声音:“你就算喊到天亮,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我为你费了多少心机,今日终于如愿以偿,由不得你不肯。你要是随了我意,我还可以考虑一下明天送你去见你夫君;你要是再喊再闹,我就杀了你。”
丁家娘子誓死不从,奋力抵抗,哭喊骂闹了整个晚上,却还是被性慧强行剥去衣服,将手足绑缚,恣行淫污。
到了第二日,性慧对丁家娘子说:“事已至此,你可以削发为僧,藏在寺中,吃穿都不亏你。你如果再像昨天那样闹腾,就只有死路一条!”
丁家娘子心想,如果现在死了,就再也见不到夫君,此冤难报,性慧这恶贼逍遥法外;不如忍辱负重,才有机会见到夫君,将性慧绳之以法。
于是丁家娘子同意剃度,化作小和尚呆在安福寺。
没想到过了一个多月,丁家娘子还真等到了丁日中。那日,丁日中来寺拜访性慧,丁家娘子认得是夫君的声音,慌忙跑出来哭道:“夫君,夫君,我被性慧拐骗在此,日夜望你来救我!”
丁日中听完大怒,扑过去便与性慧扭打成一团,却最终被性慧喊来的其他和尚给锁住。
性慧被打得鼻青脸肿,恼羞成怒,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拿出刀来要杀丁日中,丁家娘子见状一把夺过刀,吼道:“你要杀我夫君便先杀了我!”
性慧这才收起刀,强行将丁家娘子扯入房间关在地窖里,又将丁日中盖在钟下,直到今日被李元芳发现。
丁家娘子说完,林嘉南只觉得一股怒火从脚掌一直烧到头顶,恨得咬牙切齿,她狠狠地盯着性慧,仿佛要将对方烧个窟窿。
性慧跪在地上佝偻着背,浑身颤颤巍巍。他似乎察觉到了林嘉南的目光,开始不停地磕头,嘴里念叨着:“甘愿受罚,甘愿受罚……”
恰在这时,张历夫悠悠开口道:“丁家娘子,你当日被拐便应当一死,身洁名荣,也不至于连累夫君有被大钟压盖之难。如果不是我们今日碰巧发现,你夫君岂不是被你连累以致饿死?”
林嘉南一脸震惊,讶然地盯着张历夫的嘴张张合合,她实在没有想到那些字是怎么串成串从他嘴里出来的。
这怎么能怪丁家娘子?
林嘉南正准备反驳,一旁躺着的丁日中猛地撑起来骂道:“这位大人说得在理,你这贱妇,分明是贪生怕死,生性**,实在有辱家风,早该以死谢罪!”
丁家娘子一愣,惨笑道:“我苟延残喘,是为了见到夫君,告诉他性慧之恶,望他替我洗刷冤屈,惩恶除害。今日夫君得救,恶僧被俘,果真是上天有眼。而我,身既已受辱,也实在无脸活于世上!”
说完以头击柱,顿时血流满地。
丁日中这才一脸震惊地喊道:“四娘!”
林嘉南慌忙冲上前扶住丁家娘子,探颈动脉后才舒了口气。她悲笑一声,叹道:“丁日中,你哪还有脸面喊这个名字!丁家娘子一门心思挂在你身上,因怕你重病才于慌乱之中上了性慧的当,势非得己。受辱后又怕你认贼为友,日日夜夜盼着你去救她于苦海之中!若不是她,你早就是性慧刀下亡魂!偏偏你自私自利之心,连妻子都保护不好,辜负她一番信任,还要加以辱骂,弃之如履,你实在是,不配丈夫二字!”
说完,林嘉南强行抱起丁家娘子,大步离开安福寺。她连一眼都不愿意再看丁日中,似乎多看一眼都会脏了自己的眼睛。
五日后,公告贴出:和尚性慧斩首示众,安福寺其余十六名和尚皆充军发配。
狄仁杰又破一案,名声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