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南望着那动若脱兔的两人,不禁有些讶然。这平日里看来十分隐忍的他们,怎么今日偏偏都跳出来抢她的戏份了?杀鸡焉用牛刀,这二位高手怎么还跟街头混混置气了?
熟不知,李元芳虽是唐门人,擅长使毒,却因为一直当成唐门宗主来养,少了些唐门其他弟子的阴险狠辣,而是敢作敢当,侠义十足。李大侠看不得这大庭广众之下调戏民女的无耻勾当,又思及旁边林嘉南与阎婉茹都是娘子家家,于是果断英雄救美,挺身而出。
而李慎的执念却是在折扇上。他平素最恨人装模作样拿着把扇子假斯文,风流二字是一门学问,不是随随便便一只阿猫阿狗随随便便挥着把扇子就能模仿得来的。尤其今日这不入流的相公,拿着把扇子强抢民女,实在是碍眼。
再看那相公,啐了口血沫,刚要张嘴咒骂,突然双眼瞪大,直直向后倒去。
先前跟着他的跟班们皆是一愣,慌忙松开挟着小娘子的手,齐齐围上去,一脸惶恐地唤道:“小主子,小主子!”
喊了许久也不见答应,其中一位跟班爆发出一声凄烈的惨叫:“打死人了!”
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一下围了起来。
林嘉南眉眼一挑,这看着狗胆包天的相公居然如此弱不禁风,一下就死了?
见周围百姓都围了过来,那嘶吼的跟班像是打了支强心针,冲林嘉南一指,喊道:“就是他,就是他打死了我家小主子!”
林嘉南又是一惊,这怎么能怪她呢,方才出手的明明是李元芳和李慎,好吧,李元芳可以算在她头上,可是,这不还有李慎这个债主。
然而她扭头一瞧,哪里还有李慎的半分影子。
林嘉南顿时气得牙痒痒。
另外一位跟班连忙撂下狠话:“你完蛋了!你知不知道这是谁,这可是左司郎中王本立的侄子!”
人群中一时静极。朝堂上发生的事情讲究隐秘,一般只对外公布想要公布的事情,可是这世间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就连百姓也是知晓:左司郎中王本立可是当今圣上的宠臣,传闻他恃宠弄权,随便借着几个由头便轻易铲除了他的几个眼中钉,朝堂上上下下莫不畏惧。
前几日刑场砍头的一家老小,据说就是因为占了王本立他舅公家的一里地,被捏了个“倒卖私盐”的罪名,落得一家八口满门抄斩。
方才发生的骚动不少百姓亲眼目睹,本来英雄救美一出好戏,他们还为这玉树临风的相公点赞,谁料画风一转,这见义勇为的相公怕是在劫难逃了。
阎婉茹也一下慌了神,下意识地望向林嘉南。她虽是娘子,对朝堂之事不甚了解,可是她父亲阎立本某日酒醉吐槽,其中絮絮叨叨的就有王本立的名字。
林嘉南面色一沉,冷眼旁观。那跟班唤“小主子”的时候,她就料到这长歪了的相公绝非街头混混,而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街头混混都喜欢喊“老大”,哪里会文绉绉地喊个什么“小主子”。情节发展还果真跟剧本里的一样,跟班迫不及待地跳出来表明身份。
就算是王本立的侄子那又怎样,也不瞧瞧她是谁!她可是火眼金金的二十一世纪女法医,只一眼就瞧出来那相公死得蹊跷!李慎卸了他的右胳膊,右肩关节脱位;李元芳一拳正中他的口鼻,鼻骨骨折,口唇黏膜挫伤,五颗牙齿脱落。这几个没有一个是致命伤,想来他们二人还不至于痛下杀手。
衙役不一会就来了,将他们一行人通通带回刑部。
刑部与大理寺各有分工,大理寺负责流刑以上(流放、死刑)案件的复核和终审,刑部则负责审定各种法律,复核各地所判流刑以上的案件以及直接审理京畿地区的待罪以上案件。简单点说,刑部负责法律制定,审核各地交上来的重大案件是否有冤假错案,同时审理京城地区发生的刑事案件。
此案发生在长安,属于京畿地区,又涉及人命,当由刑部审理。
刑部今日当值的侍郎听闻左司郎中王本立的侄子被人打死了,急忙忙跑出来,定眼一瞧,却见大堂正中站着的也是不好惹的涩柿子——最近炙手可热的新任侍御史狄仁杰!
他顿时两眼一黑,深感前途无望。
刑部侍郎颤颤巍巍地爬上正位,温柔地拍了一下惊堂木,哆嗦地问道:“堂,堂下,死,死者,何人?所跪,何人?因,因何事而来?”
林嘉南有功名在身,无需下跪,是以刑部侍郎拍惊堂木所问的是那两位跟班。
其中一位跟班磕头道:“死者是左司郎中王本立大人的兄弟王本直的儿子王宏兴。在下胡目,是王宏兴的家丁。”
另一位接着道:“在下谭平,也是家丁。今日我二人陪小主子出门赏玩,见一小娘子长得不错,我家小主子便上前攀谈了几句……谁料这厮,突然大怒,几拳便将我家小主子打死了。”
跟班胡目、谭平二人说话颇有讲究,胡目侧重于点明死者的身份,意图给刑部侍郎施加压力。谭平就重避轻,叙述前半段的时候压低了声量,明显也觉得自家小主子做了不光彩的事情,到后半段忽然愤慨激昂,尤其说到最后“死了”二字,更是青筋毕露,喷了一地口水。
刑部侍郎堆起一张笑脸,转过头轻声问林嘉南:“狄,狄大人,此事可是如此?”
胡目、谭平听刑部侍郎唤了身旁那相公一声“狄大人”,骤然一惊。他们心底念到这相公居然也是位官员,不过转念一想,这相公颇为年轻,定是什么小官,就算是不得了的大官,自家老爷可是左司郎中王本立的哥哥,王本立如日中天,他们还不是遇鬼杀鬼遇佛杀佛。
林嘉南瞧不起刑部侍郎这没骨头的样子,冲谭平冷声一哼,怒斥道:“颠倒是非,满口胡言,实在是岂有此理!”
谭平吓得身子一软,险些向后瘫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