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稍歇,红灯溢亮,弥漫着淡淡沉香,池面凝静,却更添绵柔,澄澈如初,似不曾一阵急流,仰望天井入口,只是一幕乌丝绫罗,低下头,顺池边而坐,斟满两杯薄酒。
“独酌?”
“等你!”
白衣似雪,不沾尘气,捋发轻笑,盈盈微步,接过早已举在半空的酒杯,闭眼一嗅
“淡~而雅~”
睁开深邃的眼眸,顺势而坐。
“酒逢知己,先干为敬!”
“羲日为何如此客气?”
“羲日?直呼我名,看来还是故友!”
一饮而尽,
“故友算不上,酒友嘛,应该是了~”
继续为他斟满
“敢问这位酒友如何称呼?”
再饮满杯
“岁月过客,名字?早就忘了!”
“忘了?人未老,心已衰。。。。。。?”
“正是了~不过,现在有个还没忘记的名字。”
“哦?”
“暮城雪~”
青丝荡漾,凝肤如脂,秀眉丹唇,正是绝美无双暮城雪!
“既然摆酒相候,可知我为何而来?”
“知你为天书来,只是”
“只是什么?”
英姿一起,提着酒壶向池中倾倒,
“只是不知,你寻天书为何。”
暮城雪端着空酒杯,悬在半空,接住一股散着酒香的细流。
“如此美酒,怎舍濯水?”
“偶酌几杯,浅尝辄止方感无穷回味,若是无尽畅饮,只会越来越淡,终而无味!”
“哦?羲日对酒倒是见解独特。”
“你不觉得,这种感觉很像一样东西么?”
暮城雪弯眉一笑
“像什么?”
面色黯然
“命~”
“什么样的命?”
“无穷无尽,无死无痛的命!”
“哈哈哈,像!像极了!”
暮城雪不禁拍手喝道,羲日定目看着最后几滴酒珠掉进池水,忽而苦笑
“可它却不像这壶酒,有倒完的时候。。。。。”
低头看着池中渐渐平静下去的波纹,也似几多伤感。羲日将酒壶向身后一甩
“嘭!”
暮成雪如梦惊醒,转眼看那碎满一地的残片
“怎么?你在怨么?”
羲日突然仰天狂笑,眼角泪光晶莹
“哈哈哈,怨?我是恨!我的恨岂是一个怨字就能带过的?”
暮成雪不觉握紧拳头,将酒杯捏碎手心,颤颤发抖,羲日注目相看,身子往后一震,脸色煞白
“你?。。。。。。”
又镇定神情,
“你不要紧吧?”
“哼,这点伤,会痛吗?”
羲日一顿
“会!痛在心里~”
暮成雪一怔,两人突然放声大笑,池里又漾起微波,连细雨都这么忧柔?
“你能逃脱这长生的宿命么?”
暮成雪拂袖起身,向屏风走去,羲日伸手接住绵绵丝雨,喜悦一笑
“我是长生的,但不是不死的!”
暮成雪驻足一震,身后传来幽幽话语
“我很快,很快便可解脱。。。。。”
一笑,眼眸温润
“恭喜。。。。。。”
他凄凉的背影终是淡入了昏黄的灯火,闭上眼,张开双手,坠入这汪深水,罪孽的深水!
狩神府内,司徒猎郎神秘兮兮的让众人在堂厅里等候,自己却一溜烟不见了踪影,久久不回。桑挽月不时望向门庭,身旁的木纯风笑慰
“师妹,是在担心暮公子吗?”
桑挽月错愕,
“我在担心他?”
“没有,我是在看司徒公子回来了没。”
木纯风也望向厅外
“司徒公子是从西边去的,可你看的却是东边。。。。。”
桑挽月一顿,倍觉尴尬,看他宽慰的偷笑,脸上更是嫣红。却见一侧的吕忆卿掰弄手指,目光呆郁,怔怔出神。
“羲日城主说起惊乍之门时明明有所隐瞒,第一次进的门不是通往无双城的,弱海,浮城,那到底是什么地方?”
脑海中忽又想起那神秘静美的地方,
“还有他借故折返,是何意图?天书?难道他还能从羲日口中探得什么?这么久还没回来,他。。。。。。不会遇到什么麻烦了吧?哎,他深不可测,羲日城主作风也很正派,应该,不会有事吧~我真是多虑了。”
吕忆卿这样想着,自顾叹笑,抬头一看
“司徒无两?”
那双复杂的眼睛原来一直盯着自己吗?僵硬的微笑,
“还有他,他一定知道不少关于北海八成,甚至是天书的秘密!得找个机会。。。。。。”
正在此时,司徒猎郎从门后冒出头来,使劲拉着什么,只听见一个爽朗的女子声音
“猎郎,不去,我不去!”
“哎呀!都跟你说了,错不了!”
看来他的力气还是大,硬是生生将一个女子从门后拽了出来,女子瞥见几个生人,立刻转过身去,淡紫的纱裙裹束出曼妙的身段。司徒猎郎又开始强行将她转过身来,不过她是死活不肯。
“三妹,既然来了,就过来见过几位贵客,扭扭妮妮哪里像个大家闺秀?”
女子看来十分紧张,又是整理衣裳又是叹气,认命般的转过身来,几人眼前一亮
“肤白如雪,柳眉凤眼,粉唇蜜嘴,真是美人啊~”
连明羽不禁叹道,众人一齐看向他,特别是桑挽月的眼神尤其让他感到灼烫。司徒猎郎呵呵笑说
“姐姐,你看这几位公子个个英俊潇洒,而且尚未婚配,你挑一挑有没有合眼缘的?”
此话一出,众人皆震,几人同时想起他在山洞里说过的姐姐,
“哦~原来从那时起他就已经谋划好了今晚这桩事!?”
木纯风四人避目不安,女子有些失落,虽然司徒掠也黑线一脸,不过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不如直截了当
“四位公子,果如猎郎所说,尚未婚配?”
四人支支吾吾,桑挽月却突然冒出一句
“司徒大人,四位师兄弟确未婚配!”
四人一惊,司徒烈和司徒掠却笑得开怀
“小女玉箩,早到婚嫁之年,既然如此,不如四位公子和小女好好叙谈一番,以增了解,我们就先回房休息了!”
“唉!?”
四人起身欲想拦住司徒父子,却被司徒猎郎张臂挡回
“司徒小弟,我就不用了吧,你看我黑不溜秋的,也配不上玉箩小姐,要不”
“不行!明飞哥哥,黑一点看起来壮硕些!”
连明羽争过话来
“那我白,又白又瘦,我就不用了吧!”
“不行!明羽哥哥,白一点看起来玉树临风!”
牛犊抢在前面
“猎狼哥哥,我不黑也不白,还且年岁尚小,不适婚配啊~”
“你?”
司徒猎郎瞅了瞅
“不行!年纪小可以多活几年!”
“啊~!!!”
牛犊震惊又崩溃,木纯风正要开口
“木大哥,你就更不行了!你是样样俱佳啊!”
木纯风望向吕忆卿,她幸灾乐祸的笑着,见司徒无两无奈的摇着头,吃力的挪动木轮,急忙上前去推起木轮走出门外。司徒玉箩急忙走来,拉了拉司徒猎郎的袖子,垂头丧气的说
“猎郎,算了,四位公子,失陪了!”
说完落寞的转身而去,四人瞬间突生内疚
“玉箩小姐等等,我们四人也是头一遭遇到这样的,这样的好事,难免有些,嗯,小姐不介意的话,可否赏脸和我等师兄弟畅言欢谈?”
司徒玉箩勉强扭过头来,见四人连连点头,破啼而笑,桑挽月笑着走出堂厅,朝大门方向去了。
“暮公子?你回来了!”
暮城雪跨门而入,容颜憔悴,随意点个头,便径直走了。桑挽月一顿
“公子,失落的东西找回了吗?”
暮城雪没有停步,又点了个头,桑挽月搓了搓手臂,雨后却是阴冷了。
树叶上雨珠缓缓滚落,耳畔的叮咚声此起彼伏。
“雨又停了,但夜里湿冷,姑娘,披上我的衣裳吧!”
司徒无两一边解下外衣一边说,吕忆卿停下来,又帮他穿回去。
“公子,不用,你身子不好,穿好,小心着凉。”
短短的几个字,却让司徒无两含泪而笑。
“公子。。。。。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只是母亲过世之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吕忆卿将他推到石桌旁,哀叹道
“我也是,娘亲去世之后,虽然师傅对我视如己出,关怀备至,不过,始终都没有娘亲那种温切的感觉。”
“原来,姑娘也有此遭遇。”
她迎着他的目光柔笑,虽是夜深如漆,但他闪烁的泪光却那样真切。
“姑娘一路静言,有心事吗?”
“嗯!”
“姑娘的心事可以说与我听听吗?我虽已是废人,或许,还能帮上姑娘。”
“公子切勿这么说自己!不良于行不等同一个人的价值,公子妄自菲薄,实乃无意!”
司徒无两深深呼吸,看着无尽黑暗
“姑娘知道我司徒无两这个名字的来历吗?”
吕忆卿遥遥头,他叹着气
“我一出生,夜月城主便说,我是万年难遇的奇才,世间无双,取名无两,还收我为徒,传我玊摄神弓。”
“那,后来呢?”
“后来我十五岁就肩负起猎虎的重任,多年来和它博杀过几次,都分不出高低,直到五年前,我最后一次上山追猎它,差一点,我就差那么一点就可以将它射杀,可是,猎郎竟突然出现,眼看虎口大张扑向他,我。。。。。。!”
“你,为了保护猎郎,所以。。。。。”
“所以被白毛虎踏断了双腿!”
“公子。。。。。。”
吕忆卿湿了眼眶,将玉手搭在他的肩上,司徒无两侧脸向身后浅笑
“姑娘不必为我感怀,我只是不能释怀这种遗憾!憋在心里久了,想找个人诉说罢了。”
“差一点。。。我也释怀不了,如果当初我可以早点知道。。。。是不是就不会失去?”
司徒无两突然感觉肩上一松,身后的女子失魂落魄的叹着气。
“难道姑娘,也有如此憾事么?”
两行清泪不住的划过脸庞,
“姑娘?我,对不起,勾起姑娘的伤心事了。”
吕忆卿用手指抹去泪滴,勉强一笑
“公子,失礼了。”
“是我失礼!无心之言姑娘千万不要放在心上,遗憾终有弥补的一天,就像我,猎郎会弥补我的遗憾吧。”
“可我的遗憾,是不可能弥补的了。”
她绝望的怨叹到,
“姑娘的遗憾?”
她低目神伤
“我最亲的人,离我而去了~”
司徒无两滚动轮椅挪到她身前,两人双眸对望,他拉起她冰凉的手
“姑娘,也许,有个办法可以弥补你的遗憾!”
吕忆卿一怔,双手一颤,
“你说什么?”
“天书!”
“公子,知道什么天书的秘密吗?”
她小心翼翼的探问着,司徒无两松开握紧的手,环扣十指
“就是我看到的那本书,虽然我真的把它烧了,但,我全都记在脑海了。”
吕忆卿毫不意外,静静地紧张的听着
“天书无所不能,莫说长生,就是起死回生,也不无可能!”
“此言当真?”
见她激动如此,司徒无两却笑了,
“恩!书上确有提及只言片语,只是没有更详细的记述。”
“只言片语也是一丝希望,只要有一点可能,我也定要试试!”
“姑娘今日宴上说此行为了寻天书求长生,但我觉得,姑娘对长生似乎没有兴趣。”
“公子竟知我?”
“姑娘。。。。。也懂我。。。。”
吕忆卿上前一步,两人并排看向如墨的夜色,珠玉渐歇,暖暖一笑。
“是啊,我天机门从不寄望长生,长生只是有些执着生死的人所求罢了。”
“那你究竟是为何?是为了弥补你那个遗憾吗?”
她摇着头,微皱眉头
“若不是公子相告,我根本不知道天书有死起回生的神术。”
他直直的望着她的侧脸,如玉温润,眼光闪动
“为了一个人。”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