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像一道弯弯的彩虹,色彩斑斓地挂在高空;她永远是缤纷的彩色。
年少又像一张陈旧的照片,斑斑驳驳地忆在心田;她时常也是简单的黑白。
有时候简单,有时候复杂;有时候开心,有时候悲伤;有时候想起,有时候忘记。所有的这一切,就在彼时彼刻组成了一个人的全部人生。
接受也罢,拒绝也罢,这都不是问题了。关键在于,如何去接受?如何去拒绝?
然而,年少的心,本就没有那么多的杂七杂八,用不着考虑那么多的如何又如何。
活过,思过,做过,这就够了。
拥有是不易的,舍弃亦如此。
我思,故我在;我在,故我思。
年少的日子,不要让它们成为岁月的哀叹,而应将它们化作美丽的乐符,悦耳动听又回味。
彩色的年少,当然不错了;黑白的年少,也别有一番滋味。
桐乡小城终于迎来了1998年的冬季。
江南的雨,缠绵多情;江南的雪,妩媚素净。
阳历1999年1月份,小城的天空飘起了罕见的白雪,给原本就充满魅力的城市更增添了几分雍容华贵。
也快要期末考试了。这是文心读高中以来学校举行的第二次比较正规的考试活动。
第一次考试,就是在十二月底的时候,那些想要选择文科班的同学必须参加的古诗词考试。考试成绩在一个星期后就全部揭晓了,王卉拉着文心去看校园里的通告榜。梁文心的名字被列在榜首,而且是唯一的满分。王卉紧紧地攥着文心冰冷的双手,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文心自己也很激动,但却没有王卉那么地兴奋。她知道,任何选择的背后都有一段隐藏着的缘由。她自己也不例外。
王卉没有参加考试,因为她早就一门心思地想好只选择理科班的。而选择理科班的学生只要参加全校最后一次期末考就可以了。文心依稀记得,王卉曾说过,人家莫旭也是理科班的学生呢,却当了学校文学社的社长,那才叫“江山代有才人出”呢。
其实,王卉的理科成绩也是响当当的。文心非常清楚这一点,在她被拥抱的时候,她异常地羡慕起王卉来。不能拥有自己最想要的,哪怕是再多的赏赐,也依旧品尝不出其中滋味。文心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学校的图书馆里。
几乎每一个学生都在认真地埋头看书,或是在做着演算。文心也在一样地忙碌着,跟所有的同学一样,既然能进入这所学校,就已经表明他们对待读书与考试的态度会是怎样的了。文心也猛然觉察到大家都比平时更加勤奋了。
恭喜你!第一次考试就取得了全年级第一!文心小心翼翼又紧张万分地打开了一张小纸条,是坐在她对面的莫旭递过来的。文心全然不知,莫旭到底是什么时候就坐在她对面的呢。她看书看得太入迷了。简单的两句话,潇洒飘逸的行楷。
谢谢!可是这只是一次小小的测试,而且老师也把要考的内容全都整理给我们了呢!我就只是在依葫芦画瓢而已啊!文心拿起笔袋里的一支黑色水笔,在原先的纸条下面添加了几句话,清一色的俊秀欧体。
“哭泣,也是我的另一种快乐!”看得出来,你的文学想象力很不错哦!莫旭又把原先的纸条传了过来。
啊,你也知道这首诗?文心很是不好意思,这么多年了,她自己都快要淡忘了。
我特地翻遍了学校所有的报纸,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当然要认真地记住啊!莫旭微笑着,再递给文心那张纸条。
你为什么——文心刚写了几个字,就被几下敲桌子的声音吸引了过去。
原来是王卉!
文心匆匆折起那张没写好的纸条,快速地塞进了放在身后的背包口袋里。她不知道,当时的自己为什么会那样地忐忑不安,尤其是在自己的好朋友面前。也许多少年以后,她才会明白,那是公主的骄傲对峙平民的谦卑。或许,人家王卉自己并没有这么想过;可是,她就是给了别人不一样的想法。
不一样的想法——呜呼,无法可想!
王卉朝神情紧张的文心看了看,又朝表情淡然的莫旭瞅了瞅,似乎有些奇怪,并轻轻地在莫旭的身旁座位坐下,拿出了几本书。又朝文心望了一眼。
文心按捺住自己的不安,朝王卉勉强地笑了笑,继续低头看书。
大家无语。一阵沉默。只有不时的翻书声。
忍不住地猛抬头,文心看到王卉递给了正在做演算的莫旭一张纸条。
上面写了什么呢?文心居然从未这样地强烈好奇着。她继续悄悄地看着他们。
莫旭看了一下王卉递过来的纸条,就在下面哗啦啦地写了一通。
他又写了什么呢?是问他演算的题目吗?文心的好奇心被紧紧地吸了过去。
王卉看了看莫旭递过来的纸条,拉了拉他手臂上的衣服,做出一副不明白的表情来。
看来,她是没看懂莫旭写的内容吧?!文心这样想着。
只见,莫旭拉过王卉的左臂,无声地朝她说着什么,同时做着各种手势。
王卉很认真地看着莫旭的嘴巴,还有略带夸张的手势,仍然懵懂的样子。
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让王卉不明白呢?如果说是理科方面的题目,对于王卉来说,那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呀?文心歪着那个扎着中等长度马尾辫的脑袋,苦苦地皱着眉,完全忘记了自己手里打开着的书。
一直在向王卉手舞足蹈的莫旭突然停了下来,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文心。
文心也突然地意识到了,赶忙低下头,翻起手中的语文书。她觉得自己的心跳也从未有过地突然加速了。真是奇怪哩!
就在文心低下头去的瞬间,莫旭像猛然明白了什么,急忙拿过王卉手里的那张纸条,又在上面刷刷刷地写了一通。
文心还是没能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她干脆把语文书竖起在桌子上,眼睛从书的侧面看过去。
王卉接过莫旭再次递过去的纸条,看了看,开始轻轻地点起头来。
莫旭看着王卉朝他点头的样子,终于如释重负地也点了一下头。
咚——突然,文心手中竖起来的语文书倒了下去。她着实吓了一大跳。
莫旭和王卉不约而同地朝文心看去。
文心一边放好书,一边朝对面的两双眼睛看了一眼。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回复他们了,她此时就像一个做错了什么事情的小女孩儿,默默地收拾着自己面前的一切。
时间,就是这样一点一滴地过去的。
回忆,就是这样一点一滴地积累的。
终于到了考试的那天。
然后,终于到了结束考试的那天。
最后,也终于到了可以回家过年的那天。
傍晚时分,学校大门外的公交站牌下,站着十几个等车的学生。文心背着那只浅灰色的背包,左手拖着一只小行李箱,也正站在人群中。
从桐乡到乌镇的班车,每隔半个小时才有一班。
文心看到,大家都在着急而又很有耐心地等待着,就像等待着他们的长大一样。着急是没有用的,该来的总会来。还不如培养一些耐心呢。文心一动不动地想着。
嘟嘟——一辆汽车的鸣叫声打断了文心的思想。
汽车在公交站牌旁边停了下来。
车子的右前门被打开了,走下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哦,原来是莫旭!文心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梁文心,你也是在等回家的车吗?莫旭走到文心的面前,问道。
嗯——文心轻声回答着。
我也正要回家呢!你来搭我的车吧,咱们一起回去!莫旭似乎开心地提议着。
不,不用麻烦了!车子马上就要来了呢!文心本能地拒绝了。
不麻烦的!而且,王卉也在车子里呢,她今天也要回乌镇的!莫旭突然想到了王卉。这下,文心应该不会再拒绝了吧?
王卉也在啊?——哦,车来了!我先上车了,再见啊!文心突然看到不远处开来了从桐乡到乌镇的班车,像抓住了什么宝贝似地,一边说着,一边迅速地跳上了车。
再见啊——谢谢你!请帮我向王卉说一声吧,我先走了!文心趴在一个靠近站牌的窗口,朝正站立在站牌下的莫旭说着。
车子发动了,开起来了。
莫旭朝车内的文心挥了挥手。
文心看到了,也朝莫旭挥了挥手。她发现,莫旭的脸上竟然有些异样,可她当时却没有明白。
黑白的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