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比小小龙门不知大了多少倍,自古以来就是一大重镇,风风雨雨久经沧桑的城墙有一道道抹不去的沉重历史痕迹。
现任的朔方太守崔书连乃是崔家现今族长的四弟,为人施政虽然平庸,但是这治下百姓也还算得上是温饱得食。就连草原上的突厥人这几年骚扰边关,也没能逼近过朔方城。这朔方城也成了一方乐土。
一队匆匆忙忙的骑士如风一般冲过了商队,带起的尘土引得商队的人们大声咒骂起来。那队骑士毫不理会,只管放马向前,只是过城门略略放缓了马速,就向城中驰去。
城南有一座府邸,虽然没有太守府的堂皇富丽,却是胜在占地广阔,实在是城中一等一的好地界,这府邸的主人,却是当朝第一功勋老臣,当今天子皇叔,可剑履上殿,面君不跪,敕封亲王,先帝也笑称此人乃朕之靠山也!——杨林
这杨林随先皇文帝南征北战,凭着手中一根水火囚龙棍,攻城略地,战败了天下不知多少英雄好汉,国朝鼎立,当是头功。后祭告天地,立国封赏时,不但加封王位,总领天下兵马提调,文皇帝还亲笔御书:一棍平天下,水火困游龙。可真谓是位高而权重至极。可这杨林是个爱才如命的性子,不论是朝野军中,但凡有人相投,只有要本领,总有些提拔任用的机缘,长此以往,麾下的势力越来越大,能人辈出,这样以来,不但是朝中百官侧目,就是那文皇帝心中也有些猜忌起来。后来寻了个由头,剥了提调天下兵马之权,犹自不放心,便称边关不稳,远远的打发到了朔方了事。这一来朔方,也有十多年了。
房间内盘着火龙,由于没到节气,迫出的热气让书房内端坐的四人头上有些汗意,那上首坐着一个年约花甲的老者,面容虽有些清瘦,却如端玉,颚下长须梳理得整整齐齐,发间略有霜白,却戴着雕龙的发冠,眼中却是平静无波,却正是杨林。
在民间的传说演义中,能征善战的武将总是腰圆膀大,要么眼似铜铃,要么血盆獠牙,身高要八尺,横量也要八尺,总之绝非凡俗之身。而这杨林,在本朝民间名气更是无以伦比,比他厉害的没有他的地位,比他地位高的没他厉害。比他厉害又地位高的,那是神仙亲身下凡来着。
经过数十年宦海浮沉,昔日里杀伐征战,尸山血海里趟过来的杨林,此时身上竟没有丝毫霸气,如果不是身上穿着四爪龙袍,活脱脱就是一个乡下教书的老先生。
虽是如此,坐在下首的三人仍是小心翼翼,正襟危坐,一举一动之间仍是带着全然的崇敬与信服。
这三人俱是跟随他多年的亲信之人,多少次和他一起出生入死,从败局死局中搏出那一线生机,自是知道杨林的不凡之处,此时,三人也只眼盯着桌上的明黄色上好丝绸织就的圣旨,不发一言,却是在等杨林做出决断。
杨林单指一下一下叩着桌面,眼睛却看着右下的中年青色长衫男子笑着问道:修辞,却是难为你们几个壮实后生了,若是觉得闷热,尽管除去外衫便是!
这长衫男子姓王名璐,乃是杨林府中长史,跟随杨林多年,实是杨林身边一等一的幕僚智囊,听得杨林这样问忙道不妨事不妨事。
余下二人俱是身穿武官服饰,其中一人面色乌黑犹如锅底一般,霍的站了起来气呼呼的说道:王爷近来身子骨不好,我等热点算得了什么,就怕朝廷里有人想把王爷您囫囵了架到火上烤!另一人也点头不迭,连连称是:王爷,咱们在这天高皇帝远的,何等自在,咱们就是不去,那皇帝也拿王爷没法子,咱就看着他们乱,看能乱成什么样子!
胡闹!杨林呵斥二人道:国有危难,当是我辈挺身之际,怎能为了一己恩怨,置国于不顾,本王身受国恩,又是当朝皇叔,怎能…………况且,这天下是我杨家的!话语到此,竟也带上了几分萧瑟!
杨氏皇族,本就人丁不旺,杨广争夺大位,杀兄弑弟,一干有争夺大位之嫌的叔伯兄弟被他铲得干干净净。杨林多年前就被先皇文帝打发到了边关镇守,于朝政,皇位争夺牵涉不深,倒是没招惹新皇的忌讳。此时天下纷乱,叛军四起,这杨广便想借助杨林之力,加上宇文化及等一干心腹的撺掇,这才下了圣旨,复了杨林总管天下兵马大元帅一职。
说是总管天下兵马,但数次征伐高丽,大隋精锐十之六七尽丧于域外,修筑运河,百姓十室九空。这天下兵马,总不是凭空而生,从天而降的。虽然各地还驻守着不少兵将,但要防备外族入侵尚嫌不足,更何况主将各有各得的门路,各有各的心思,能不能听从调遣还难说。
还可以调征各地世家门阀的私兵!刚说出口,这王璐便知不妥,讪讪的住了口
哼,我怕的就是这帮世家门阀的私兵!杨林长叹一声道:先帝在世时就深觉我朝门阀世家势大难制,私蓄人口,吞没田地,朝廷的政令若是不经得他们的支持,竟是很难顺利的推行下去。为了消弱世家在朝中的力量,先帝开科取士提拔新人,又均衡赋税丈量土地,若是天假以时日,世家门阀再也不能成我朝之患!可惜,先帝去得太早了,我这皇侄,哎…………
王璐理了理思路说道:这些年各地反叛不断,只怕背后便有世家支持,此时王爷如果贸然出兵,两面受敌,只怕不妥啊!
听得此言,杨林道:此事我早有盘算,京城是我大隋之都,断不会轻易就被叛逆所占,本王称病三个月再启程稳定京师,这三个月里,本王率军出征,先下手为强,打突厥人一个戳手不及再说,如果突厥人被我们打伤打痛了,就会狐疑不定,就会观望,短时间内断然不敢大举来袭。
三人听杨林如此布置,俱是赞同不已,都是久在边关与突厥交战,深知草原部族的习性,虽然凶蛮,但是各大部族都是分居,聚集不易,如果真被迎头痛击,必定元气大伤,无力再对朔方一线边关造成大的威胁。
王璐虽然赞同,却是一脸惋惜之色,道:只可惜王爷谋划多年,想将边患一举扫平,如今沙城镇守使孙立多次来报,言道突厥已经有异动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罢了!杨林在书房中踱着步子说道:待本王荡清寰宇,再回师将他们杀个干干净净。一股勃然杀气溢于言表。
这富贵荣华权势美色,向来是世间芸芸众生最看不透的,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胸怀天下功业彪炳,名留煌煌青史的大人物,但是真真的看破了这些的,有几个?
纵然是有退隐下来,忘情于山水之间的,要么是官低位卑,仕途不顺,还没有领略过了身居高位,一呼百诺的滋味,要么就是形势所逼,不得不退尔!